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56·好心 賀蘭公子看著玄青道君一臉愁苦的表情,心中卻只剩下悲涼。 他和玄青道君修為相當,墨云衣也是金丹期真人,而諾兒現下只是筑基期修士而已,無論怎么著,至少暫時,將墨云衣送予諾兒做妾的說法也只是“說說”而已,究竟事情會如何做,結果又當如何,還沒有定論。 可他就單單只是“說說”而已,玄青道君就已經滿臉愁苦,就差要提劍來殺他了,那么當日,沈諾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也這般被逼迫著要為墨君琰做爐.鼎采補之時,豈不是更加難過? 賀蘭公子唇角輕揚,笑容越發的令人難以琢磨。 玄青道君怒道:“荒唐!云衣是金丹修為,又豈能做一個筑基小輩的……”玄青道君老臉一紅,語氣間更是氣憤,“難為賀蘭道友在修真界的一番名聲,竟是連這種事情也不知?” 賀蘭公子輕輕一笑,反諷道:“以金丹修為,乾元大陸第一大宗門弟子的身份,墨云衣就敢毀他人筑基之事,更將人擄到天元宗,供其兄長采補只用,道兄不但不阻止,反而助紂為孽,毫不顧因果循環之理,道兄所為,竟不知會亂了因果,毀了小兒,也毀了道兄和墨云衣么?” 天道除非抽風的遇到了所謂的“天命之人”,也就是氣運非凡之人,正常情況下還是比較公平的。 就像修士不得隨意殺害凡人,高階修士一般也不得隨意殺害甚至侮辱低階修士。 天道如此,一來是為傳承,每一個高階修士都是從低階修士而來,若是高階修士都隨心所欲了,對低階修士呼來喝去,想殺就殺,隨意奪其機緣,低階修士之中,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心智堅定,心智不堅定之人,很快就會被淘汰,無緣晉升高階修為。 這一來二去,低階修士越來越少,高階修士壽元將盡,修真界的人本就沒有多少兒女緣,能有緣孕育子嗣之人極少,如此一來,修真界只會慢慢成為一階空界,一個沒有修士,空有靈氣的地方。 天道自然不會允許有這種事情的發生,所以隨意斬殺凡人的修士,以及任意殺害侮辱低階修士的高階修士,在渡劫之時,將會遭遇更嚴重一級甚至多級的天雷劫和心魔劫。 二來么,就是應了那句話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對天道來說,修為高者,與修為低者,全無區別,除了天命之人會受到天道的特殊照顧,其余者,皆是相同。既是相同,那么修為高者,無緣無故欺辱修為低者,修真之人欺侮凡人,自然是為天道所不允的。 修真界傳承數萬載,早就將天道的某些規則摸得透透的,除非自覺壽元無多,資質差的根本遇不上天劫的修士,以及那些破罐子破摔的,自然少有人去違反規則,徒生因果,尤其是前途光明者,更是少有違背天道之人。 即便是沈氏一族要利用沈諾,也是占了是沈諾親長的身份,同時又有生養之恩做脅迫,也是鉆了天道的空子,其中是非對錯,著實難定。 而前世玄青道君很肯定的要從“長兄如父”的沈七與沈遲手中“買”下沈諾,而不是接受了兩人的投誠和“饋贈”,也是想要少沾些因果而已。 只是前世事,前世了。這一世自墨云衣毀了沈諾的筑基,強行將人擄了回來,就真真切切的將因果給欠下了。 若是沈諾如當初墨云衣所想,真的跟了墨君琰,他們成了一家人,那么親人之間因果難定,天道縱是有心,也管不了這么多的“家務事”,再說沈諾那時又沒有被折騰死,甚至還直接筑基了,如果沈諾真的成了“墨家人”,墨云衣和玄青道君,才是真的無需在乎因果了。 然而世事難料,玄青道君一心打算讓沈諾成了墨君琰的人,大小也要給個名分,可沈諾卻直接將他所修煉的功法道出,玄青道君才只好作罷。只是如此一來,這因果也就真的欠下了。 玄青道君先前可以用已經幫助沈諾成功筑基,請友人重新煉制了掩飾沈諾純陰體質的隱匿環,后又贈與些許補償作為理由,混淆其因果。 沈諾修為低,便是知道自己吃虧了,也說不出什么反駁之語,可是眼前這一位和他修為相同之人,卻是怎么也不肯讓沈諾吃這個虧。 玄青道君越是不許,他越是要將事情挑出來,說清楚,道明白。 玄青道君想到墨云衣的臭脾氣,不得不長嘆一聲,起身對著比他年輕許多,修為稍遜的賀蘭公子長揖到底,道歉道:“這件事是我教導無方,賀蘭道友若要怪罪,便來怪罪老夫罷。云衣那丫頭……我已將她關了禁閉,二十年之內,絕不允她出關!” 玄青道君想,將一個金丹修士關上二十年,這個懲罰也足夠了。 可是賀蘭公子卻不這樣想。 賀蘭公子舉手投足之間,依舊優雅從容,仿佛怒火中燒之人不是他一般。 他微微笑著,端坐著就受了玄青道君這個長揖一禮。 可是禮是受了,他卻不打算就這么放過墨云衣了。 賀蘭公子輕嘆道:“道兄這樣做,原也無可厚非。只是再過十余年,道魔之爭便要開始,而二十年后,云衣那丫頭……玄侄孫女,一出關就要碰上道魔大戰了,她若是還是這般胡鬧,便是有道兄照看,怕是也過不長久吧?” 玄青道君臉色一僵。 這賀蘭公子年紀不大,還沒有四百歲,可是他已經是化神境界,能與他同輩論交了;而墨云衣,雖然三百歲有余,可是卻是自己的玄孫女,這賀蘭公子公然就稱呼金丹期的墨云衣為“玄侄孫女”,玄青道君的臉色當然不好看。 尤其是這賀蘭公子竟還自顧自的預言,云衣活不長久,他就更不高興了。 可是這賀蘭公子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玄青道君慎之又慎,不得不三思了。 “道兄的壽元……怕是將盡了吧?” 玄青道君陰沉著臉點了點頭。 賀蘭公子仿佛是在先天下之憂而憂,手中持一把折扇,折扇上書“九水居”三字,字體柔美纖弱,顯然是女子所書。玄青道君忍不住多看了這折扇幾眼。 賀蘭公子搖了搖折扇,怔了怔,方才嘆道:“若是道兄走了,這天元宗之中,誰還護得了玄侄孫女呢?怕就是玄侄孫,他只是元嬰期,自有自己的前途要走,尤其道魔大戰之中,他也護不得玄侄孫女吧?況且,就憑玄侄孫女的脾氣,想來這些年里也得罪了不少人,難道道兄就打算將這樣的玄侄孫女,丟在這修真界里,任由那些玄侄孫女得罪過的人來欺辱她么?” 賀蘭公子一口一個“玄侄孫女”和“玄侄孫”,分明就是在占墨君琰和墨云衣的便宜,同時將他的寶貝兒子沈諾的輩分也直線往上提——玄青道君雖惱,可是賀蘭公子現在說的話,卻是字字句句都說到了他的心坎里了。 他活了千載,雖是壽元將盡,卻也并不怕死,可是他死了以后,墨君琰要如何?墨云衣又要如何? 墨君琰尚且還好,除了他不聽話的追著一個修煉了誅情訣的人到處跑,修為不曾耽擱,亦有修煉的毅力;可是墨云衣呢?墨云衣卻是被他給寵壞了。 若是他真的走了,那么墨君琰能護得了墨云衣一時,卻是護不了墨云衣一世的。且雙.修道侶尚且有分道揚鑣的,況且只是同族兄妹?且墨云衣還實實在在的得罪了墨君琰喜歡的那個人……這兄妹二人將來又該如何相處? 玄青道君立刻坐不住了。他忍不住站起身來,來來回回的在房間里走了幾步,口中喃喃道:“這該怎么辦……云衣丫頭……” 賀蘭公子瞇著眼睛,這才笑著建議道:“說來,我倒有個法子,可以讓玄侄孫女盡快成長起來。只是,就怕道兄不舍得啊?!?/br> 玄青道君明知這眼前之人不可信,可是他還是下意識的問出了口:“道友的意思是?” “封鎖修為,放她去凡人界歷練?!?/br> “這……”玄青道君一頓,隨即強硬的拒絕道,“這不可能。凡人界與修真界規則便不同。在凡人界,云衣丫頭會被養得心軟的。多謝賀蘭道友一番好意,我卻不能用此法?!?/br> 賀蘭公子仿佛是有些失望,隨即道:“也罷。只是墨云衣壞小兒筑基,將小兒擄來此處之事,道兄又要如何處置?如此作為,便是天元宗門規,也是容不得的吧?且當時小兒還是天元宗的內門弟子,墨云衣便如此欺凌門中弟子,又當如何處置?” 玄青道君重新坐回椅子上,臉色變了變,卻還是沒說話。 賀蘭公子嘆氣道:“我便知曉,道兄定是舍不得。碰巧在我來此之前,就碰上了欲逃出天元宗的墨云衣,帶著她就去請見了天元宗宗主,想來這會子,宗主對墨云衣的處罰,應當已經結束了?!?/br> 玄青道君霍然起身:“什么?” “高祖,他們好大的膽子!”墨云衣一身狼狽的走了進來,腳步踉蹌,后背都是鞭打過的痕跡,整個人也恍恍惚惚的。 壞人筑基之事,可大可小,偏偏墨云衣壞的是同門弟子的筑基事,而來為沈諾公然討回公道的,又是代表西漠賀蘭家來到天元宗的名聲赫赫的賀蘭公子,即便天元宗宗主手下留情,礙著西漠賀蘭家出了名的靈礦供應,加上宗門臉面,宗主也不得不按照門規處罰了墨云衣。 素來每一門派的門規第一條,都是門內弟子不得相殘。宗門內亂自己知曉便罷了,可是若是宗門任由一金丹弟子,破壞低階內門弟子筑基,還得意洋洋毫無處置,那才是丟人丟到整個修真界,以后誰家孩子也不敢送到天元宗任人欺凌了。 玄青道君顯然也是明白此事的,他臉色難看極了,只問:“挨了幾鞭?” 墨云衣差點哭了出來。 “高祖,有很多人看著……我再也沒臉見人了……” “挨了幾鞭?”玄青道君聲音提高了起來。 墨云衣哆嗦了一下,才道:“十鞭。這個人……” 她伸手一指賀蘭公子,“他說要打三十鞭,宗主幾番求情,才說只打十鞭??墒歉咦?,宗主為何要用打神鞭打我?還是……綁在椅子上,當著那么多弟子的面,讓我趴著挨得打……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哥那樣的情況,要是我不把那個沈諾找過來,那么哥就熬不過去了。我把沈諾綁了回來,還給宗門一個元嬰修士,宗門為何要打我?我哪里錯了?” 賀蘭公子笑容清淺,很爽快的承認了:“便是現在,我也覺得,打得少了。若是……”他語氣一頓,深深地看了墨云衣一眼,這才告辭了。 賀蘭公子一走,墨云衣更是不依不饒的哭了起來,說是要玄青道君如何為她報仇,玄青道君想到方才賀蘭公子意味深長的目光,還有賀蘭公子的建議,玄青道君一狠心,親自為墨云衣療好傷,然后一掌擊向墨云衣的肩膀上,直接將墨云衣的修為封印在了練氣期圓滿。 墨云衣不可置信的望著玄青道君。 玄青道君一招手,一個金丹期頂峰的黑衣修士突然出現,幽幽的立在墨云衣身邊。 玄青道君嘆道:“云衣,我不能再這般縱著你,讓你甚么都看不明白,想不明白了?!蹦埔聹I珠嘩嘩的往下掉,玄青道君干脆轉身不去看,“我封印了你的修為,你且去北荒之地歷練,待十年之后,你若歷練有成,我便再讓人接你回來。若是還是這般的不懂事……” 玄青道君狠心道:“那便永遠不要回來了!” “高祖……”墨云衣剛一張嘴,玄青道君手一揚,那黑衣修士拎著墨云衣的后領就消失了。 玄青道君回頭就去尋賀蘭公子,生怕賀蘭公子背著他就折騰了墨云衣。 可是玄青道君可以有手下指派,賀蘭公子區區三百多歲,已然步入化神,肯為他賣命的人就更多了。 于是在玄青道君看到賀蘭公子放心之時,已經有人偷了玄青道君所派著的跟隨保護墨云衣之人的玉牌,讓其與墨云衣失去聯系。 再然后,墨云衣誤交損友,那人更是將她的修為全部封印,幾番周轉之下,竟是將她賣到了凡人界的一個小城里,小城里恰好有人擇妾。 墨云衣渾身修為全無,正是真正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一要反抗,就被沒有靈根,沒有資質的廢物凡人人販子一巴掌給扇到地上了,然后她真的被擇為妾,選入那家人里了。 賀蘭公子在聽到匯報之后,便道:“此事到此為止,以后她是好是壞,是不是真的淪為凡人妾了,是否會被人尋到,都與我們無關?!?/br> 那手下人忙恭維道:“這事原本就與公子無關,她會如此,純粹是自找的?!?/br> 這可是天大的實話。 這位賀蘭公子,從頭將那個女的算計到尾,他也是一直跟蹤著那個女子,可是這整件事情,他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都覺得是那女的自找的。 先是賀蘭公子“好心”建議玄青道君,放墨云衣去歷練,不至于在他死后沒有依靠,玄青道君表面上不屑一顧,背地里卻是偷著用了賀蘭公子的建議。 而賀蘭公子唯一吩咐他做的兩件事情,一是偷了保護墨云衣那人的玉牌丟給了墨云衣,隨后就贈了那人百塊上品靈石作為補償;二就是引著那女的和那個真正的狐朋狗友共處一家客棧,其他的事情,賀蘭公子什么都沒有吩咐,只讓他在一旁瞅著。 可就是這樣,那女的都能自己把自己給賣了。手下除了對賀蘭公子越發佩服,竟是什么旁的想法都沒有了?!帜芨幼鍪?,又不必沾染因果,這樣的好事,怎么就讓他給碰上了呢? 手下一高興了,就忍不住為公子著想:“公子,咱們什么時候去見小公子?” 賀蘭公子一愣,攥著折扇的手緊了緊,半晌才道:“再等等罷?!?/br> 歐陽已然傳來消息,說沈諾修為進步極快,很可能已經誅情了。修煉誅情訣之人,一旦掌握其中“秘訣”,敢于斬斷情緣,修煉速度很少要很慢的。 而從沈諾的身世經歷來看,歐陽也好,賀蘭公子也好,他們一下子就能猜得出來,修煉了誅情訣的沈諾,第一個所誅之情,必然是親情。 賀蘭公子甚至不知道,若是他站到了沈諾面前,沈諾會不會給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一劍。 沈諾當然不會用劍指著一個化神真君,至少,在他沒有把握殺死對方之前,他才不會那么傻的去自曝目的。 他現在正對著一面銅鏡煩惱著。 銅鏡旁邊就是小狼——只剩下呼吸,卻怎么都喚不醒的小狼;另外就是他的這張臉了。 柳纖纖很是喜歡他,這是沈諾沒有想到的事情。 小狼會因此而憋著氣,直接給憋的沉睡過去,這也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 沈諾更沒法子想到的,則是柳纖纖喜歡他喜歡到了將她獨有的一顆駐顏丹,混在水中喂給了他。 駐顏丹最大的功效,就是將人的容顏保持在最美好的時刻。 然后沈諾迅速推開柳纖纖,遁入房中,眼睜睜的看著銅鏡里面的自己,身高未變,可是容貌從二十歲的大好年華,直接退化到了十六七歲的模樣,一雙斜斜上挑的桃花眼,似醉非醉,風.流多情,一眼望去,讓人忍不住的心神搖曳。 原先沈諾的容貌停留在二十歲長開之時,尚且可以將那股子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媚意給壓了下去,雖然容貌精致依舊,可是打眼看去,那也是大好男兒一枚。 可是現在,臉龐上的棱角消失,沈諾現在卻是一副青嫩的模樣,再配上那雙桃花眼和精致的容貌,卻是更容易被人調.戲了。 當然,不可否認,也更好看了,比二十歲模樣的沈諾,更加妖孽了。 靈蝶云生撲扇著翅膀,暈乎乎的想著。 可是這不是沈諾想要的。 “砰”的一聲,銅鏡掉落,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