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子，就要結合起來看了?！睅煾赴欀碱^說，“時間點很特殊，小蔡的死，是在老孔死亡后的第二天晚上。老孔是前天夜里死的，小蔡發現老孔的死也應該是昨天白天，而她昨天夜里就遇襲了。不應該有這么巧的事情，兩件事應該有千絲萬縷的聯系?！?/br>
    “怎么聯系呢？”我感覺腦子里一團糨糊，“若硬是要聯系起來，那么只有她丈夫才有可能?！?/br>
    “是啊，她丈夫?！贝髮氄f，“為什么不能是她丈夫干的呢？”

    我雙手撐著解剖臺，又回憶了一下現場的情況，說：“現在想起來，真很有可能是她丈夫干的?！?/br>
    “那你說說看你的依據?！睅煾搁_始提問。

    “一來，經過調查，孔威是個所謂的孝子，因為老頭住院都會打自己的愛妻。如果他發現自己的父親是被老婆喂飯喂死的，后果可想而知?！蔽艺f，“二來，我回想了一下現場情況?，F場是先有砸家電的過程，空調被砸壞，然后再扼頸殺人的，而且我覺得這個過程不會太長，因為空調葉板沒有被拿走，還在枕頭上?，F在已經確定是小蔡用電話機砸那么高的空調，一般都是夫妻之間吵架打架才會砸東西，如果是和外人搏斗，用電話機抵抗，怎么會砸到那么高去？說白了，現場看就是夫妻吵架，小蔡用電話機砸了空調，然后被人按倒在床上掐死。那么她丈夫就有明顯的作案嫌疑?！?/br>
    “那性行為和yindao損傷怎么解釋？”大寶問。

    我說：“很正常，yindao損傷有生活反應，大量jingye也沒有流失。說明死者是活著的時候被強jian，然后直接就被掐頸致死了。換句話說，性行為結束后，死者并沒有體位變動，不然jingye就流淌到別的地方了，不會有這么多。至于損傷和衣服被撕扯壞，我覺得可以理解?？淄L期在外打工，缺乏性生活，回來后被妻子這么一氣，上去強jian也不是沒有可能?！?/br>
    “那孔威知道不知道他爸死了？”大寶問。

    “我覺得應該知道。你看現在不是節假日，也不是農忙日，是在外打工掙錢的好時候，這個時候他回來做什么？”我說，“最大的可能還是小蔡發現老孔死了后，打電話把孔威叫了回來。時間也對得上?！?/br>
    “我去讓他們查一查通話記錄就知道了?！眲⒅ш犠叩揭慌园才艂刹閱T查詢小蔡和孔威的通話記錄。

    “你說得很有道理?！睅煾附K于發話，“之前的分析有理有據，現在應該馬上找到孔威，進行jingye的dna檢驗。不管怎么說，孔威應該和本案有直接關系。至于是不是孔威干的，我心里還有個疙瘩?！?/br>
    “什么疙瘩？”我和大寶異口同聲地問道。

    “現在也說不清楚?！睅煾刚f，“你們先去dna檢驗，我也要捋一捋思路?！?/br>
    我和大寶驅車趕到青鄉市公安局dna實驗室。青鄉市局的dna檢驗師鄭大姐是我省第一代dna檢驗工作人員，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

    鄭大姐看到我們進來，說：“來得真巧，剛剛出了孔威、孔晉國和小蔡的dna圖譜，孔威的dna是偵查員在孔威家提取的，有對比的條件?！?/br>
    “孔威半年不在家了，在他家提取的dna可靠嗎？”我問。

    鄭大姐說：“這個我也考慮了，也對樣本的ystr（ystr檢驗，是法醫學對jingzi的一種dna檢測手段。）進行了比對，可以確定是孔晉國的兒子?！?/br>
    我點點頭，敬佩鄭大姐想得周到：“鄭大姐，這是女死者小蔡的yindao擦拭物。目前我們分析孔威有重大作案嫌疑，而且小蔡發生性行為以后就沒有再從床上起來過，所以這個jingye很有可能就是孔威的jingye?！?/br>
    “好的，”鄭大姐接過檢材說，“我需要六個小時的時間?！?/br>
    “師父吩咐我們就在這里等結果?！蔽倚χf，“因為結果出了，很有可能就破案了。另外，我還正好有問題要請教鄭大姐?！?/br>
    “什么問題？”鄭大姐好奇地問道。

    “您先忙吧?！蔽艺f，“這個案子是大事兒，等您取材、上樣結束，做樣本擴增的時候，您就有空了，到時候我再問您?！?/br>
    鄭大姐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好的，你們等著吧?！闭f完轉身通過門禁系統走進了裝修精致的dna實驗室。

    我和大寶見dna室的工作人員開始忙碌起來，就分別躺在了實驗室門外的聯排椅上。因為累了一天，不一會兒，我倆都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大約睡了三個多小時，我被鄭大姐搖醒了。

    我擦了下嘴角的口水，說：“嗯？大姐，樣本開始擴增了？”

    鄭大姐笑著說：“早就擴增了，看你們睡成那樣，一直不忍心喊醒你們。說吧，什么問題要請教我？”

    我看了一眼還在呼呼大睡的大寶，說：“他今天差點兒中暑，讓他多睡一會兒吧，我們去辦公室說？”

    進了辦公室，我便開門見山了：“我碰見一個案子，是個系列案件，幾起案件中，死者都被jian尸，在尸體的yindao擦拭物中，均檢出精斑弱陽性，卻無法做出犯罪分子的dna基因型，這一般會是什么情況？”

    “你說的是‘云泰案’吧？”鄭大姐微笑著說。

    “您也知道這個案子！”我非常驚訝。

    “知道，當時也請了我去會診?！编嵈蠼阏f，“第一起案件發生的時候，dna技術還不是非常成熟，大家都認為是機器的問題。但是后來又發了幾起，尤其是一兩年前在龍都的一起，也同樣無法檢出基因型，現在dna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了，所以不會是技術和機器的問題?！?/br>
    “那您覺得是什么原因呢？”

    “jingye中的酸性磷酸酶可分解磷酸苯二鈉，產生奈酚，后者經鐵氰化鉀作用與氨基安替比林結合，產生紅色醌類化合物。這就是精斑預實驗的原理?！?/br>
    鄭大姐說，“既然精斑預實驗呈弱陽性，說明死者的yindao內確定是有精斑的。一般這樣的情況，我們也是有把握做出dna分型的?！?/br>
    “那為什么沒有做出來？”我問，“難道不是人的精斑？”

    問完我就后悔了。鄭大姐也不過四十歲左右，臉上頓時一陣緋紅。

    “不會，”鄭大姐說，“動物的也可以做出基因型?！?/br>
    “那會是什么原因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鄭大姐接著說：“當時有人問，會不會是戴了避孕套?！?/br>
    “戴了避孕套，就不會弱陽性了呀?！蔽艺f。

    “可能是開始沒有戴，后來戴的?！编嵈蠼阏f，“如果是那樣，就可能留下極少量jingye，但是不留下jingzi。你知道的，只有在有jingzi的情況下，才能檢出dna?！?/br>
    我點點頭說：“對啊，除了帶套，還有可能體外排精?！?/br>
    “但這兩種可能都排除了?！编嵈蠼阏f，“首先，死者的yindao擦拭物沒有檢出避孕套外側的油脂成分，說明肯定沒有戴避孕套。其次，現場附近和尸體的其他部位都沒有檢出精斑，體外排精是排哪里去了呢？”

    鄭大姐接著說：“我不是醫生，所以對醫學方面不是很懂，有人提出有一種病叫作不射精?！?/br>
    “不會?！蔽掖驍嗔肃嵈蠼愕脑?，“不射精獲得不了性快感，這樣的人不可能接二連三去強jian殺人。對了，結扎有沒有可能？結扎是掐斷輸精管，導致jingzi不能排出，但是前列腺是可以分泌jingye的，精斑預實驗檢測的酶就是前列腺液里的酶。如果是結扎的男人，排出的前列腺液可以預實驗陽性，但因為沒有jingzi，所以無dna分型?！?/br>
    鄭大姐說：“你很聰明。當時很多人想了很久，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個男人結扎了，但是我一直不是很同意這種說法。一來現在農村很少有男人結扎，都是女人結扎，因為女人戴節育環是可逆的，可以取下來的，男人就不行了。二來即便是結扎了，分泌出的前列腺液也應該是大量的，不應該測出弱陽性的結果?！?/br>
    “這個不好說，”我說，“說不準是犯罪分子清洗了死者yindao呢？”

    鄭大姐說：“也只能這樣解釋了?！?/br>
    dna實驗室的小吳此時走進了辦公室，說：“鄭科長，dna檢驗結果出來了，經比對，死者體內檢出精斑，不過，確證不是孔威所留?！?/br>
    4

    “什么？”我大吃一驚，這樣的結果實在出乎了我的意料，“那，那會是誰？”

    “目前不知道?！毙钦f，“確定不是孔威、孔晉國的，能不能串并上其他犯罪嫌疑人，這個還不好說，目前數據正在系統內比對?！?/br>
    我昏昏沉沉地和大寶一起回到了專案組辦公室。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但專案會還沒有開始，師父一人在電腦前翻看著現場和尸體的照片。

    “師父，精斑居然不是孔威的，也不是孔晉國的?！蔽掖诡^喪氣地說。

    師父抬眼瞥了一下我們，說：“我早說嘛，我心里就是有個疙瘩?！?/br>
    我見師父并不驚訝，說：“可是我覺得我們開始的分析沒有錯啊?，F場那樣的打斗痕跡應該是夫妻吵架才會出現的痕跡，對物不對人嘛?！?/br>
    “我很贊同你的分析?！睅煾刚f，“但是即便現場有夫妻打斗的痕跡，也不能推斷小蔡就是被她丈夫殺死的?！?/br>
    我點點頭說：“按理說是這個邏輯，但是空調葉板被砸下掉在枕頭上后，并沒有被收拾、拿走。通過死者體內精斑大量存在的現象分析，小蔡被強jian以后，直接就被扼死了，沒有體位變動。說明夫妻打架后到小蔡被殺之間的時間并沒有多久?！?/br>
    我頓了頓，接著說：“關鍵是小蔡身上沒有威逼傷，一個殺人兇手可以在被害人丈夫在家的時候，深更半夜，進入室內，強jian殺死被害人？這說不通啊?！?/br>
    “你的假設就錯了?！睅煾刚f，“精斑的主人和小蔡發生性關系的時候，孔威肯定不在場的。我覺得你分析半天，有點兒亂，我給你捋一捋?！?/br>
    我點點頭，確實覺得自己的思路亂了。

    師父說：“現在我們知道的是，一、小蔡很有可能和丈夫發生了打斗；二、小蔡被人扼死；三、小蔡和一個陌生男人發生了性關系?！?/br>
    師父喝了口水接著說：“那么就有兩種情況：一是小蔡有姘夫，關系被孔威發現，孔威殺了小蔡?！?/br>
    “不可能?！蔽掖驍嗔藥煾傅姆治?，“如果是這樣，那么有兩種可能，一是捉jian在床，二是jian夫走后孔威才回來，那小蔡的體位肯定會有變化，看見丈夫回來，總不會一直躺那兒吧？那她體內不可能殘留大量精斑，而且她的衣服不會被撕毀。還有，打斗形成的空調葉板就不會被小蔡枕在頭下?！?/br>
    “說得對，所以這一種可能排除了?！睅煾刚f，“第二種可能，就是和小蔡發生性關系的人，和殺小蔡的人是同一個人?！?/br>
    “目前看，這種可能性大?！蔽艺f，“畢竟衣服撕破、手腕有約束傷、性行為動作粗暴，這都像是強jian?！?/br>
    師父說：“但是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小蔡身上沒有威逼傷，那么兇手是怎么做到在深更半夜進入一個平時非常謹慎的少婦家里呢？而且還要先進入院門，再進入房門。難道是騙門嗎？那這個兇手也太有本事了吧？”

    “聽你們這樣一說，”大寶插話道，“只剩下一種可能了。那就是夫妻吵架之后，丈夫棄門而逃，沒關好門，犯罪分子趁機溜門入室?！?/br>
    我和師父都點頭表示認可，目前看，只有這一種情況能完全解釋現場狀況和尸體狀況了。

    “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案件貌似就麻煩了，”我說，“除非能在dna庫里比對上人，不然很難破案?！?/br>
    “是啊，”師父說，“這樣的話，隨機性太大，目標很難鎖定。如果要做犯罪分子刻畫，除了犯罪分子年輕力壯、是男性以外，其他的刻畫都沒有依據?！?/br>
    “我們推斷得對不對，得看孔威怎么說?！蔽艺f。

    話音剛落，劉支隊推門進來，說：“不早了，你們還在這里啊，快回去休息吧?！?/br>
    “不是八點半開專案會嗎？”師父抬腕看了看手表。

    “今晚專案會取消了?！眲⒅ш犘Σ[瞇地說，“孔威被抓回來了?！?/br>
    “抓？”師父問，“你們怎么抓的？”

    “晚上偵查員在走訪的時候，看見孔威一個人正從村口往自己家里走?！?/br>
    劉支隊說，“偵查員上去就摁住了?！?/br>
    “你們也不想想，”師父說，“如果真是孔威殺的人，他會在這個時候回自己家？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怕是你們的‘訊問’要改成‘詢問’了?！蔽艺f，“剛出的結果，精斑不是孔威的，據我們分析，基本可以排除孔威的作案嫌疑?！?/br>
    “那你們分析是個什么過程呢？”劉支隊問。

    “我們就不影響偵查審訊了，省得先入為主?！睅煾笖[手示意讓我閉嘴，說道，“你們先搞清楚孔威何時回的家，和小蔡有什么接觸過程，今天一天他去哪里了?！?/br>
    劉支隊打開本子，記下師父的話，轉身離去。

    師父伸了個懶腰，說：“今天挺累的，早點兒回去休息。雖然目前定的是生人作案，但是我心里還是有個疙瘩解不開，解開了，可能會對破案很有幫助?！?/br>
    “師父疙瘩真多?！贝髮毝阎荒樞?，說。

    我看了眼大寶，心想你這馬屁是拍到馬腿上了，問：“什么疙瘩？”

    “還沒想明白，”師父說，“明早再說?！?/br>
    回到賓館，我敲了敲隔壁房間的門。開門的是廳里的駕駛員，我往房間里瞥了一眼，看見了早已熟睡的林濤。

    “這孩子估計是累壞了?！蔽倚χ哌M房間，摸了摸林濤的腦袋，“昨晚值班，今天又看了一天現場?？磥硭麜簳r是醒不過來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什么發現?！?/br>
    駕駛員也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他回來就睡覺，澡都沒洗?！?/br>
    “那明天，他豈不是要臭了？”我笑著和大寶回到了自己房間。

    因為在dna實驗室外面睡了一覺，所以晚上我的精神很好。

    我打開電腦，翻看著案件的照片，心里琢磨著，破案應該從哪里下手？如何刻畫犯罪分子？侵害目標如果沒有特定性的話，總是會為案件偵破加大難度。

    “不過這樣的案件也不少?！蔽倚睦锇蛋倒膭艃?，“我們優秀的刑警總是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順利破案?！?/br>
    “我覺得這個案子必破，就是時間的問題?！贝髮氁苍诤臀蚁胫瑯拥膯栴}，“我們有嫌疑人的dna，大不了把村子里的男人都取樣，不信找不到犯罪嫌疑人?！?/br>
    “是啊，”我點頭說，“我們有dna證據，有抓手（抓手，行內通用語言，指破案的依據和方法，或指可直接甄別犯罪嫌疑人的重要物證。），不怕不破案，就是效率的問題。你看，網上都出消息了?！?/br>
    “老人少婦裸死家中，警方鎖定犯罪嫌疑人?！倍反蟮臉祟}在青鄉市的網頁上很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