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節
倒是瞅著安郡王這幾年越發發福,整天只知道吃吃喝喝,不學無術,更不用本來還是一個半瞎,看著就不甚歡喜。因而沒事也找了點事出來,說道:“正好過年要去皇陵那邊祭祀,老六你……,和老二一起負責這個罷?!?/br> 大殿內,皇子們和臣子們都是有點吃驚。 皇陵的修葺瑣碎,并不復雜,更多是一種表功掙榮耀的機會,以往都是廢太子蕭瑛負責的,而皇帝明顯是要把差事交給端親王,肅王不過是附帶罷了。不然的話,為何把弟弟放在前頭,哥哥放在后頭?為何語氣上還頓了一頓?這就耐人尋味了。 別說其他人了,就連蕭鐸,都是一陣意外的驚喜。 自己推脫了去外省的苦差事,先是得了一個兄友弟恭的贊許,繼而又得了去皇陵負責修葺的好差事,真是撿了大便宜了。 “是,兒臣領命?!笔掕I和肅王一起回道。 皇帝揮手道:“退朝?!?/br> 最近這些日子,皇帝越來越不愛在朝會上逗留了。 肅王領頭,皇子們和大臣們依次推出大殿。蕭鐸看了看蕭湛,他眉頭微微皺起,嘴唇抿著,顯然有點不痛快。也對,剛才那種情形,換做是誰都不太舒服的。自己再要說話,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回了暖香塢,蕭鐸眼里還帶著愉悅的表情。 “阿鸞,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彼麚еP鸞親了一口,把朝堂上的事說了,“果然疼你是對的,不然的話,今兒怎么會落著這份好差事?!?/br> 鳳鸞滿目驚訝之色,繼而一笑,“我也替王爺高興,中午多添兩個菜慶賀一下?!?/br> “還要酒?!笔掕I追了一句,心情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就在他領命去皇陵監督的第三天上頭,就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 皇帝暈倒了。 對于鳳鸞來說,早就知道前世的軌跡,知道這是皇帝的第一次發病,并沒有生命大礙,所以反應很是平平??墒沁@個消息,對其他人來說就是震驚了。 特別是蕭鐸,當他馬不停蹄的從皇陵趕回皇宮,在皇帝床前端湯藥表現孝心時,忍不住想,如果當時自己去了薊州,這個時候要怎么趕回來?雖說父皇的情形看著不算壞,沒有大礙,但是這一次,蕭湛注定無法在父皇面前表現。 心頭忽地一跳,不由想起她之前撒嬌挽留自己的情景。 三清大師的那些荒誕不經之言,再次浮出心頭,……她是不是,真的是前世重生而來的人,所以提前知道了大事發生的軌跡?因為知道父皇病倒,所以阻攔自己,想要留自己在京城里表現?做皇子的孝道特別要緊,甚至超過了本身的才能,和立下的汗馬功勞,正所謂“簡在帝心”。 那么,阿鸞真的提前知道嗎? 蕭鐸強力平復自己的猜疑情緒,表現的孝順至極,端湯藥,拿帕子,把在一旁略顯木訥的肅王比下去了,把離開京城的蕭湛比下去了,更把去京郊賞雪的安郡王比成了渣渣,忤逆謀反叛逃的廢太子蕭瑛就更不用提。 皇帝眼中露出滿意之色,連聲道:“老六你歇歇,別一直忙?!?/br> “是,不過父皇放心,端茶倒水的兒臣不累?!笔掕I當然不會真歇,但也不會沒事找事兒假忙活,而是坐在旁邊,擇了些新鮮有趣的事兒跟皇帝閑聊,逗父親發笑。直到天色近黃昏,宮門即將落匙,這才起身。 再三叮囑大總管蔡良,“外面天氣寒涼,不便開窗,但是管著窗戶炭盆又烤的人難受,記得不要拿太近。晚上的飲食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讓父皇吃上火的東西,盡量清淡一點兒?!毙跣踹哆墩f了一大通,方才告退。 蔡良心里罵了一句,呸,難道這些人都不會服侍皇帝?他走了,就丟下他老人家不管了?他要表現孝道,就拿著下人們做臺階踩!可是天天服侍在皇帝身邊,自然知道皇帝心意,這位很可能就是下一任潛龍,如何得罪的起? 因而連連點頭,笑道:“端王殿下放心,咱家會仔細照顧皇上的?!?/br> 蕭鐸領走前,還給皇帝掖了掖被子,“父皇,兒臣明兒早點進宮,你先歇著?!?/br> 皇帝早就生出華發,這幾年越發的多,他又不肯染發,加上病痛,不免看起來更加蒼老體弱,笑起來滿是深深皺紋,“路上雪滑,你當心一點兒?!?/br> ****** 蕭鐸進到暖香塢,在門口站立,在宮里壓下的猜疑再次浮了起來。不由朝丫頭們擺了擺手,解了披風,自己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立在珠簾旁邊,瞅著她正在窗臺邊上坐著針線,粉色的素面緞面夾襖,碧綠裙子,簡簡單單的裝束,襯得她好似三月里的明媚碧桃花。 “王爺?”鳳鸞抬起頭來,手上一恍惚,“哎喲!”,不小心被針扎了一下,血珠子頓時滾了出來。 “別動!”蕭鐸飛快走了上去,掏出懷里雪白的帕子,替她握住,“你怎么這么不當心?再說冬天冷了,你又不愛做針線,就別做……”看了一眼,是一件給自己做的褻.衣,心中頓時滋味兒復雜。 三清大師說,“取一滴血,貧僧可助殿下一觀王妃娘娘的前世記憶?!?/br> ☆、第190章 舊姻緣 “沒事?!兵P鸞笑著打趣,“就是針被扎破一下,我不會哭鼻子的?!睂⑨樉€都放到了籮筐里,說道:“外套做起來太費事,沒給你做,只給你做一套褻.衣里面穿,就這……,墨跡了十來天還沒做完?!?/br> 她撲哧一笑,“再沒有比我更磨洋工的了?!?/br> “你有這份心意就好?!笔掕I捏著那帶血的帕子,不著痕跡揣回了懷里,因為不想惹她詢問,遂道:“去看看昊哥兒他們,聽說婥姐兒最近越發懂事了?!?/br> 這是屬于鳳鸞每天的溫馨時光,“好呀?!彼氖?,往后面暖閣而去,眉目間隱約還有少女的俏皮,見了兒女們也不安分,“你們想我沒有?想我多一些,還是想父王多一些?” 昊哥兒男孩子一根筋,平時見父親時間比較少,上前抱住母親,樂呵呵道:“想母妃多,昊哥兒想母妃了?!?/br> 婥姐兒的回答更為保守,甜甜笑道:“父皇和母妃我都想?!?/br> 蕭鐸心思重重,上前揉了揉她的頭發,“哪有你這樣問孩子的?不是叫孩子為難嗎?”跟著她蹲身下去,一手拉了兒子,一手拉了女兒,“你們兩個,今天在家有沒有聽話?” 昊哥兒歪著小腦袋,“聽話了?!?/br> 婥姐皺了皺鼻子,“我最聽話,我比哥哥聽話?!彼焓直攘吮?,小小胳膊比劃了一個圓圈兒,“我有這么多聽話?!?/br> 鳳鸞看著兩個粉團兒似的小寶貝,聽他們天天說話,心跟著融化了一角,配合女兒夸張道:“哇呀,真的好多呢?!?/br> 蕭鐸側首看她,那雙又長又大的漂亮丹鳳眼,笑得彎彎的,里面好像一片盛滿繁星的月色星湖。眉目間的完全放松,身體的不知不覺朝自己依偎,這些都說明她是全心全意信賴自己,一切是如此美好。 或許,自己不應該再做那樣的猜疑了。 且不說三清大師足不足信,便是他真有本事讓自己窺探阿鸞的前生,也還是不要去窺探的好。否則若阿鸞真是攜帶前世記憶而來,并且怨恨還和自己有關,那么自己該當如何?要如何面對她,和這一雙冰雪可愛的兒女。 不不,他心里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就算她真的有蹊蹺,有仇人,也未必就是自己??!可是自己為什么那么緊張,是怕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會破壞現在的溫馨嗎?既如此,那就更改放棄那份好奇心了。 “你有心事?”鳳鸞看向他,擔心是外頭朝堂的事讓他煩憂,再不就是皇帝病倒的事兒,安慰道:“皇上他是真龍天子,福澤深厚,不會有事的?!?/br> 如果軌跡和前世一樣的話,離皇帝去世,足足還有四、五年呢。 “嗯?!笔掕I輕輕點頭,“我沒事的,你別擔心?!?/br> 兩人陪著兒女們玩了一會兒,孩子們要睡午覺,便又出來了。 鳳鸞原想找點笑話來說,但是看著蕭鐸目光漂浮不定的,想著他外頭有煩心事,反倒沒去打擾他。給他倒了杯茶,自己笑道:“我先進去躺會兒,王爺想躺就來,不躺就在外面喝喝茶?!?/br> 蕭鐸微笑道:“好,你先去?!?/br> 鳳鸞之前的疑惑又浮了上來,他好像的確心事重重?特別是當自己凝目看過去的時候,他不是移開視線,就是一股子強行鎮定,心下覺得有點不對味兒。想找姜mama牢sao幾句,但乳母反應遲鈍,這種男女感情的微妙變化,跟她說了也是白搭。 因而抽空回了一趟娘家,與母親細細說了。 “王爺經常心不在焉?” “嗯,但是除了這點以外,別的又沒什么,對我和孩子一樣很好?!兵P鸞皺了皺眉,出于女人的第一本能反應,問道:“母親你說,他該不是外面有新人了吧?” 甄氏先是被女兒問得一怔,繼而大笑,十指纖纖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呀,凈會胡死亂想?!毙α艘魂?,“男人要是外頭有了新歡,只會千方百計找借口出去,哪有心思在你面前走神?更不會在你面前回避目光,而是打起精神,對你比平常更好,將你瞞得死死的?!?/br> 鳳鸞聽得笑了,“倒也是,可見是我多心了?!?/br> 甄氏抬手扶了扶碧玉簪,一雙保養得宜的素手,仍舊水蔥似的,“聽你的意思,王爺應該不是有了新歡,而是有了心事,沒準兒這事兒多半還和你有關?!?/br> “我也這么覺得,但是……”鳳鸞仔細回想了下,自己最近沒做什么特別的事啊。 甄氏蹙眉問道:“是不是魏夫人的死,你下了狠手?所以讓王爺忌諱了?!?/br> “沒有?!兵P鸞搖搖頭,心里也是迷惑不解,按說蕭鐸那樣護著自己,連鮮血都不讓自己沾手,能有什么事兒和自己相關,他又不肯說呢?回道:“魏夫人的事,從頭到尾我都沒多說過一句不該的,最后也是王爺拍板的,不然魏夫人不會死得那么巧了?!?/br> 甄氏點了點頭,“王爺既然肯為了你親手除掉魏夫人,就證明心里有你?!?/br> 事情分析又繞回了原點。 “好了?!闭缡习参颗畠?,“別沒事自尋煩惱,只要王爺待你好就行。便是他有心事,你也可以試著問問他。多半是你們之間有什么小誤會,沒解開,只要兩個人把話說開就好了?!?/br> 然而鳳鸞回去以后,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主要是不好問。 問蕭鐸,你最近好像眼神有點飄忽?要么沒事兒,他笑自己胡思亂想;要么真有事兒,他不肯說,豈是自己問一句能問的出來的?況且不知道是他最近心平下來,還是自己看習慣了,慢慢的又一切如常了。 日子晃晃悠悠一過,很快壓近年根兒。 蕭鐸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去找三清大師問什么前世,那點小猜疑隱藏在心底,面上還和從前一樣。鳳鸞以為他前段是因為魏夫人的事不快,后來自個兒想開了,加上眼下忙著過年的事,于是就沒有再去多琢磨。 如今王府里面消停的很,苗夫人是有女萬事足,穆之微卯足了勁討好鳳鸞,根本就不多看蕭鐸一眼,就算她是裝的,也裝的很好很乖巧了。 鳳鸞便吩咐給她們和孩子們多做了兩套冬衣,就連北小院的蔣側妃,也給她多做了一套……,厚厚的青布緇衣。不是舍不得綾羅綢緞給她,是怕她生出誤會,萬一她以為有機會要放出來,豈不麻煩? 如此零零碎碎的忙了好些天,總算安排的差不多了,松了口氣。 今兒得閑,在院子里看王詡他們做花燈玩兒。 年下大家都比較放松,想找點樂子,劈了竹條,找了牛皮紙,然后做好各式各樣的花燈,再寫上燈謎,大伙兒猜猜得個彩頭熱鬧一下。 “王妃娘娘想要個什么花燈?”小葫蘆問道。 鳳鸞想了想,“荷花的罷?!背Φ溃骸澳憬o我扎一個最大最好看的,回頭我打賞雙份兒的給你?!?/br> “好叻!”小葫蘆手上的竹條飛快,靈活的好似兩只蝴蝶在翩翩飛舞,讓周圍的丫頭們看的眼花繚亂,紛紛驚嘆不已。 不過等到王詡開始寫字的時候,他頓時成了全場的焦點,長身玉立,即便穿了厚重的冬裝,也仍顯清瘦,還是那份淡淡的文雅脫俗氣質。 丫頭和婆子們一擁而上,都紛紛圍了過去。 小葫蘆這邊冷清下來,嘀咕道:“師傅就會搶人風頭?!?/br> 鳳鸞“哧”的一笑,“別生氣,我坐在這邊看你扎燈籠?!?/br> “行!”小葫蘆復又歡喜起來,手上動作更快,“我給王妃娘娘多扎幾個,荷花、梅花、桃花,什么都行。我還可以扎小兔子、獅子,回頭都做幾個,這都是我爹我祖父傳下來的手藝……” “我要!”昊哥兒突然往前跑,要去拿沒有糊紙的燈籠架子,那上面誰知道有沒有竹刺兒,慌得乳母大朱氏趕緊喊道:“昊哥兒別拿!” 王詡聞言眉頭一挑,當即扔下筆,一把抄過那燈籠架子,然后朝小葫蘆斥道:“怎么編好了不放遠一點?扎著人了怎么辦?” 小葫蘆趕緊上前,“師傅我錯了,這就收拾?!?/br> 大朱氏也連聲認錯,“怪我沒看好哥兒,讓王妃娘娘受驚嚇了?!?/br> “沒事?!兵P鸞摟了昊哥兒,哄他道:“別淘氣,等下花燈做好了,母妃讓人給你點亮玩兒,才好看呢。乖乖,現在是不能摸的……”忽地看見王詡手上劃破了,順手拿起桌上預備插手的趕緊帕子,“快把你手捂捂,先止了血?!?/br> 王詡笑著接了,“不要緊,就是竹片劃拉了一下?!?/br> “王爺來了?!庇醒绢^喊道。 鳳鸞回頭盈盈一笑,“王爺,我們在扎花燈玩兒?!?/br> 婥姐兒已經甜甜的撲了過去,“父王?!?/br> “好熱鬧?!笔掕I笑笑,看了看小葫蘆的手藝,再看看王詡寫字,然后才道:“外頭冷,當心凍著你和孩子們了?!?/br> 他語氣平常,心里的情緒卻有點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