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夠了!”蕭鐸將她狠狠一把推開,他在心里做了一個重大決定,只是不能說。繼而目光凌厲看向王妃,警告道:“穆氏,你好好替崇哥兒想一想,替賢姐兒和惠姐兒想一想,好歹給他們留幾分體面!” 此時此刻,并不是廢了王妃穆氏的恰當時機。 端王妃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下暈倒在了地上。 ****** 暖香塢內,鳳鸞正慵懶的斜斜躺在美人榻上,讓丫頭捏腿。 一個丫頭進來回道:“側妃,北院小佛堂布置好了?!?/br> 鳳鸞原本閉著眼睛的,此刻睜開雙眸,看了看旁邊的寶珠,“把那四個婆子都叫進來罷?!甭唤浶穆恿寺宇^發,朝捶腿的小丫頭揮手,“先下去?!?/br> 小丫頭退下,四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婆子一起進來,齊刷刷垂手行禮。 “我的意思,紅纓都告訴你們了吧?!?/br> “是?!彼娜她R聲應道。 鳳鸞悠悠道:“你們放心,說好了給你們三倍銀子的月錢,雙份的四季衣裳,一分都不會少?!彼男θ蓊H為深刻,“不僅如此,將來你們告老后的養老送終銀子,我也一并厚厚的賞了?!?/br> 四個婆子原本都是粗使用的,猛地拔高到了管事mama的待遇,還翻倍,一個個都是喜氣盈腮。其中一個嘴角伶俐點兒,笑道:“側妃放心,我們一準兒把蔣側妃照顧的妥妥帖帖的,絕對不會辜負了側妃厚賞?!?/br> “那就好?!兵P鸞笑道:“小佛堂的窗戶已經讓人封死了,內外兩道門,一道門上兩把大鎖,一共四把,正好你們一人手里管一把鑰匙,兩人一組,要兩人同時在才能開門。差事簡單的很,每天只用進去送個飯,再倒個恭桶就行了?!毕肓讼?,“唔,看著三五天給她洗個澡,別弄得發臭了?!?/br> 先頭說話的婆子忙道:“奴婢們明白該怎么做?!?/br> 鳳鸞靠在紫菀花的彈墨線軟枕上,揮了揮手,“去罷?!?/br> 她再次緩緩閉上眼睛,勝利了嗎?這樣算是狠狠報復了嗎?為何自己心里一點歡喜都沒有?重生至今,前世殘留下來對他的愛恨情仇,總算全部都耗盡了。 鳳鸞有一種解脫枷鎖之后的輕松,忽地睜眼起身,笑著吩咐道:“中午給我備好酒好菜,我要好好的慶賀一番?!?/br> 慶祝慶祝,今兒這人生轉折的美妙一天。 寶珠正在詢問了她想要吃的菜式,還沒問完,蕭鐸從外面進來了。 鳳鸞躺在美人榻上沒有起身,淡淡道:“王爺來了?!彼θ轀厝?,沒有絲毫情緒起伏,繼續說菜,“我想喝個酸酸甜甜的湯,不要太濃,清爽一點兒的才好?!?/br> 寶珠一一應了。因為并不知道昨天宮中的情形,只當是主子被蔣恭嬪叫走,又被王爺給保了回來。見她懶懶的,怕得罪了王爺,趕忙陪笑問道:“王爺想吃什么?等下好叫小廚房一起預備?!?/br> 蕭鐸哪有心思琢磨吃的?擺擺手,“隨意?!?/br> 自從昨兒過后,兩人之間就像是隔了一道隱形的溝壑。 她還是和從前一樣溫柔嬌俏,甚至更恬靜了,卻叫自己感覺無所適從。從前那個真實的嬌嬌,愛使小性子的嬌嬌,會對自己哭、對自己笑,宜嗔宜喜的那個她,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了。 “我都安排好了?!膘o默了片刻,他還是主動找了一個話題,“王府內外都已經加強了護衛,往后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從王府隨便帶人走?!彪m說明知道母妃不可能再有下次搶人,但……,還是嚴密部署了一番。 “嗯?!兵P鸞淡淡應了一聲。 蕭鐸又道:“昨兒從王府帶你走的那些人,都會處置的?!?/br> “好?!兵P鸞微笑,“辛苦王爺了?!?/br> 他也只能做到這些了,蔣恭嬪不論怎么說,都是他的生母,出于母子情,他不可能對母親做什么;出于他本身的考慮,肯定也不希望有一個被貶的母親,沒見皇帝都不作為嗎?所以,只能處置蔣恭嬪身邊的幾個奴才罷了。 但等他真有走到那一步,登上那個最高位置,蔣恭嬪就是太后,那還不把自己捏得死死的?自己和她現在都已經是水火不容,一旦她手里有了權力,又怎么可能容得下自己?!不過棘手的是,自己若是動蔣恭嬪,動他的母親,就勢必和他反目成仇,自己不能親自參與其中。 但卻得早點謀劃考慮。 “阿鸞……”蕭鐸開口,不知道想要說點什么,外面突然來人了。 “啟稟王爺、側妃?!奔t纓在外面道:“蔣夫人求見?!?/br> 蕭鐸正醞釀了一番話要說,被懶腰打斷,本來就很不高興,再聽是蔣夫人不由火冒三丈,喝道:“叫她滾!有多遠滾多遠!” “等等?!兵P鸞曼聲道:“叫她進來?!币宦暲湫?,“我倒要看看,蔣家的人有什么臉面來見我?居然還敢找到暖香塢來?!?/br> 蕭鐸臉色陰沉沉的,恨不得把蔣家的人一巴掌拍死。 還嫌不夠煩的呢。 很快,蔣夫人被丫頭領著進來了。 一進門,就“撲通”跪地大哭,“王爺、鳳側妃,求你們開開恩……” “哎喲,這是怎么說?!兵P鸞冷笑道:“快把蔣夫人給扶起來,好歹是長輩,你這一跪我可受不了,別再折了我的壽。再說了,萬一要是在暖香塢跪出個三長兩短的,豈不是又成了我的過錯?”吩咐丫頭,“扶蔣夫人起來,再把大夫叫到外面候著?!?/br> 寶珠和玳瑁趕忙上來架人,冷聲道:“蔣夫人有話好好說,別歪聲喪氣的!” 蔣夫人紅著眼圈兒,擦了擦淚,一陣哽咽難言,“我那女兒年輕不知事,犯了錯,已經不配再留在王府里了?!蹦抗饩ЬЯ?,“求王爺和側妃開開恩,容我帶她回去,只當是大歸了?!?/br> “哈哈!”鳳鸞大笑,“蔣夫人這是在說笑話嗎?” “笑話?”蔣夫人臉上不解。 鳳鸞撥了撥手里的茶盅,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蔣側妃是王爺的妾室,是上了皇室玉牒的側妃,豈能說大歸就大歸?要不……,咱們去皇上跟前說道說道?” 蔣夫人臉色一白,“不!只求王爺和鳳側妃開恩?!?/br> “開恩?”蕭鐸冷聲道:“本王這里沒這么多恩可以開,王府的家務事更容不得蔣家插手!趕緊走,大家都留一點臉面?!?/br> “王爺別急,我來說?!兵P鸞擺手止住他,然后道:“蔣夫人這話好沒道理?!鄙斐鍪种副攘吮?,“第一,我只是王府的一個側妃,哪里管得了蔣側妃呢?你要求人,也應該去求王妃娘娘才對。第二,蔣夫人倒是跟我說說,蔣側妃到底犯了什么錯?以至于沒臉在王府呆著,要回娘家大歸啊?!?/br> 錯?那要怎么說得出口?!蔣夫人怔住了。 “哼?!兵P鸞輕聲譏笑,“看來蔣夫人自己都說不出口,或許……,當初就是知情人吧?”看著她慘白慘白的臉,悠悠道:“我也懶得跟你理論分辨,但蔣側妃已經安置好了,還請夫人不必擔心,不要再說什么大歸的話了?!?/br> “安置好了?” “對?!兵P鸞目光忽然一冷,“你女兒兩次三番陷害我!先是污蔑我和成王殿下有染,后又污蔑我謀害了她的肚子,其罪當誅??!”她輕笑,“不過我們鳳家的姑娘就是這么賢惠大度,能容人,不僅留她一條性命,就連側妃位分都讓王爺給她一并留著,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br> 蔣夫人心里清楚女兒犯了多大的錯,昨兒一聽蔣mama報信,得知出事,今早便飛奔過來求情,希望……,至少可以保得女兒一條性命。 眼下聽鳳鸞說得這般輕輕巧巧,簡直有點相信。 鳳氏……,居然肯輕易的放過女兒? 蔣夫人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鳳鸞現在看著蔣家的人就惡心,朝丫頭揮手道:“行了,帶蔣夫人去看看女兒,往后就不要再上門來,打擾蔣側妃的清修了?!?/br> ****** 碧晴含煙館已經徹底封鎖了。 蔣夫人被人領到了北院小佛堂,這里是剛剛收拾出來的,干干凈凈的,干凈清減的簡直不像話。里面全是青灰二色,一點鮮亮顏色的東西都沒有,連盆花都看不到,完全按照佛堂來布置,氣氛肅穆凝重。 守門的婆子見是紅纓領了人過來,問明緣由,方才兩個人上前一起開門,一人一把鑰匙,連續開了兩道鎖。進了內院內門,又是同樣的流程,兩個婆子分別開鎖,然后輕輕推開了門,“蔣夫人請罷?!?/br> 蔣夫人推門進去,只覺得一片毛骨悚然不已。 自己仿佛真的踏進了一個庵堂,周圍沒有任何擺設,全是佛經、蒲團,還有淡淡的佛香縈繞,桌上還擺了一個小小木魚,以及念珠。鳳氏……,鳳氏她真的在王府里設置了一個佛堂,打算一輩子困死女兒! 她留著女兒的性命并非好心,而是要女兒替她占著側妃的位置,免得蔣家再送一個姑娘過來,或者太后等人賞賜一個側妃。 鳳氏她不殺人,而是存心要惡心死人啊。 蔣夫人一步步往里走近,到了最里屋,因為窗戶已經封死了,大白天的還燃了一支蠟燭,而在蠟燭旁邊,是一個年輕的女尼坐在蒲團上。她心里頓時“咯噔”一下,有了某種猜測,但還是不可置信的,顫抖著伸手摸了上去,“你……,你是誰?轉過頭來讓我看看?” 那年輕女尼像是聽著熟悉的聲音,猛地轉頭,驚呼道:“母親!”繼而便是一陣嚎啕大哭,“我完了,完了……”淚流滿面泣道:“鳳氏讓人封了碧晴含煙館,把我身邊的人全部攆走,也不許帶任何金銀首飾值錢之物,然后……,然后還讓人把我的頭發給剃了,點了戒疤……” 她說著,痛苦的一把扯掉頭上的尼姑帽。 “???!”蔣夫人像是活見了鬼似的,連連后退,弄得一番茶碗蓋碟“叮當”亂響掉落在地,渾身發抖道:“你、你……”努力張嘴,卻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那個長著和自己女兒相似的容貌,卻剔了光頭,點了戒疤,然后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丑陋得不能相認的人,真的還是自己的柔兒嗎?不不不!這、這一切簡直太恐怖了!那種隱藏在平靜下的恐怖,滲透自己的肌膚。 甚至一轉眼,就能浮現出鳳氏那看似溫柔的陰毒笑容! “母親!”蔣側妃放聲大哭,“鳳氏毀了我,她毀了我……,這樣的日子我是過不下去的?!毕肫鹱蛱毂蝗藦娦修糁觐^發,點戒疤,想起自己第一次照鏡子,看到那張面目陌生的臉,嚇得摔碎了鏡子,忍不住越哭越是傷心和害怕,“這種日子,我遲早會瘋的,會瘋的……” 蔣夫人搖搖欲墜,覺得自己也快要跟著一起瘋了。 女兒被毀了,徹底毀了!可是她兩次陷害鳳氏證據確鑿,誰也救不了她,恭嬪娘娘讓人送信時,只道:“往后我不管娘家的事了?!?/br> 蔣夫人看著那個面無全非的怪物,落荒而逃。 沒幾天,就聽說宮里的恭嬪娘娘病了,身邊幾個下人服侍的不好,惹得皇上龍顏大怒,竟然活活廷杖打死了那幾個奴才。 “蔣家完了,完了?!笔Y夫人喃喃道。 “你放屁!”蔣老爺氣得在屋里來回踱步,跳腳道:“都怪你們這些蠢婦,急哄哄的要去算計鳳氏,結果倒好,鳳氏沒有算計到,反倒把柔兒和恭嬪娘娘給坑了!” 可是,現在要怎么辦?! 聽meimei從宮里面遞出來的意思,她是壓不住鳳氏了,鳳氏不但有酈邑長公主和鳳儀妃等人護著,還有鳳家,甚至皇上還賞賜了她一個御前內監。更不用說,端王蕭鐸一顆心都偏向鳳氏,整個端王府都是她的天下了。 那蔣家要怎么辦?柔兒眼看是全廢了,殘了,再也扶不起來了。 蔣老爺一屁股坐在椅子里,頹喪無力。 接下來的日子,他吃不香、睡不好,每天都在憂心忡忡的氣氛中度過,如此過了將近八、九日,很快到了月底。這天上午正準備出去喝點酒,澆澆憂愁,就有小廝從外面趕來回報,“端王殿下帶著鳳側妃出了府,換了輕裝,風風光光一大隊人馬,看樣子是準備去城外踏青的?!?/br> “只帶了鳳側妃?”蔣老爺問道。 “是?!毙P回道:“王府其他的女眷都沒有帶?!?/br> “猖狂!真是猖狂!”蔣老爺恨得直跺腳,攆了小廝,自己在屋里捶胸頓足,“鳳家怎么就養出這樣的狐貍精?勾引得端王殿下神魂與授,可憐柔兒,可憐蔣家……,可要怎么翻身喲!唉……,這可要怎么辦才好?!?/br> 他揉了揉腦袋,妄圖自己想出一個解決的辦法來。 ☆、125 酸酸酸 清風徐徐,臨近五月的天氣溫和宜人。 鳳鸞等著馬車出了城,方才掀開車簾子,往外看去。 城郊一片翠綠滿眼之色,路邊開著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紅,星星點點,點綴著周遭的景致。再抬頭看向湛藍無云的天空,遼闊而空曠,偶爾有幾縷潔白的云絲掛在天角,藍白相間,干凈澄澈的叫人心情舒展。 蕭鐸和她同坐了一輛寬大的馬車,隨著馬車前行,身子微微搖晃。 皇宮里的那番驚天動靜之后,彼此都感覺像是打了一場仗,累得不想說話,現在的氣氛,就連說句笑話湊趣都是尷尬。 空氣里,就像是存了某種虛無的屏障。 “阿鸞?!笔掕I現在不敢喊她嬌嬌,也不敢隨便捏她的臉,怕她生氣,只是在旁邊說道:“本來說帶你去香洲別院的,我想想了,還是地界兒小了點兒,所以今天咱們去西林狩獵場,雖說沒有父皇的意思,不讓全開,但足夠你學騎馬的了?!?/br> 鳳鸞還是懶洋洋的,倒沒推他,“嗯,好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