第68節
正看著沈嘉與人說得正樂呵,錦繡便感覺后頭有人拉自己,一轉頭,卻見是同壽縣主身邊的丫頭,看她對著自己做出了一個跟著來的手勢,遲疑了片刻,便跟了過去,余光見六姑娘似乎往這邊兒看了一眼,便微微頷首,自己跟著走了。 繞過了一道影壁,錦繡便見同壽縣主坐在上首,身邊還坐著一個有些纖細的女孩兒,此時那女孩兒似乎正在垂淚,同壽縣主臉上帶著些不耐,更多的,卻是痛心,見錦繡過來,便招手道,“錦繡過來!” 錦繡忙上去給她見禮,見她笑了,便含笑道,“叫縣主等我,是我的不是了?!?/br> “反正你也不是個聽話的?!蓖瑝劭h主將她拉在自己的身邊坐了,見那女孩兒還在怯怯地哭,還有眼睛好奇地看過來,臉上露出了幾分不耐,還是與錦繡介紹道,“這是我表姐,廣安縣主?!眳s似乎與這位表姐關系并不好,只低頭不怎么理睬她。 這竟又是一位宗室貴女。 錦繡忙起身給廣安縣主行禮,口中說道,“怠慢縣主,是我的不是?!?/br> “并不是大事兒,你不必在意?!边@位廣安縣主出人意料地好說話,溫溫柔柔地說完了,便嘆息道,“你還知道與我施禮,旁人,便是我死了,只怕也只當看不見呢?!闭f完,便又落下了淚來。 錦繡有些傻眼,呆呆地看了同壽縣主一眼,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為招了廣安縣主哭了請罪,卻見她小聲道,“哭包?!钡降滓婂\繡手足無措,便不快地與自己的表姐說道,“有什么事兒,表姐便解決什么,在我面前哭,這有什么用呢?” “叫meimei跟著我心里頭不爽快,是我的不是了?!睆V安縣主收了淚,卻還是有些哽咽道,“只是我一想著這樣的事兒,便覺得心里頭難過?!彼诿婵薜?,“當初我喜歡他,想著要嫁給他,可是為何,他竟然這樣對我呢?” “這人不好,反正表姐又沒有與他成親,接觸婚約,再挑人就是?!蓖瑝劭h主如今也很有幾分厲害了,便冷淡地說道,“一個男人罷了,何至于把你逼到這地步?”只是一只手卻抓著錦繡的手,很是不愿意放開地說道,“這一回,你不與我多住幾日,我就真的不理你了?!?/br> 這話題岔得太遠,錦繡只好無奈道,“太太已給了我假了?!?/br> 廣安縣主卻被她的話震了,許久,方才磕磕巴巴地說道,“可是,我是真心喜歡他的?!?/br> “他不喜歡你,你如今非要嫁他,可得著了好沒有?”同壽縣主便不客氣地說道,“敢在正妻進門前頭里,叫那丫頭生下庶子,感情還是個情圣?這么個眼瞅著寵妾滅妻的東西,你嫁過去做什么?當擺設么?”她冷下道,“咱們宗室貴女,何等高貴,為何偏要為了個對自己不上心的男人就把自己的自尊都不要了?” 同壽縣主與姚安之間的感情越發和睦,因此從前的膽怯陰郁早就不見,與永昌郡主朝夕相處,便有了些母親的厲害,因此便更看不上這樣只知道哭哭啼啼,卻沒個主意的人,見廣安縣主還是一副放不下的模樣,便一訕道,“罷了,姨母不過是想叫我開解你,不過我是個粗嘴笨舌的,只瞧著姨母的心愿是要落空了?!?/br> 宗室縣主,卻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簡直就是神經??! 同壽縣主這話憋在了嘴里沒說,哼了一聲偏開了頭。 “那,如果我一定要嫁,還想要他正眼看我呢?”廣安縣主沉默了一會兒,便小心翼翼地問道。 “做夢比較快!”同壽縣主果斷地說道。 廣安縣主顯然是被打擊得不輕,錦繡瞧著竟有些暈頭轉向的,游魂似的起身,也不與同壽縣主告別,便在急忙上來扶她的幾個丫頭的扶持下往著外頭走了。 見她走了,同壽縣主才不屑地呸了一口,與錦繡抱怨道,“好好兒的心情,都叫她攪和沒了?!闭f完了,又眉開眼笑地與錦繡道,“外頭往府里進上的皮子,我瞧著很好,你與我去挑幾樣兒帶走?!?/br> 這么多年,同壽縣主待她不改初衷,錦繡也從心里頭感激,便笑道,“縣主挑的,我都喜歡?!?/br> 這一句便叫同壽縣主歡喜極了,見錦繡還在往廣安縣主處張望,便撇嘴道,“別看了,她是個傻的,追了個男人好幾年,好容易心愿得償,好么,再一問,人家心愛的人兒的兒子都生出來了!”見錦繡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同壽縣主便嘲笑道,“還帝師呢!蔣家出了這樣沒規矩的事兒,還有什么臉在外頭行走呢?” 蔣家? 錦繡的耳朵便微微一動。 ☆、第92章 “蔣家?!毕氲侥侨盏纳倌?,錦繡便在嘴里慢慢地說道。 “你也知道?”錦繡向來對這些不好奇的,因此同壽縣主便看了她一眼,之后,便疑惑道,“你什么時候聽說過蔣家?” “前兒個大表少爺帶著蔣家的一位少爺來拜見我們太太?!卞\繡回了神兒,便急忙笑道,“是位極出眾的少爺?!币娡瑝劭h主目中現出了了然之色,便好奇地問道,“莫非,是致仕的那位蔣閣老家?” “你說的,是蔣家的蔣季笙吧?”同壽縣主想了想,便笑道,“聽說他與大表哥關系很是親近,同進同出的,能去拜見你們太太也沒有什么奇怪的?!彼谥械拇蟊砀?,便是那位南陽侯世子了,只是同壽縣主還是把玩著手中的白玉茶盞,低著頭說道,“聽說那個蔣季笙很是人物風流,只是我并沒有見過,”她抬頭,看著錦繡問道,“你對他很好奇?” “那樣好看的人,誰不好奇呢?”錦繡掩住了大太太的心思,只含笑道。 “也是?!蓖瑝劭h主卻露出了些不樂意道,“只是,不就是長得好看點兒么,他們蔣家也真夠可以的,一個蔣季笙,再有一個他二哥,竟叫京里頭都不太平了?!?/br> 女孩兒的臉上露出了氣悶的神色,卻還是叫錦繡坐在身邊,眼珠一轉,便語重心長地說道,“長得好看的,都坑人呢?!?/br> “縣主這是何意?”見同壽縣主身邊的丫頭都默默地退了出去,錦繡便急忙問道。 “你看看剛才我的這位表姐?!蓖瑝劭h主指了指已經沒有人影的外頭,見沒有人看著自己,便不顧形象地翻了一個白眼兒,冷笑道,“追了那蔣家二少爺好幾年,可算是仗著我姨母的勢心愿得償,結果,你瞧瞧,回過頭來那姓蔣的就給了她一個天大的沒臉,庶子生出來了!” 錦繡低頭不語。 要她說,那位廣安縣主為了個男子要死要活,固然夠嗆,可是那位蔣家二爺不管是為了什么,竟然就敢這樣大咧咧地公然打臉,那也不是一般的腦殘。 畢竟,他打的可是宗室貴女的臉,這未結親先結把仇,得罪了宗室,別說他自己,只怕蔣家一門老小都得被搭進去。 心里就多少覺得這蔣家有些不靠譜,只是想著那蔣季笙那日看起來風度翩翩,目光清明,錦繡便忍了忍,低聲道,“或許,那位蔣二爺是與旁人不一樣的?!?/br> 錦繡的臉上竟然露出了憂慮來,同壽縣主便不由撅嘴道,“你怎么這樣看重蔣家?”她扯著錦繡的袖子哼道,“好不容易來一回,你只問我這些,怎么竟不問問我這么長時間過得好不好呢?” “縣主有三爺陪著,日日開心,哪里會不好呢?”錦繡便含笑說道。 同壽縣主的臉慢慢地就紅了,撇頭道,“你就笑我吧?!?/br> 外頭正傳來女孩兒們的說笑聲,傳到了這里,更是叫錦繡的心里感覺輕松自在,只是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問道,“如今,廣安縣主會如何呢?”要她自己說,若是沒嫁進去,自然趕緊退步抽身,不然遇上這樣一個對自己無情的人,以后還有什么好日子過呢? “你沒見著她方才那樣兒么?”同壽縣主向來與錦繡沒有避忌的話題,與她而言,錦繡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了,因此此時便冷笑道,“你看著吧,就這樣呢,我瞧著她也是非嫁不可呢?!?/br> 明知道是個火坑,還往里跳,錦繡只能說一句自己找死了。 “太執著了些?!?/br> “這事兒沒完?!蓖瑝劭h主探頭看了看外頭,見無人進來,這才湊在了錦繡的身邊小聲說道,“我那姨母不是個省油的燈,姓蔣的敢這樣糟蹋我表姐,蔣家娶了我表姐還好,若是娶不著,一門都得叫我姨母給坑死?!?/br> 別以為這年頭就男人心狠,炸了毛的女人的心腸也不是一般的狠毒。 這是廣安縣主哭著喊著非要嫁到蔣家去,她那姨母投鼠忌器罷了,若是真沒了顧慮,別看那位就是個宗室貴女,真想要弄死蔣家一門,也不是做不到,誰家沒點兒把柄呢? “明明是喜事,到最后竟成了這樣?!北P算著這蔣家很有些火坑的意思了,錦繡便決定回去了要給大太太學一學,反正六姑娘看著對蔣家沒有什么興趣,還非要湊什么熱鬧呢? “說些這個我就煩?!蓖瑝劭h主自己就不是個活潑的性子,忍著廣安縣主在自己的面前哭了半日,憋得不行,便拉著錦繡起來,興致勃勃地笑道,“你與我來,我有好東西給你?!?/br> 錦繡無奈地被她扯著走,進了同壽縣主院子的廂房里,就見滿地都是皮子藥材,便不由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縣主改行做生意了?!钡降滓娡瑝劭h主對她指了指腳下,無奈地說道,“太多了些,縣主叫我怎么用得完呢?” “你親娘干娘親戚那樣多,還不夠分的么?”同壽縣主只笑嘻嘻地說道。 “哪里能用縣主做人情?”錦繡便抿嘴笑了笑,到底不愿意叫同壽縣主的熱情落空,揀出了幾張皮子與人參來,便一攤手笑道,“這是主子偏給我的了?!?/br> 她向來如此,同壽縣主見她收了些便已經滿意極了,也不逼她,只拉著她興致勃勃地說話,順便將姚安最近又給她帶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或是寫了什么樣的信都分享了一回,最后,便有些不開心地說道,“三表哥如今讀書,身子瘦了好些,也不知他為什么這樣拼命?!?/br> 大家士族,能有姚安這樣嚴正的少年還真是不多見,想到姚安年紀不大,卻已經每日苦讀,沒有半分紈绔色彩,錦繡也覺得佩服道,“三爺確實用心?!币娡瑝劭h主臉上落寞,便含笑道,“三爺這樣兒,也是為了與縣主的以后呢,便是如今相聚的時候短了些,難道縣主有我還不夠么?” “我只是心疼表哥罷了?!蓖瑝劭h主便一嘆道,“我如何能做拖表哥后腿的人?豈不是辜負了他對我的心?只是看他逼自己逼得這樣恨,心里頭難過罷了?!?/br> “縣主若是心疼,便多多關照三爺些?!卞\繡便在心里嘆了一聲。 以姚安的身份,只要福昌郡主往宮里頭走一趟,自然會與姚俊一般,領個不小的官職混日子,只是看他小小年紀,卻似乎很有主意,并不打算與姚俊一般,反而要走科舉之路,這樣艱難,卻也叫錦繡心里敬佩。 難得的,是姚安心性剛毅,又對同壽縣主一心一意。 聽外頭傳來了腳步聲,同壽縣主便無奈地與錦繡一攤手道,“又要不消停了?!闭f完了,便拉著錦繡的手出來,正見著沈嘉帶著幾位姑娘進來,口中揚聲道,“你又與錦繡說什么貼己話呢?” “既知道是貼己話,如何還能告訴你呢?”同壽縣主便反問道。 錦繡笑了笑,忙扶著同壽縣主坐在了上首,又去取了新茶與點心,回頭就見幾個女孩兒都坐在一處,看著桌上的書卷很是感興趣的樣子,唯有七姑娘看著便很無聊,忙將手上的茶遞給了同壽縣主的丫頭,自己走到七姑娘的身邊問道,“姑娘無聊了么?” “又是要作詩了?!逼吖媚餃愒阱\繡的耳邊小聲說道。 這一位一直都覺得作詩與作死等同的,錦繡也不覺得奇怪,只好奇地看了那書卷一眼,便搖頭道,“這回怎么辦呢?”從前七姑娘逃脫的手段,不外乎去洗手,身子不爽快,頭疼之類,只是用多了,竟很不好使了,便叫錦繡想著她要出些什么招數。 七姑娘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正在此時,便見那宋家的女孩兒又拿眼看了過來,冷笑道,“沒有那份兒能耐,就別充做才女?!逼吖媚锏挠H爹不過是個京城聞名的老紈绔,雖如今養在大太太的名下,不過她還真不怕她。 她話音一落,幾個女孩兒臉上的笑容便都淡了些,七姑娘瞇著眼睛看著這女孩兒,許久,方才冷笑道,“才女,再才女,也只能像jiejie似的,做個媚眼兒給瞎子看!”她本就不是個好惹的,從前懶得理睬,方叫這女孩兒得意,此時不愿意忍了,便露出了厲害來。 “你諷刺我?!”那女孩臉色一變,冷笑道,“真不知是誰家的教養?!?/br> “誰家的教養,跟姑娘都沒有關系?!彼墓媚锉愕匦Φ?,“不過是女孩兒們在一起說幾句閑話,偏姑娘要論及咱們府里頭,”用帕子拭了拭眼睛,她便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道,“看起來,是要二叔走一趟,與宋老大人說一說教養的問題?!?/br> 這女孩兒的臉一下子便白了。 她從前便是拿著“閑話”二字堵別人的嘴,更有懶得與她計較的,或是想要巴結祖父的,竟是無往而不利,沒想到這一回卻撞上了鐵板,正死死地看著自己的死對頭,這個搶了自己姻緣的英國公家的四姑娘,卻沒有見一旁的六姑娘正拿眼冷冷地看著收了笑意的她的兩個嫡姐。 “回頭,我們與祖父說,必與meimei賠罪的?!逼渲幸粋€,便細聲細氣地說道。 只是嘴角,卻難掩嘲笑。 這么個庶妹,還真以為自己多能,如今人家不給你臉,又怎么辦呢? 得罪了英國公家的姑娘,回頭,還不定被祖父怎么收拾呢。 這女孩兒也想到了這些,頓時坐立不安了起來,同壽縣主本就厭煩人多,又見她是個不識時務的,便只冷冷地端茶送客。 眼見宋家的女孩兒們一起走了,沒了外人,同壽縣主方露出了笑容來,對著錦繡招呼道,“過來坐?!?/br> “有了錦繡,縣主還能看得到誰呢?”方才的不快仿佛不存在一般,七姑娘便攤手笑道。 錦繡只搭著凳子坐了,見那桌上的書卷,便好奇地問道,“這是什么?” “詩集?!逼吖媚锏哪樕媳懵冻隽艘粋€譏笑來。 錦繡伸手取過來一看,見開篇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便忍不住眼皮子亂跳,下頭的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樣的大作,無趣地將那詩集放回桌上,問道,“是五姑娘的?” “這你都知道?”七姑娘見幾個姐妹都不在意地喝茶,便詫異地問道。 錦繡覺得,這年頭,這樣大咧咧地抄了別人的詩句還敢這么囂張的,除了自家那位五姑娘,還真就不多了。 見錦繡只笑不說話,七姑娘便低聲嘀咕了一聲,之后往后頭一靠,冷笑道,“說起來,這是京里頭的‘才子’們,自發地給她做的詩集呢?”見錦繡疑惑不已,她便淡淡地說道,“從幾年前,她就沒有新作問世了,我想著大概是叫伯父發現,被教訓了吧?” 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膽子也太大了。哪個閨中的清白女孩兒敢這樣胡說八道呢? 英國公府的臉還要不要? 這要是不被抽,那還有天理么? 錦繡的目光便閃了閃,見沈嘉正低頭與同壽縣主說些什么,便小聲道,“到底是五姑娘的心血,這都是才子們的心意,空費了豈不是叫人心寒?”見六姑娘臉上一抽,便低低地咳了一聲道,“也得叫國公爺知道咱們家竟有這樣聲名遠播的‘才女’,開心一下呢?!?/br> 到時候,只怕開心得又要抽人了。 錦繡覺得,在英國公回來之前,抽那母女一回,叫她們長長記性,對大太太還是比較好的。 “哦!”見兩個jiejie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七姑娘小腦子轉了半天,突然跳起來,指著錦繡叫道,“你真壞!”這什么腦子啊都,一轉眼就是一個禍害人的招兒,七姑娘敬佩透了。 “都是姑娘們的孝心呢?!边@樣兒的“夸獎”錦繡還是有些汗顏的,聞言便低頭笑著推辭。 七姑娘興奮地搓了搓手,大眼睛里冒著興奮的光,很有些躍躍欲試地說道,“本來就與你沒關系,是我想著五jiejie呢?!彼m然不知道齊五姑娘從前干了什么,不過她一直被大太太養育,自然與大太太感情深厚,那對兒母女敢與大太太爭鋒,七姑娘斷斷不會放過踩她們一腳的機會。 “你這回,怎么這樣著急?”六姑娘卻覺出了幾分不同,與錦繡低聲問道。 “送上門來的把柄,不用白不用?!卞\繡與六姑娘并沒有忌諱,因此便小聲說了,又想到沈嘉的話,遲疑了片刻,想到自己被同壽縣主留住,只怕不能立時回府,便與六姑娘輕聲道,“況且,國公爺只怕要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