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我站在她的面前,而她卻緊閉著眼睛。我能看到她的睫翼輕微的晃動著,她眼下的熬夜形成的烏青,還有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帶著些呼吸的動作。 我忍不住低頭看了她一眼,她好像不像我想象的那樣討厭。她長得算不上特別漂亮,甚至,還沒那個周瀟一半的好看。但是,看著她的時候,就能讓我覺得,連呼吸都一起順暢了。 跟她離得很近,甚至她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還有微燙的熱氣。心,有些癢癢的感覺。 我覺得,我應該是討厭她的,就像討厭江霖一樣討厭她??墒?,在離她那么近的時候,我才覺得,她好像并不讓人討厭。甚至,有時候還會讓人心疼。 我悄悄地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罩在她的身上。然后,別扭地把她手里的書偷偷抽走。我不想看她這樣沒日沒夜的看書,我想,這大概就是最簡單也最便捷的方式。 不過,結果卻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樣。我也是從別人口中才知道,她因為不見了書,自責地哭了整整一宿。 后來,江霖怕她因為成績的關系鬧不開心。甚至,連入學考試都沒讓她去。 而我,則是偷偷把那一本書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里。只要一旦想到,她會像那天在花園里看到的那樣,哭的撕心裂肺。 我就很憤怒,只是,我也不知道,這種憤怒,是源于什么。 我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喜歡偷偷看著她的。只是,這種習慣一旦開始,就再也沒有了戒掉的余地。 江霖每天都會在沁園的南門那里,目送她上學。而我的臥室正好向陽朝南,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出現在那里。 一身潔白的校服,一臉溫吞卻又倔強的笑臉。我也忘記,我在二樓的落地窗前,跟著江霖一起目送她多久。 好像只有半個月,但是,從旁人的口中我才知道,已經過了三年。 而她,也做了我的meimei,整整三年。 三年里,我并不是從沒有跟她碰過面。只是偶爾碰面的時候,我也會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一貫地冷臉看著她,一貫地討厭她。 不過,我知道。我更討厭的是,她看著我,甜膩膩地叫我:“哥哥”。不知道為什么,我就覺得這個稱呼太刺耳了。刺耳到,我幾乎想要掐死她。 之后,所有的話都成了擺飾。我腦子里只回蕩著她說的那個詞。 哥哥,哥哥。 我以為,當時的我是無法接受母親與meimei的死,以及無法容忍一個陌生的女孩叫我哥哥。 后來,我才知道。當聽到這個疊詞感覺刺耳的時候,就是,我開始愛上她的時候。 我也是那時才知道,我是個固執的人。固執到,連一個親昵的稱呼,都不能將就。 ** 我和她從沒有過矛盾沖突,但一旦開始,就意味著永遠無法結束。而我,至今也不后悔。至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即使,那種情緒,是屬于恨。 在認識她的第五個年頭里,發生了一件可以稱作是她的噩夢的事。但究其因果,我至今也不覺得后悔。 因為,在那件事里。我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我應該用一生為之守護的目標。也在往后的五年里,再也看不見她刺目的眼淚。 同樣的花園,同樣的時間。這大概是我,第五次看著她抱著那把琴哭了。 這次,不比尋常。我不知道是不是她遭遇了什么難過的事情,才會抱著那把琴,哭地那么歇斯底里。 我看見,她整個人都顫抖著?;蛟S是因為壓抑的哭泣,又或是因為心底的苦楚。她小心翼翼地掩飾著,好像所有人都不會知道一樣。她不知道,我偷偷地看著她,這樣看了她,整整五年。 我跟她,隔著玻璃窗,隔著數十米的距離。但我卻覺得,她好像哭在我的心里。甚至,我連心跳都有些起伏不定了。 我不能再看她這樣哭下去,莫名的煩躁。 我討厭那把琴,我也討厭她哭泣的樣子。我寧愿看她一輩子假裝著甜膩的笑靨,也不要看她哭得顫抖。 心底的怒火,陡然頓生。固執的想法,讓我認為,只要砸了那把琴,毀了她所有思念的來源。是不是,她就再也不用這樣哭了呢? 是,一定是。 我迫不及待地跑下樓梯,一階一階的,從來沒讓我覺得那么漫長過。 終于走到她的面前了,結果,她還在哭。甚至,抱著那把琴哭地時候,連我都沒有注意到。 我看著她抖動的脊背,竟然失去了所有怒氣。我莫名地想要出聲安慰她,告訴她:不準哭了。 我甚至,還想恐嚇她。如果她還敢哭,我就摔了她的琴,讓她再也沒有懷念的余地。 我干巴巴地想著,實則,站在她的面前,我一點作為都沒有。當我鼓起勇氣想要告訴她,不準哭的時候,她卻猛然抬起頭來。 目光相對的時候,我忘記了所有爛熟于心的安慰。從心底冒出來的窘迫,讓我忍不住想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而她,揚著朦朧的淚眼,迷茫地看著我。她像是一個捍衛者一樣看著我,甚至連眼神里,都帶著些視死如歸的味道。那種看待我的眼神,我也懂,那大概就是所謂的討厭。 我一時間,竟有些手足無措。我想說:不準哭了。只是,說出口的時候,卻變成了冷漠的一句話。 “吵死了?!?/br> 她有些膽怯地看著我,連向我說了幾聲“對不起”。不知道為什么,她對我說對不起的時候,甚至比叫我哥哥的時候,更令人憤怒。 她的眼淚依舊留個不停,滴滴答答地,就像是永遠不會斷絕一樣地。我也不知哪來的想法,劈手奪過她的琴,就徑直摔在了水泥地面上。 那把琴碎了,裂成了兩半。但我,卻不覺得后悔,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我以為,從此以后都不用看她在哭的時候。 她卻冷冷地告訴我:“江聿琛,我恨你?!?/br> 那是我第一次聽她叫我的名字,雖然后綴的那三個字,略微刺耳。 “隨意?!?/br> 我輕描淡寫地回復她,如果她恨我就能記住我,如果討厭我就能記住我。那,倒也值得。 不過,后來我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恨了我那么久。也沒想到,會因為那把琴,牽出了所有塵封的往事。以及,我要用一生守護在她身邊的原因。 從那時起,我知道了我的心疼,我要護她一生的安寧。 做她的黎明,她的朝夕。 ====================================================== 番外:江聿?。ㄏ拢?/br> 我曾經以為,可以保守著秘密,好好守護她一輩子的。結果,事情卻似乎并沒有朝著我想象的那樣進行。 從那個許豫旬出現的那一秒開始,我就知道,有些東西,如果我不爭取,可能永遠就都不是我的了。 我跟她同在一個大學,原本應該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只是,我們碰面的幾率微乎其微。她一直盡量避免著跟我的碰面,即便是見了面也當做陌生人。 但她不知道,即使她躲再遠,我都會站在有陽光的地方。等她一回頭就能看到我,無時無刻。 那次,是無意間看見她站在籃球場外的。她雙手巴著鐵絲網柵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籃球場里的男人。她那種企盼的眼神,我多希望她是在看我,可惜并不是。 我看見她拉著盧卿,一臉虔誠地望著籃球場的中心。甚至于在那個男人進球的時候,還會像身旁的女生一樣歡呼雀躍。然而這一種歡呼雀躍,卻不是因為我。 甚至于,盧卿瞥見我,極力拉扯著她跟我打招呼的時候,她都當做什么都沒看見一樣。 被她忽視,我可以忍受。因為,早已經不止一次。但是,如果這種忽視是因為別人。 對不起,忍無可忍。 因為我會嫉妒,嫉妒到發狂。 看見她對著別人笑,我會嫉妒??匆娝贸绨莸难酃饪粗鴦e人時,我也會嫉妒。所有關于她的,我都會嫉妒。 后來,我才聽說。她喜歡的是一個叫許豫旬的男人,建筑系有名的才子。而我也恰好認識他,不為什么。因為他是當年,被我媽撞死的那個男人的,兒子。 那個人是咎由自取,因為賭博而負債累累。妄圖利用自殺來獲得意外保險惡毒,結果我母親為了避讓他,生生被燒死在了車里。我對那個人并不恨,因為我把所有的罪都歸咎于江霖。如果不是他,我的母親也不會發生那么慘烈的意外,包括我的meimei,一同死在了車里。 ** 我從葉景琰的嘴里聽說,黎夕最近一直拉著盧卿,去看那個許豫旬的球賽。 跟葉景琰說話的時候,我還是語氣平淡的。只是聽到他說,黎夕每天傍晚不論刮風下雨,都會蹲守在籃球場,看那個許豫旬打籃球的時候。手里的簽字筆,居然被我用力地折斷了。 葉景琰遞上紙巾給我,聲音調笑:“江聿琛,不過是黎夕喜歡上了一個男人,用得著這么大陣仗嗎?連簽字筆都給折斷了?!?/br> “是這筆質量太差?!蔽业皖^擦拭著手指上的油墨,突然就覺得哪里出了錯。 葉景琰居然說她喜歡那個許豫旬,居然是喜歡。我心里窩澀到不行,終于忍不住發作:“還有,沒有我的允許,江黎夕誰都不能喜歡?!?/br> “江聿琛,你該不會是喜歡她吧。她可是你名義上的meimei啊……”葉景琰滿臉的不可思議。 我懶得去回答他,即便他再多追問,我也不會吭聲一句。屬于我跟她的故事,誰都不能插足。 以至于,后來這件事,成了葉景琰長達數年,經常取笑我惱羞成怒的時候,我也沒再坑一聲。 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無從狡辯不是嗎? ** 我忍不住單槍匹馬地,去跟葉景琰比賽了。之前,籃球這種臟亂的運動,我是不屑于參與的。只是,如果是她喜歡,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認真地投入比賽,看著比分一點點地甩開他。心里卻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因為從始至終,她的目光就一直繞在那個許豫旬的身上,從沒離開過。 即便是我進球了,想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一點雀躍的時候。入目的,也全都是失望,她在為許豫旬感到失望。 想到這里,我又不禁握緊了拳頭。 比賽進入白熱化,許豫旬也已經奮起反擊了。僅剩三個比分差的時候,她突然被人群擠倒在了地上。 她的膝蓋觸到了地上,都磨破了皮,沁出了血。我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只是這個時候,心里惱火地就像燒起來一樣。說不出為什么,就是惱火。 我拋下了球賽,抱著她去了醫務室。一路上,她一句話都沒說。我想,她大約還惦記著,她摔倒了,在許豫旬面前出了糗吧。 校醫替她消毒,雙氧水刺進皮膚的時候,她痛的嗷嗷叫了起來。我看著她眼角有些氤氳的眼淚,突然有點舍不得。 我著了魔障一樣地走到她的旁邊,別扭地伸出手。說:“痛就抓著我,別忍著?!?/br> 她真的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能感受到從另一個身體的體溫,暖意充沛。她疼得時候,會抓著我,就像以前一樣,帶著哭腔地叫我:“江聿琛?!?/br> 莫名的喜歡她叫我的名字,就像莫名地愛著她一樣。 能陪她一起疼,也居然成了一種極為奢侈的快樂。她疼得時候我也疼,這樣,真好。 但是后來,事情卻沒有朝著以往的方向發展,她居然跟許豫旬在一起了。我看得出,許豫旬看她的眼神不簡單。他并不是單純的喜歡她,甚至于,眼神里還帶了些狠戾。我想,約莫是因為江家的緣故。 因為,當年他父親死后,并沒有得到一分賠償。并不是江家仗勢欺人,而是因為,他的父親咎由自取。甚至于,還害死了我的母親。因此從法律角度,他的父親應當是活該的。然而,許豫旬顯然不會這么想。 她每天跟他出雙入對,一起吃飯,一起聊天。偶爾還會巴在梁記的鋪子前,他吃蛋撻液,她吃蛋撻皮。 那時候,我明明看得出許豫旬是在利用她,卻無法告訴她。因為我知道,如果告訴她,換來的,只會是她更加歇斯底里的抗拒。 對我的抗拒。 ** 直到有一天,我才知道,許豫旬所有的偽裝都拆開。正大光明地,攤在我的面前。 那夜,許豫旬忽然撥通了我的電話。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電話,因為除了葉景琰幾個朋友,唯一知道這個電話的人,只有黎夕。 “喂,是江聿琛嗎?”周遭聲音嘈雜,以至于他的聲音也不是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