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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你要去哪!」溫柔的語調瞬間變成尖銳咆哮,震得血海片片漣漪。 祂的聲音還在身后,祂追過來了!元瑞拼命奔跑,血色樓房倏忽而過。 有點不對勁。元瑞身體在逃,腦袋正思考著。 沒錯,她的思緒還很清晰。不知道是因為已有心理準備,或著是她這次沒受天空的虛無震懾,總之腦袋還好使。 此時此地,理智比起祝福卻更像是種詛咒,試圖捕捉恐懼形狀的行為反而讓情緒排山倒海地壓上來。她張著嘴拼命呼吸,卻如溺亡般吸不到半點空氣。 她得盡快離開玄界!然而元瑞一顆心被顛得七上八下,根本不可能進入無我坐忘的境界,更不可能主動脫離。 聲音如同指甲刮擦黑板般令人不適。祂還在緊追在身后,沒有變近也沒有變遠。 該死,這到底是個甚么東西? 她一刻也不敢停歇,卻在轉了幾個彎后進入死路。 完蛋!她立刻掉頭想跑,祂卻已經擋在身后。元瑞只看到一點影子,便趕緊閉上眼。 那個東西,不能直視。 她不知道為何,可就是這么做了,彷彿本能知道生存的規則。 看了會怎樣?她又忍不住猜測,會發瘋嗎?還是會死…… 「元,瑞……」祂就近在面前,呼喚她名字。 可怖的壓迫感消失了,祂的聲音逐漸放緩,甚至帶上一絲溫柔。 她突然好想看看祂到底長甚么模樣。 念頭才剛冒出來,便以恢弘之勢拔高茁壯,佔據她的腦袋。 好想、好想知道,好想看看。一眼就好,一眼而已,應該不會有關係的吧? 那種彷彿挨餓好幾日般的強烈渴望突然竄出,既突兀又不合理。元瑞的理智能感覺到不對勁,但她此時更像頭野獸,被好奇心推擠著,慫恿她看一眼。 「元,瑞?!沟k重復著,一遍遍喊她。支離破碎逐漸匯合,重新拼湊成具有意義的語言。祂的聲音好輕、好柔,還有點熟悉。 祂的聲線與湯同塵重合,「元瑞,你看看我,好不好?」 元瑞睜開眼,湯同塵就坐在病床邊。 「師姊,感覺怎樣?」湯同塵坐在輪椅上,努力湊近床邊問。 元瑞神情茫然,張望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走廊吊著點滴。 「我怎么了?」元瑞努力挪動身體坐起來。 記憶慢慢聚合,她開始想起自己為甚么會在醫院里。湯同塵解釋道,元瑞在看袁瞳命盤時發高燒突然昏倒,直接被護士抬上病床處置。 湯同塵怯怯地說,「這人的業力也太強了。此事緊急,一刻也不能再拖?!?/br> 「我自己知道?!乖痤^痛欲裂,胸口和肩背也像刀割般生疼,她煩躁地直接抓著手臂上留置針徒手扯下來。軟針退出血rou的感覺很噁心,可那跟玄界里的遭遇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那到底是甚么?還有她分明沒主動去觀,怎么又進了袁瞳的玄界。是被拖進去才昏倒,還是因為昏倒被拖進去? 想不明白,元瑞揉了揉腦袋,試圖把煩躁感稍微舒緩一丁半點。 「我去處理這件事,你不要管了?!乖鸬?,「我叫朋友來載你回家,別一個人亂跑?!?/br> 「師姊!」 元瑞沒理湯同塵,仗著自己腳沒斷跑了。她到柜臺去付清醫藥費,接著想到甚么鑽進廁所。脫下上衣一看,肩頸處的黑紋浮出體表,如剛刺好的紋身般清晰可見,隱約還擴散了。 她暗罵了幾聲。先打給那個在雷祖廟主持的朋友,發現袁瞳根本沒去,于是她又撥通袁瞳電話。 「你在干嘛?」元瑞厲聲道?!改阍谀??我現在就去找你?!?/br> 袁瞳聽起來要哭不哭的,胡言亂語也說不清發生了甚么事。勉強聽她報了地址后元瑞匆匆趕到。 那是一個無尾巷底的老公寓。大門敞開,幽暗如巨口的門正對著巷子,一眼便能望到底,歡迎所有不速之客。 走進去便是小天井,二三樓有幾條曬衣繩橫跨。天空佈滿灰云,清冷光線灑在元瑞臉上,彷彿某種存在正注視著她。 四周靜得不像話,元瑞耳里嗡嗡作響。袁瞳沒報樓數,門戶前也沒掛號碼。元瑞直接上前,拍打一樓右手邊的鐵門。 「有人在嗎?袁瞳?」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回應,正當元瑞要往上走時,鐵柵門里的木門被打開了。 「誰???」屋子里沒開燈,元瑞只能從聲音和身形輪廓來判斷,對方應該是個老婦人。 「打擾了。我來找朋友,敲錯了門,實在不好意思?!乖鹄渲粡埬樆卮?。 「你要找袁瞳不是?」門栓咖搭一聲解開了,鐵門稍稍往外晃,「那是我孫女,進來吧?!?/br> 元瑞走上前,卻一腳踹在鐵門上,就在門即將闔起時老婦人的手從縫隙里猛然竄出來,死死卡住。那隻手佈滿鮮紫色斑紋,指甲尖長,元瑞使勁壓著不讓她出來。 一隻白濁的眼睛湊到鐵柵門的縫隙間,直直盯著元瑞。她的聲音過于冷靜,甚至死板,「好疼啊,快放開?!?/br> 元瑞哼了聲,「我乃玄門弟子,自幼修道。仙人鑄我骨,三清祐我身。我現在沒空對付你,不相干的東西,別自討苦吃?!?/br> 老婦人沉默片刻,元瑞能從鐵門的縫隙里看到她咧嘴笑了,那副滿是缺口的黃牙中發出少女般清脆的笑聲。 「嘻嘻,怎么會無關呢?」 聽她嘻嘻笑讓元瑞想起自己在玄界時,那種不受控的笑,她不禁感到悚然,又加大了腳下的力道。骨頭發出咖咖聲,元瑞感覺她想抽回去,于是發狠一踩,骨rou磨擦,老婦的手被輾得變形。一陣較量后老婦爆出巨力,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手奪回。 老婦不笑了,只是隔著鐵門靜靜地看著她。 呼,還好還好,差點就著了妖魔鬼怪的道。元瑞暗自松口氣,又踹了一下鐵門,巨響在天井里回盪。老婦緩緩后退,消失在幽暗之中。 元瑞走到天井中間,這座公寓每層三戶,共三層樓,正好九戶。 難道是九門?現在的債主水準都這么高的嗎? 元瑞心有疑慮,當即以袁瞳的生辰即起卦,算出各門對應的層數及方位。正當她想往死門探查時猶豫了一下,最終往休門走去。 正好是一樓中間那戶,鐵門上了紅漆,有些陳舊剝落,半敞開著,完全不設防。 元瑞推開門往里望去,這一戶里看起來沒人,里頭陳設普通,鞋柜上全是女鞋,但玄關地上最顯眼的地方放了兩雙嶄新男鞋。 看來是獨居年輕女性的住所。走進客廳里,元瑞仔細打量四周。 「小瞳的朋友,來,吃點水果?!?/br> 那老婦人竟從廚房里走出來,雙手捧著果盤,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又是你?!乖鸬?,「滾?!?/br> 「吃點水果吧?!估蠇D人朝她走來,儘管光線昏暗,她能看清老婦人的手扭曲變形。 鬼都很記仇的,今天弄她一隻手,明天她就弄你一雙腳。若是換在平常,元瑞非得要將老婦斬得灰飛煙滅才會走,可如今時間緊迫,只能放過。 「煩死了?!乖鹗忠粨]不理她,自個往里走,將房門一扇一扇打開,卻不見任何異樣。 探查一圈后她回到客廳,老婦人道,「吃點水果吧,小瞳一下就回來?!?/br> 難道她猜錯了,袁瞳其實應該在三兇門里? 元瑞想走出去,卻發覺大門不知何時被關上了。她伸手去撈,才發現門把竟然是畫在墻上的裝飾。 門消失了。她伸手推墻,掌中觸感平整,沒有半點縫隙。 她回頭,又驚覺再往里的通道也成了壁畫,不過一個轉頭的時間,房子空間便只??蛷d。 她心里一跳,瞪向老婦人,「別逼我出手治你?!?/br> 老婦人無動于衷。元瑞想到了甚么,又去看沙發,果然發現連自己和沙發之間一兩公尺的空間也被裁減,壁畫貼著她身子佇立。 元瑞伸手去摸,那墻壁濕濕黏黏,還有點軟。不像磚或水泥,而像皮。 她心中咯噔一下,明知在轉頭后會看到甚么,仍故作鎮定地看回去。 老婦幾乎貼在她身后,這整戶的空間只剩兩人站的方寸之地,濕軟的墻圍著她,像一口狹長的棺材,無處可逃。 元瑞定定地看著老婦,不再移動眼神。 「吃吧?!估蠇D朝她咧嘴而笑,皺紋全擠在一起,一層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