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我有心不讓你知道,你怎么會發現?”蕭鐸攬了她,“沒事的,一直都在讓太醫治療著,很快就會好了?!?/br> 鳳鸞心里苦澀難過,一年多了,要好肯定早就好了。拖到現在,自然是一個頑疾,可是又不好說喪氣的話叫他難受,點頭道:“是的,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敝鲃游樟怂氖?,寬大、厚實,而且溫暖,“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br> 蕭鐸微微一笑,“好,這就夠了?!?/br> 同富貴易,共患難卻難。 次日一大清早,天還沒亮,鳳鸞便夾在“孝子賢孫們”的隊伍中,進宮吊祭太后娘娘,放眼全是一片白色縞素,白茫茫的一片。 有小太監過來熱情領路,“端親王妃往這邊請,眼下二月里,還有寒風,先進大殿里面免得被風吹?!辈粺崆椴恍邪?,現如今這位端親王妃的身份水漲船高,人家往后可是母儀天下的主兒,得趕緊巴結才行。 不僅鳳鸞,蔣恭嬪和升平公主也得到了額外的禮遇。 范家算是徹底玩完了,秦家也爬不起來了,將來烈火油烹的自然是鳳家和蔣家。一如本朝范家和秦家一樣,一個是世家大族擁有皇后,一個是小門小戶卻有太后,這兩家誰也得罪不起,未來的皇后和太后更是得罪不起。 鳳鸞在王妃里面領頭站著,旁邊站著緊張兮兮的安郡王妃,以及年輕的燕王妃,前者得罪過鳳鸞,后者還是頭一次進宮參加這種大事兒,兩人都是低垂眼簾,一派局促不安的樣子。 “六弟妹,今兒天氣還挺冷的?!卑部ね蹂囍钤?。 “嗯?!兵P鸞應了一聲,沒再言語。 安郡王妃心里暗暗叫苦,哎,當初自己的眼光怎么那么差,愣是沒看出來最終會花落誰家,偏偏把最不該得罪的給得罪了。當初婆婆趙嬪,因為受了范皇后的指使,和成王妃等人一起聯合設計鳳氏,這筆仇還在呢。 只怕……,早晚是要清算的,不知道現在巴結還來不來得及。 很快人到齊了,不管是舍不得太后過世的秦家人,還是巴不得太后早點死的,都紛紛如喪考妣的大哭起來,一個個哀哀欲絕。這種時候,哭不出眼淚那就是大過,在場的眾人,只怕除了秦家的人,都帶了沾過蔥汁兒的帕子。 鳳鸞跟著哭了幾嗓子,弄得眼紅紅的,心里只想快點結束這些儀式,秦太后生前不停難為自己,死后還受自己大禮叩拜以及一眶眼淚,不過仗著有一個做了皇帝的兒子罷了。 難怪人人都想做皇帝,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上午哭了一場,中午回去吃了飯,下午又哭了一場,如此折騰了整整三天,太后的靈柩才開始停靈。只這還不算完,后面下葬,頭七,七七四十九天等等,倒是把穆氏除服禮的剛好夾在中間,不過草草辦了儀式,賢姐兒姐弟幾個不敢換顏色衣服,哭了一場便是過去了。 而且為了太后的喪事,賢姐兒作為孝賢郡主,還得為祖母服半年的孝期。等到時候出了孝期,也不便馬上就成親,顯得太急,加上還要重新挑選吉日,結果婚期又推到明年春天去了。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也不甚要緊。 鳳鸞現在滿心都在擔心蕭鐸的眼睛,問了太醫,還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她整天坐臥不安的,蕭鐸反倒看不過去了,“又不是瞎了,看不清便看不清,回頭不定哪天就訪著名醫,治好了?!?/br> 倒是趁著大家都在關注太后的喪事,悄無聲息的,就把那個宮女給處置了。 要說兩人從前別扭來,別扭去,你恨我怨的,但是在眼疾這種嚴重的現實面前,反倒生出共患難的心思,夫妻同心,彼此體諒,關系比之前和睦了不少??上П舜岁P心和理解的那點甜蜜,還是壓不住內心中眼疾帶來苦澀。 到了秋天落葉紛飛的時候,中秋佳節,甄氏過來給龍鳳胎慶賀生日。鳳鸞愧疚了好幾個月,擔心了好幾個月的情緒,實在是撐不住,告訴了母親,紅著眼圈兒難過道:“都是為了我,可把王爺給害慘了?!?/br> 甄氏聽得怔了半晌,都不知道該說點什么是好。 “你們……,哎?!彼龂@氣,真是不知道該說蕭鐸太深情傻好呢,還是該說女兒運氣好,遇到這么一個肯為她折騰的男人,最后嘆道:“罷了,既然彼此都還是在乎對方的,以后就好好過日子?!?/br> 心下卻是著急,這蕭鐸的眼睛要是真有什么問題,可就麻煩大了。 但是不管是鳳鸞憂心,還是甄氏著急,都沒有用,蕭鐸的眼疾一直不見進展,拖來拖去似乎希望渺茫。到了月末,賢姐兒等孫子輩出了孝期,領著弟弟崇哥兒過來荷風四面館,她今年十五歲,已經是長成的待嫁大姑娘了。 說話的樣子,很有幾分穆氏未出閣的老成端莊,一臉正色,“到冬月,崇哥兒就六歲了,是該上學堂的年紀了?!?/br> 鳳鸞因為蕭鐸的眼疾一直不好,心中擔心,兼之愧疚,連帶對賢姐兒幾個也更寬和了些,“應該的,不能耽誤了學業?!?/br> 賢姐兒道:“讓崇哥兒跟著皇叔們附學,做個伴讀罷?!?/br> 崇哥兒扭著身子,“我不想去?!?/br> “由不得你想?!辟t姐兒臉色一沉,訓斥道。 鳳鸞看了看,說道:“崇哥兒一直嬌生慣養的,性子有些內向靦腆,雖然可以送去跟小皇子們做學伴,只怕他應付不過來。加上馬上就要冬天了,不如先請個先生在王府里面教導,待春天暖和了,再送他去宮里附讀也不遲?!?/br> 難道隨便請個老儒在家做館?賢姐兒不高興,覺得這是繼母的推托之詞,回頭肯定會耽誤了崇哥兒,因而道:“還是跟著皇叔們附學更好一些?!?/br> 她不愿意,崇哥兒卻是十二分愿意,“母妃的意思不錯,我先在府里學著,等春天暖和……”看著jiejie嚴厲的眼色,低下了頭。 賢姐兒一看兄弟這副軟弱的樣子就要來氣,宮嬤嬤“教導有方”啊,果然教出來兄弟合了繼母的心意,這么懦懦弱弱的! 鳳鸞看她的眼色,便知道心里在不滿什么,因而道:“正好昊哥兒和婥姐兒也不算小了,只比崇哥兒小一歲,兄妹幾個可以做伴一起念書,不求他們做文章,多認得幾個字懂點道理,也是好的?!?/br> 潛臺詞是,不會請個不中用的先生回來。 賢姐兒卻似乎動了氣性,雖沒發作,卻起身道:“母妃疼愛崇哥兒,自然肯慣著他的脾氣,但男孩子不立不行,回頭讓父王教訓他一頓就好了?!?/br> 鳳鸞便不多說了,自己原是好心,難道崇哥兒晚幾個月去附學,就一輩子都不成材了?罷了,他們愛怎樣怎樣,只要不妨礙自己就行,“行,等你們父王回來,跟他說罷?!?/br> 蕭鐸回來,鳳鸞比較委婉的說了上午情形,微笑道:“我看賢姐兒十分要強,一心督促兄弟上進,這是好事,王爺不如應允了,也好早點讓崇哥兒立起來?!泵獾没仡^他不答應,賢姐兒還以為是自己上了眼藥。 “嗯?!笔掕I畢竟是大男人,覺得兒子應該早點接受磨礪,早點學規矩,倒是沒有二話就應了,“我會找機會跟父皇說說,這不是難事兒,沒問題的?!?/br> “王爺最近可好些?”鳳鸞問道。 “還行?!?/br> 那就是沒有好轉了?鳳鸞心底一黯,不好再問,只能說起別的,“那崇哥兒該置辦的學具之類,跟進宮去的小太監,我都讓人提前給他準備好了?!?/br> “我來?!笔掕I撫了撫她的頭發,“免得回頭有不妥了,別人說嘴?!?/br> 他越是體貼,鳳鸞心里就越是愧疚難過。 蕭鐸和她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是捧在心尖尖上面的人,如何看不出她眼里的那一抹神色,溫聲道:“別多想了,那是為了救你的命,不怪你?!?/br> 崇哥兒的事很快就敲定下來,皇帝沒有異議。 到了冬月里,崇哥兒過完了六歲生日,歇了三天,然后便開始進宮入學。他有些緊張和局促,奈何父親拍板,不敢反駁,只好硬著頭皮進宮去。 皇子里頭有幾個年歲小的,而廢太子府和肅郡王府的幾個孩子,以都比他大不了多少,其中肅郡王府最小的一個小子,還比崇哥兒小一個月,有小孩的感覺讓他感覺好了些許。 這些皇子龍孫們都個個頂個的聰明,加上被家里人囑咐過,并沒有人去為難他,但是也沒人跟他特別交好。不為難是看在蕭鐸的面子上,不敢交好,那是因為防著鳳鸞不滿意,所以崇哥兒被不冷不熱的撂著,像是不存在的人。 每天坐在位置上,聽大儒講書,聽不懂,也跟不上,完全就是渾水摸魚過日子。 倒也……,還算日子平靜。 ****** 而皇宮里,范皇后病重咳出血了。 從廢太子蕭瑛落馬開始,她就被迫“病”了,后來蕭瑛被肅郡王親手斬下人頭,則讓范皇后真的病臥床榻,到如今已經三年時光了。她這一生,前半輩子飛揚得意,后半輩子凄苦無比,先死女兒,再死兒子,剩下一個還是殺害哥哥的兇手!且原本應該屬于她的太后之位,后半被子的輝煌無限,明顯已經不再可能繼續了。 被說咳幾口血,就是氣得咳出一碗血來,也是可能的。 眼下肅郡王站在床邊侍疾,一直沉默不語。倒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自從斬下哥哥的人頭,母親一直就不肯見面,母子情分隔了好幾年,又熟悉又陌生,更是隔了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范皇后臉色蒼白半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整個人已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臉色更是白得過分,特別是一雙眸子,像是淬了濃黑色的毒藥。隨便看一眼,便叫人不寒而栗,“聽說崇哥兒入學了?!?/br> 肅郡王應道:“是?!崩^而一凜,“母后,你這話什么意思?”不等母親開口,便是連連擺手,“不可,母后你不要為難兒子了?!?/br> “咳咳……”范皇后被一連串的咳嗽弄得喘不過氣,像是竹枝的手,輕輕捶打著自己的心口,繼而詭異笑道:“不愧是本宮的親生兒子,還、還沒說……,你就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br> 肅郡王連連后退,苦澀道:“母后,求你放過兒子吧?!?/br> “放過?”范皇后目光凌厲似箭,直直的看向他,“哪誰又來放過本宮?”朝外指道:“誰又肯放過寧兒和你哥哥了?哦,對了,你是一個冷心冷情的,為了洗清自己的,保全自己,連一母同胞的親哥哥,都殺的下手?!?/br> “兒子知道,母后心里怨恨我,所以一直不肯見我?!泵C郡王嘆了口氣,“但是,今兒我要告訴母后,當初……,是哥哥讓我那樣做的?!?/br> “什么?”范皇后聞言大驚,不可置信,繼而氣得一陣咳嗽,“咳咳,你胡說!” “母后信不信,我都要說?!泵C郡王道:“哥哥說了,他已然是逃不過一死,就算父皇肯饒恕他,其他人也不會放過他的,謀逆是大罪,牽連的不只是東宮,還有母后和我,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換得父皇的內疚,容忍母后這么幾年,容忍我這個肅郡王?母后,你明白哥哥的苦心嗎?成王敗寇,不低頭就得斷頭啊?!?/br> 范皇后怔了怔,捂著胸口,那些話倒的確像是大兒子的口氣。她的心軟和懦弱只是一刻,下一瞬,又直直的看向肅郡王,“容忍?你以為皇上會容忍我一輩子?他此刻不動我,不過是不想讓局勢太過動蕩罷了。而且你哥哥如此厚待于你,那么你,就更應該替哥哥報仇!” 肅郡王搖頭,“母后,兒子無能為力?!?/br> “好,你不答應是吧?!狈痘屎笕穗m瘦弱了很多,氣勢倒是不減,冷笑道:“既然你這么不聽話,我就叫人進來,告訴別人,說你和我在密謀擇日宮變!” 肅王聞言一愕,他心里十分明白母親的性子,說得出,做得到。雖然自己可以向父皇解釋,但是卻擔心她會一計不成,另生一計,到時候還是惹來禍事。心思微微一轉,便做臉色灰敗應承下來,“別,母后你說,我看……,看能不能辦成?!?/br> 范皇后終于滿意一笑,“很好,這才是本宮生的兒子?!?/br> ☆、第218章 東宮太子妃 肅郡王一轉身,就直接去了皇帝的寢閣,見到父親,便“咚咚”磕頭,“求父皇給兒子指一條路?!?/br> 將范皇后如何要求自己,在崇哥兒和十二皇子之間做手腳,然后讓崇哥兒出事,繼而從十二皇子、鳳淑妃的身上,在指向鳳鸞,讓端親王府雞犬不寧,讓蕭鐸和鳳家猜疑不休,一股腦兒的全說了。 “毒婦!”皇帝氣得臉色鐵青,發抖道:“枉費朕一直容忍于她,寬待她,她生下的那個小畜生謀逆,朕都沒有賜死她,還想怎樣?!”皇帝身體不好,接二連三的打擊和刺激之下,更是受損不少,頹然的坐回龍椅里,“好,很好?!?/br> 肅郡王還跪在地上磕頭,凄涼道:“父皇,請讓兒臣像老七那樣駐守邊關,或者隨便哪個窮鄉僻壤,兒臣……,只想安安靜靜的活下去?!?/br> “你老老實實的,哪里都不用去!”皇帝怒道。 肅郡王沒有爭辯,他只是表個態,父親真的讓自己去邊關也行,不去更好,京城的環境舒服多了。重點是父親要自己怎樣就怎樣,將來老六登基,他要攆自己走,也會二話不說就走的。 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想過,但是并沒有太多執念,特別是不愿意搭上全部身家去冒險,而且是勝算幾乎為零的冒險。 大概只有母后才會如此瘋狂。 然而他猜錯了母親的意思,皇帝也動錯了氣。 皇帝怒氣沖沖去坤寧宮,一路嚇得宮人們紛紛回避,到了門口,蔡良和王詡都被留在外面,這種時候誰也不敢進去的。 “皇上來了?!狈痘屎笪⑿Φ?。 皇帝上前,一把將其從床上給拎了起來,然后狠狠扔在地上,“范氏,你不想活就自己去死,為何還要拉上老二?!你非得害得一個子女都不剩,才甘心嗎?” 范皇后上了年紀,加上病了許久,被摔得渾身痛疼爬不起來,伏在地上,“哈,誰說我要害老二了?我就知道,他那膽小求全的性子,一轉臉就會去告訴你的,果然沒錯,這不……,皇上總算肯過來看我一眼了?!?/br> 皇帝聞言一怔,繼而冷聲道:“朕和你,早就沒有夫妻之情!便是見了又能如何?你用心歹毒,還是自行了斷好了?!?/br> “哦?!狈痘屎笥朴频溃骸爱敵鹾突噬蟿偞蠡榈臅r候,皇上可不是這么說,皇上說要一輩子對我好,對得起范家,對得起我姑母的養育大恩。哈哈……”她嘲笑道:“等到姑母過世,皇上的位置坐穩了,就翻臉不認人了?!?/br> “你不要顛倒是非黑白!”皇帝怒道:“你養的毒辣女兒,謀逆兒子,還有何臉面跟朕說昔日情分?更不用說,你三番兩次對其他皇子皇媳下手,死有余辜,別做出委委屈屈的樣子!” “我為何不委屈?咳咳……”范皇后咳嗽起來,咳得嘴角出血,“當年皇上待我也有溫存體貼的時候,也有琴瑟和鳴的時候……”她的目光浮起回憶之色,好像追憶起四十年前的就是,語調凄婉,“只是太遠了,咳咳,皇上都忘了?!?/br> 皇帝臉上的怒氣緩了緩,繼而移開目光,“不必再說了!不管你今日是有意讓老二做歹毒事,還是只為讓朕過來一趟,都已經……” 話音未落,范皇后忽然抓起桌上的茶壺準備潑了過去! “你做什么?!”皇帝震怒驚呼起來,觸手一摸,不是水,而是……,油?抬眼便見范皇后擦燃了懷里火折子,頓時往后一退,“你瘋了!”心下憤怒,還有一絲從未遇到過的驚慌。 “要死,也不讓你好過!”范皇后表情猙獰,將火折子扔了過去。 皇帝的袍子上面有油,一點就著! 電光火石之間,門外突然沖進來一道清瘦的身影,沖上前抱住了皇帝,以身體壓住亂騰的火苗!王詡手上動作飛快,不顧燎傷,將剩余的火花給全部捏滅,然后扶著皇帝在旁邊坐下。仔細檢查了一下,除了燎壞了龍袍和袖子,以及手上有一點點燎紅以外,其他的沒有大礙,安撫道:“皇上,沒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