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這是什么?!”酈邑長公主忽地眉頭一皺,伸手扯了鳳鸞身后的裙子,用手摸了摸,那團紅色印跡分明是廷杖所用的紅漆!不由勃然大怒,“誰打的?!”一巴掌拍的桌子上茶盞亂跳,“是誰膽敢在宮里私自動用廷杖,膽子不??!” 蔣恭嬪垂下了眼簾。 廷杖?!蕭鐸一臉驚詫的看了過去。 剛才進來,便跟著眾人一起對皇帝跪下,倒是沒有留意阿鸞的裙子,她被人廷杖了?是太后,……還是母親?!原本還想等著皇帝回來再起身,眼下顧不上失禮,趕緊走了過去,“阿鸞,傷著你沒有?” 趕緊低頭去看她的身上,驚疑不定。 鳳鸞涼涼道:“沒有,只是一仗?!?/br> 酈邑長公主還不確定打人的是誰,又擔心她膽小不敢說,拐了個彎兒問道:“是不是太后讓人打的?” 鳳鸞回道:“不是?!?/br> 酈邑長公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聲凌厲冷笑,朝著蔣恭嬪問道:“阿鸞是在恭嬪你的宮里受傷的,你來說說,到底是誰打了她?” 蔣恭嬪跪在地上,不得已,咬牙回道:“原是一場誤會,打了鳳氏的張嬤嬤已經被處罰過了,狠狠廷杖了二十?!?/br> 酈邑長公主二話不說,當即端起一盞茶,兜頭兜腦朝她臉上潑了過去!然后狠狠朝地上一摔,“哐當!”,茶杯頓時摔得粉碎分濺! 那茶早就已經放涼了。 蔣恭嬪先是被涼茶潑了一臉,冷水一激,正在驚魂不定,茶杯又在她的身邊清脆響起炸開,頓時嚇得身子一哆嗦。然后木呆呆的抬頭看向酈邑長公主,一臉不可置信,臉上頭發濕漉漉的,掛著茶葉,茶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呸!”酈邑長公主可不畏懼蕭鐸一個子侄,就算當著面兒,照樣罵得蔣恭嬪狗血淋頭,大口啐道:“我們鳳家的閨女給你兒子做側妃,還委屈你了是不是?”伸手指著她的臉罵,“少跟我裝什么婆婆款兒!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幾斤幾兩,看看鳳家的姑娘你打不打得起?!” “母妃?!笔掕I沉色上前,皺了皺眉,還是伸手攙扶了一把。 蔣恭嬪搖了搖頭,不肯起來。 一則皇帝沒有讓起來,二則酈邑長公主正在氣頭上,之前她訓斥替鳳氏梁貴人的時候,還想著,只是看在鳳家女的面子上。 可照今兒來看,酈邑長公主盡然肯專程進宮替鳳氏撐腰,絕對是對她有偏愛的!雖然不明白其中緣故,但卻不想在這個時候撞槍口。 再說了,皇帝都跑過來給鳳氏撐腰了,還不知道怎么著落呢。 “我沒事?!笔Y恭嬪淡聲,眼下連責備兒子搬救兵的力氣都沒有了。 蕭鐸心情一片復雜難言。 既然母親和蔣側妃串通好了盤算阿鸞,那蔣側妃的小產肯定有蹊蹺,母親為了扶植蔣家的人,竟然不惜捏造虛假事實!甚至將阿鸞強行搶入宮,還動用廷杖,……心頭只覺得一口惡氣堵著出不來。 自己怎么就攤上這么一個母親?攤上蔣家這樣的母族?! 叫自己夾在中間兩面不是人。 而鳳鸞,只是面無表情的靜靜站立著。 賢惠?寬容?蔣恭嬪會因此而感激自己嗎?既然不會,那為何要表現所謂的賢惠寬容?為何要對剛剛用廷杖威逼自己認罪的人憐憫?酈邑長公主給自己做臉,自己再去假裝賢惠,抹她的面子,自己成個什么人了?! 蕭鐸沒找自己求情最好,若找了,自己也是不會搭理他的! “恭嬪?!贬B邑長公主再次冷笑開口,話里帶刺,“既然你讓人打阿鸞是誤會,那么剛才我手滑打翻了茶盞,就也是誤會好了!”然后又道:“不過你要記住,最好沒有下一次誤會,否則就不是今兒這么好揭過的了?!?/br> 蔣恭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十分難堪。 ☆、121 灼灼桃花 大殿內的氣氛一陣詭異靜默。 “皇上駕到!”王詡的聲音再次在外響起,依舊清澈如水。 皇帝從永壽宮那邊回來,一進大殿,蕭鐸和鳳儀妃就趕緊跪了下去,鳳鸞也要跟著跪,被酈邑長公主給拉住了。她抬頭看向皇帝,說道:“阿鸞挨了廷杖,可憐見的,這會兒疼得直哆嗦,連坐都不敢坐呢?!?/br> “嗯?”皇帝迅速的掃了一眼,看著她身上沾了廷杖用的紅漆,不由沉臉,但是并沒有當場發作,而是道:“既然鳳氏受了傷,那就先去儀妃宮里安置一下,大皇姐你也陪著過去罷?!?/br> 酈邑長公主性子的確很是跋扈,但和秦太后不同,她圓滑,大面上的規矩別人是拿不住錯的。剛才潑了蔣恭嬪一臉茶,這會兒皇帝來了,不可能再當著皇帝的面作踐蔣恭嬪,情知他是給蔣氏母子留面兒,便起身道:“那好,皇上記得替阿鸞做主就行?!?/br> 反正要秋后算賬辦法多得是,何必鬧得跟市井潑婦一樣? 她略欠了欠身,鳳儀妃和鳳鸞則是行了大禮,三人一起告退出去。 王詡靜靜地站在門口,等她們一走便將大殿的門給關上了。 “混帳!”皇帝這才龍顏大怒,朝著蔣恭嬪大聲罵道:“廷杖?朕什么時候給你的權利,可以廷杖外命婦了?你以為鳳氏給你做了兒媳,就由得你揉扁搓圓?你怎么不問問鳳家答不答應?!” 蔣恭嬪咬了咬唇,無法分辨。 原本自己并沒有想打鳳氏的,只想言語威逼讓她認了罪,請了廷杖,也是存了嚇唬嚇唬她的意思。哪知道她那么倔強,別說是自己用廷杖嚇唬,就是太后要真的用如意手毀她的容,她還敢跟太后對嘴呢。 本來以為她年輕、膽子小,卻沒想到內里長了一身硬刺兒,反倒扎了自己! 皇帝閉了一下眼睛,繼而睜開,目光凌厲無比,“王府里面蔣側妃小產,消息還沒送進宮,你就提前知道內.幕去抓鳳氏,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里面有什么鬼,恭嬪你自己心里清楚!” 蔣恭嬪深深低頭,這件事,本來就是指望鳳氏膽小捏個錯,怎么能說開?一說開,就全都是自己和柔兒的錯了。 錯錯錯,錯不該小看了鳳氏。 人家還真不是自己能拿捏的人,酈邑長公主就不說了,甚至皇上……,更不用說自己那個偏心的兒子,竟是人人都護著她!她真是好命。 心中一腔苦澀,自己只是想為娘家掙點榮耀,怎么就這么難?反倒害了自己。 皇帝鼻子里冷笑了一聲,聲音寒涼,“反正你和蔣家,對老六沒有任何幫助?!蹦抗庀粧?,像是刀子般在蔣恭嬪臉上刮過,“而朕給你選了一個‘恭’字,就是要你恭恭謹謹的意思,你若是做不到恭謹,那就別做了?!?/br> “皇上!”蔣恭嬪一臉驚駭,這……,這是要貶自己位分的意思?! 蕭鐸目光猛地一亮,看看母親,最終還是目光復雜的垂下眼簾。心下忍不住忤逆的想到,母親這樣,算不算是“罪有應得”?她若不和蔣側妃一起算計阿鸞,自然不會有后面這些麻煩。 聽皇上的意思,眼下只是警告而已,那就更沒有必要開口了。 希望母親吃了這次的教訓,以后消停一點。 可是看著母親狼狽不堪的樣子,想起她今兒被酈邑長公主當面羞辱,又忍不住一腔憤怒難抑,母族式微,連帶自己和母親都得仰人鼻息。 他的心揪成一團,像是被攤到了鐵鍋上面不停煎炸。 皇帝則是看著蔣恭嬪,平靜道:“你要記住,這一次朕先不處置你,那是因為要給老六留面子,而不是朕舍不得?!鄙斐鍪种笓u了搖,“沒有下次!朕的皇子,不需要一個不分輕重的母妃,更不需要一個給他添亂的母妃!” 蔣恭嬪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身子發抖,皇帝他……,他是說如果再有下一次,再有自己和蔣家給老六添亂的事發生,就要把自己徹底除掉?畢竟一個嬪妃被貶了位分,對皇子也有影響。 皇帝是說下一次會賜死自己?! “不,皇上……”蔣恭嬪原本就跪了很久,雙腳發軟,此刻更是被嚇得眼前一黑,頓時暈倒朝后面狠狠栽了過去! “母妃!”蕭鐸反應敏捷,趕忙伸手扶住了母親。 畢竟骨rou連心,見母親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驚嚇,忍不住擔心會嚇出什么毛病,當即將她放平在地上,掐她的人中,“母妃,你緩一口氣,……醒醒?!?/br> 蔣恭嬪“唔”的一聲,緩緩睜開眼睛,眼中露出驚慌不定之色。 “母妃,母妃沒事了?!笔掕I替她揉了揉心口,再用溫和的語氣安撫道:“母妃你別多想……”想要寬慰,卻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寬慰,最后只憋出一句,“放心,兒子會在你身邊的?!?/br> 蔣恭嬪得了這句話,方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眼淚滑下。 蕭鐸神色痛苦,將母親打橫抱了起來,“父皇,兒臣先送母妃進去躺著?!贝实埸c頭,方才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進去。 過了片刻,大約是后面已經安置好了蔣恭嬪,他臉色灰敗的出來。 “你跪下!”皇帝一聲斷喝。 蕭鐸看了看皇帝,沒多問,恭恭敬敬在父親面跪了下去。 “哼!”皇帝一聲冷哼,“老六,你可知錯?!” “兒臣知錯?!?/br> “那你錯在何處?” 蕭鐸垂著眼簾,回道:“兒臣治理王府無方,以至于府中姬妾勾心斗角,陰謀陷害他人,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兒臣回去畢竟整肅王府后宅,避免再有類似之禍?!?/br> 皇帝點了點頭,嘆道:“人心是不可能防得住的、管得住的,王府如此,后宮里面也是如此,這一點你不必自責。不過,你王府里的魑魅魍魎也該整肅一下了?!崩^而話鋒一轉,“還有呢?” “還有?!笔掕I神色肅然,聲音沒有絲毫打盹兒,“兒臣沒有好生規勸住母妃,沒有與她說清楚人情世故,所以才讓母妃起了別樣心思?!?/br> 皇帝“哧”的一笑,“堂前教子、枕邊教妻,你母親心思不好怎么能怨你?要是這么說起來,也是該怨朕才對。 ” “不?!笔掕I忙道:“兒臣沒有這個意思?!?/br> 皇帝擺擺手,“朕不是在訓斥你?!?/br> 蕭鐸繼續說道:“便是不說母妃,那么兒臣王府后宅三番兩次生亂,王妃有管理不利的責任,兒臣亦教妻不當之責。穆氏……,兒臣回去會好生教導她的?!?/br> 之前蔣側妃的丫頭經常去魏夫人那邊串門,阿鸞就提醒過自己,王妃那邊卻是毫無作為,更不用說平時的一些細節。最近的一起起風波,就算她沒有參與黑幕,也是任由看著王府內亂的。 她想等著姬妾們自己都起來,好揀漁翁之利! “老六?!被实弁蝗粏柕溃骸澳阒?,你今兒最大的錯在哪里嗎?” 今兒?蕭鐸收回思緒,抬頭看向父親,緩緩說道:“兒子最大的錯,是不該為了姬妾而壓制母親,先搬儀妃,再請父皇?!彼涂念^認罪,“母妃雖然有錯,但是兒子的這種行為實為不孝?!?/br> 皇帝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你腦子清醒明白、條理清楚,知錯,能認錯,總算朕沒有看錯你?!碧撎Я讼率?,“起來罷?!?/br> 蕭鐸臉色凝重緩緩站了起來。 皇帝的心情也很復雜,蔣恭嬪這個母親不稱職,自己的母親秦太后何嘗不是?兒子搬了自己來壓陣,自己不也一樣壓了太后嗎?不論情理,孝道都是不可廢,悵然的揮了揮手,“去你母妃跟前跪著,跪到她肯原諒你為止?!?/br> “是?!笔掕I回道:“兒臣領旨,先送父皇出去?!?/br> 皇帝站著揉了揉眉頭,嘆氣道:“真是沒有一刻消停的?!弊叩介T口,視線落在王詡的身上打量,沉吟道:“端王府和別的王府略有不同,情況特殊……” 老六先娶穆家女,再納鳳家女,所謂一山難容二虎,兩個世家女就是后宅不寧的根源。而鳳氏身份尷尬弱勢,亦是她三天兩頭被人盤算的原因。自己不可能次次都來救場,那樣不是救鳳氏,而是把她推向風口浪尖在害她了。 蕭鐸躬身,王詡垂頭,都不敢打斷皇帝的沉吟思緒。 片刻后,皇帝說出了才做的決定,“王詡,你仍舊算是御前行走的人,但往后暫時調至鳳側妃身邊當差,幫著徹查端王府里的是是非非,以便回稟于朕,同時維護端王府后宅的安寧?!?/br> “父皇?!”蕭鐸驚詫的抬起頭來。 王詡清冷的眸子里,亦是閃爍著冰晶折射一般的光芒。 “怎么?”皇帝擔心他覺得低就,鳳鸞壓不住,頓時目光一凌,冷聲問道:“覺得去給一個側妃當差,委屈了你?” “不敢?!蓖踉偞瓜卵酆?,聲音平淡沒有起伏,“只要能為皇上分憂,不論在哪里都是一樣的,奴才一樣會盡職盡責?!?/br> 皇帝沉沉道:“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br> 蕭鐸在旁邊震驚無比,父親居然把御前行走的人賞給阿鸞?而且身份還不算是阿鸞的,仍舊算是御前行走的?!也就是說,王詡代表皇帝的臉面安置在端王府,安置在阿鸞身邊,往后宮內宮外行走都有活的護身符了。 父皇只是為了端王府的安寧才這么做?只是給自己的面子?不不不……,與其說是給自己臉面,還不如說是維護阿鸞的安危更恰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