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她幾乎就要狂奔出去,但剎那間,腦子里又掠過一個念頭:我特么就這么走了? 就這么走了,命或許是能保,但后半輩子的覺,還能睡得安穩嗎? 余蓉心一橫,大喝一聲,回過身揚刀就斬,李月英仿佛是背后長了眼,右肩一沉,直接把這刀避了過去,反而是余蓉用盡全力、沒收住勢,腳下被炎拓身子一絆,硬生生栽了出去。 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覺頸后劇痛,是李月英趨身過來,一爪抓進她后頸,把她的上半身拎了起來。 被抓傷了? 余蓉心下一涼,現在這情勢,被抓傷等同于沒了半條命,孫周就是前車之鑒。 她心下狂怒,存了個我死你也要大出血的念頭,反手沖著李月英面門也是一抓,然而李月英的反應何其之快,手上急撒——余蓉完全是依賴著李月英的這一拎才穩住身子的,她這一撒手,余蓉身體自然跌落,反手一抓也就落了空。 這還沒完,李月英撒手之后,身子跟進,順手又是一記下抓,這一抓直摳余蓉雙目,看情形,不抓瞎兩只眼也要廢個一只。 余蓉目眥欲裂,看李月英猙獰嘴臉,只恨自己氣力不濟、不能生吞活剝了她。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嗖的一聲,李月英的腦袋重重一偏,忽然僵了一下。 是有一支锃亮的不銹鋼箭破空而至,鋒銳無比,從李月英左太陽xue進、右太陽xue出,橫沖貫額,像是左右額上都長了角、掛了翅。 余蓉愣愣地看李月英。 李月英也一臉驚愕地看余蓉,她嘴唇翕動了下,像是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甚至抖索地抬起手,摸了摸一邊額角處探出的箭鋒。 不遠處,傳來雀茶跑得氣喘吁吁的聲音:“余蓉,余蓉!” 余蓉沒再管李月英了,循向看去。 來的真是雀茶,人在十幾米開外,手上拎弩肩上背囊,她身后十來米外,還跟了兩個,三條人影,一前兩后,那形狀排布,有點像小時候看天上飛雁排成的人字掠形。 余蓉長舒了口氣。 直到這個時候,李月英才終于真的、歪倒了下去。 那一頭,炎拓還沒松手,他用了全力,胳膊都抱僵了,一時間,已經不知道該怎么松開李月英的腿了。 他輕聲問了句:“是我們的人來了嗎?” 余蓉低聲喃喃了句:“是啊?!?/br> 她有點奇怪,自己只留了雀茶和孫理兩個人守門,怎么現在往這頭跑的,居然有三個人。 那金人門那呢,還留著人嗎? 無所謂了,一處有一處的遭遇,一處有一處的故事,虧得安排了雀茶留下守門,要是讓她隨隊,估計早壯烈了,也就沒眼前這樁事了。 余蓉閉上眼睛。 她真是太累了。 *** 炎拓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山林道上。 跟之前一樣,也是覺得身子晃晃悠悠,但不一樣的是,他聽到鳥雀啁啾,聞到土壤和清新草葉的味道,還感覺到陽光照在身上、那種別樣的暖。 這是……出來了? 炎拓心頭一驚,下意識想睜開眼睛,眼皮很沉,幾次都沒能掀開,倒是耳朵挺靈,聽到絮絮的說話聲。 “可出大太陽了,蓉姐這下有救了?!?/br> “可不是,昨晚上我都睡不著,就怕今天是個陰天?!?/br> 蓉姐……余蓉? 想起來了,余蓉好像是被李月英抓傷了,盼著出大太陽,是要用天生火吧。 聲音忽然低了一度,還帶了些許慎重。 “但是……蔣叔,沒辦法了吧?” “紅線貫瞳,肯定是沒轍了,蓉姐也愁呢,你說拿蔣叔怎么辦才好……” 炎拓睜開眼睛。 眼前還是一片黑,這是遮了眼罩,炎拓沒多想,順手摘下,摘掉的同時才明白過來為什么要遮:白熱的光亮剎那間入眼,激得他痛哼一聲,又趕緊閉上。 眼前一片血點,仿佛有無數牛毛樣的細針在密戳。 擔架立時停下、擱放在地,有人經驗老到地安慰他:“沒事,地下待久了,上來要醒眼,不能像你這樣猛開眼?!?/br> 另一個人則咣當晃水杯:“喝點水吧,早上燒的,還熱著呢,撕了片面包進去泡,不好吃,但適合你這樣的。蓉姐說,完了再給你含個參片,回頭見到那個呂什么先生,就妥了?!?/br> 炎拓沒說話。 他是趴在擔架上的,后背似乎處理過,但已經完全沒了感覺,他甚至起了個荒謬的念頭,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長后背。 *** 從這兩人嘴里,炎拓大致知道了金人門那頭發生的事。 這兩個人,是隨著蔣百川一起被林喜柔綁架的人質,囚禁期間,幾次轉移,最后一次,就是進的青壤。 當人質的,生死永遠未卜,一直惶惶不可終日:換人什么的,說好聽點是得救,說不好聽就是大限將至,所以都思謀著伺機逃跑。 機會出現得很突然,有長白眼珠子的怪物突然出現,且來勢洶洶。 隊伍轟然大亂,有那膽子小的,或者反應遲鈍的,基本也就當場交代了,這倆屬于機靈的,及時自保、尋機逃跑,而且策略正確——都盯住了蔣百川。 識途要靠老馬,蔣百川在青壤幾進幾出,沒人比他對路更熟。 但又不敢太過靠近、只能遠遠盯著,因為同為人質,知道他在地梟手上傷了皮rou,是顆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爆的炸彈。 很幸運,一路上沒再出別的狀況,大概是因為金人門屬于青壤的邊緣,對于白瞳鬼來說,太過接近“地上”,所以對這個方向的搜捕相對潦草。 蔣百川到達金人門時,兩人離得還遠,近前時看到變故陡生:蔣百川突然發難,而雀茶一箭放出,把蔣百川射翻在地,又吩咐孫理上去,把蔣百川綁了個結實。 兩人嚇得沒敢再靠近,磨嘰半天才亮明身份、抖抖索索往那頭喊話。 雀茶謹慎得很,遠遠扔了繩子過來,讓兩人脫掉衣褲,只留褲衩,然后互相幫著綁住手,一個一個蹦過來,讓孫理檢查身體皮rou,這期間,她一直搭箭在弦,聲明只要敢輕舉妄動,她就放箭。 這誰還敢亂動? 兩人老老實實,一一照辦,也先后過關,加入守門小隊,領到了吃食。 這之后,又有一個逃了回來的,不過不是人質,是邢深那隊的,也是個從白瞳鬼手下得以脫身的幸運兒。 至此,雀茶那頭,加上蔣百川,人數躥升為六個。 對里頭的情形,通過逃回來的這幾個人,雀茶約略有了了解,雖然擔心余蓉的處境,但自忖沒那個能力進去打援,于是以守為主,穩扎穩打,寄希望于能有更多的人逃回來。 轉眼兩天過去,周遭毫無動靜,也正是因為這種風平浪靜,讓雀茶等“甲不離身”的戒備狀態有所放松。 但總不能這么漫無目的地等下去,是走是留,得有個決斷,幾人商議之后,決定先沿著安全地帶、即夜光石分布密集的地帶謹慎搜找,再做進一步打算。 *** 傍晚時分,幾人和按照路線往里走的呂現一行中道匯合。 抬擔架的兩人向呂現移交了炎拓之后當即回返,余蓉打算在金人門一帶再守幾天,看看能不能再撿回幾個——青壤那么大,也許還有人在里頭兜著圈、沒找著方向呢? 呂現這人有個好處:炎拓沒什么危險時,他盡可以嘴欠打諢,但人真有事時,他還是專業和敬業的。 收到傷情照片之后,他就廣掘人脈,聯系了自己在外科以及骨科的各位師兄師姐,研究該怎么用藥、清創、縫合,以及有可能引發怎樣的并發癥、該輔以怎樣的后續醫療保障。 現在接到人了,先不廢話,立馬設帳開展工作,因為余蓉放話說“一切按最高規格來,費用不是問題”,他甚至還帶了個助手隨行。 炎拓用了麻藥之后就昏睡過去,再醒來時是第二天早上,不知道是不是藥勁沒過,腦子昏昏沉沉,看人也看不清,只覺得呂現的一張大臉像脹氣的饅頭,在眼前飄。 呂現說:“炎拓,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語氣,炎拓覺得自己可能藥石無醫、回天乏術了。 呂現:“……我估摸著你會生一場大病,你這身體,這次真耗到老本了?!?/br> 炎拓闔上眼皮,腦袋沉重無比。 他想起聶九羅,她吞下生死刀磋磨的粉末之后,也是在透支身體吧,耗得比他厲害多了。 呂現:“你這傷,我能使的招是全用了,我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建議你還是進醫院觀察,一周內狀態穩定了再居家休養,醫生要是問傷怎么來的……” 說到這,他壓低聲音:“你是不是盜獵去了?炎拓,不是我說啊,你別跟著你小阿姨摻和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了,遲早出事,我估計……連我到時候都夠嗆?!?/br> 他真是挺愁的,老早就計劃著把自己摘出來、摘干凈,這一拖再拖的,反而越陷越深。 炎拓笑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說了句:“你放心吧,我林姨……回老家了,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公司以后,只做業務……你要是想辭職,打報告,我批?!?/br> 呂現嚇了一跳,這走向太過突然,哪有說洗手就洗手的,他懷疑炎拓是在說胡話。 他清了清嗓子:“那咱……上路了啊,我覺得,就住家附近的醫院就行……” 炎拓搖頭:“不回……家住?!?/br> 呂現愣了一下:“那去哪住???” 炎拓沒再回答,只是下意識地手上蜷抓:“我……刀呢?” 刀啊,想起來了,是有一把,跟炎拓一起移交過來的,呂現趕緊拿過來給他,又小心提醒:“刀鞘沒有,用一塊皮子包著刃的,你小心點啊?!?/br> 炎拓握住裹著皮子的刀身,一顆心慢慢安穩下來。 阿羅一定沒死,死了的話,白瞳鬼把她的尸體扔在當地就好,何必還費勁帶走呢? 一定沒死,還有見的機會,他要盡快恢復,再入金人門。 就是……白瞳鬼為什么要放過他呢? 綁了那么多人,為什么偏偏……放過他呢? 【終曲】 第142章 1 炎拓在醫院里住了一周。 真讓呂現給說中了,這趟受傷,惹來洶洶一場大病,把前段時間被關在礦底時種下的病因給成倍誘成了果,檢測下來,生化全項有一半都有偏差,慌得醫生還以為是工作程序出了錯,急嘈嘈地要求重新再來一次。 炎拓自己倒覺得還好,還能喘氣能走路,于他來說挺知足的。 這期間,他一直和余蓉保持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