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聶九羅有點感慨,當初,她因為邢深廢了眼睛而大發雷霆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感激他長了這么雙眼睛。 不順是因為路線,下頭的地形地勢本來就復雜,地圖又簡陋,捧著圖都得慢慢找,剛那一通四散奔逃之后,基本跟迷路也差不多了,想再接上先前的路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行十來號人,盡量緘默,只靠前后兩根亮度微弱的照明棒行軍,邢深每隔一段路就會爬上高垛查看,畢竟登高才能望遠。 聶九羅和炎拓牽手走了并排,聽身前的人竊竊私語。 ——“真是,走了一路,這么干凈,怎么不見我們被沖散的人呢?” ——“不會是被白什么鬼的都收拾掉了吧?” ——“你說,白瞳鬼會講話嗎?要能講話,還能交流一下?!?/br> 炎拓忽然抬起手,戳了戳前頭人的肩膀:“麻煩問一下,你們遇到白瞳鬼的時候,有看到里頭有小孩嗎?” 那人腳下不停:“這誰注意啊,跑都來不及呢,光看見黑里頭一對白眼珠子了?!?/br> 又幫他去戳更前頭的人:“哎,白眼珠子的鬼里頭,有小孩嗎?” 一個問一個,連問幾個,都是否定的回答。 看來是沒有了,炎拓道了聲謝,沒再說話。 聶九羅心念微動:白瞳鬼里面,會有她的母親裴珂嗎? 下一秒,又覺得自己好笑,自己和炎拓都好笑:因為找不到、沒方向,所以疑神疑鬼,看到什么都懷疑是。 就在這個時候,剛爬上前方高垛的邢深突然迅速貼地趴倒,口中發出一聲極低的唿哨。 其實即便沒唿哨,光看這身體動作,也能知道前方是有狀況了,眾人的應急反應都很快,頃刻間左右散開,持槍在手,后背或貼住土堆,或抵住石塊,大氣都不敢喘。 頓了幾秒之后,山強有些按捺不住,壓著嗓子向上喊話:“深哥,怎么了???” 邢深沒吭聲,只是擺了擺手,大概是讓大家別出聲,過了會,他繼續保持伏趴的姿勢,慢慢挪到垛臺邊緣處,這才輕輕躍下,帶下一身的灰土。 大頭著急:“什么情況?” “白瞳鬼,呈扇形往這頭包抄,走不過去?!?/br> 呈扇形往這頭包抄? 事情太過詭異了,聶九羅頭皮發麻:“它們有多少人?” 邢深仔細回想了一下。 “真正白眼珠子的,我只看到了五個,但是,白瞳鬼的左右,都各有一個……” 說到這,他卡了一下,白瞳鬼身側的東西很難形容,再加上他是主看輪廓和光,壓根看不到細節,就更難描述了:“它們邊上的東西是四肢著地的,像馴養的獸,一個白瞳鬼帶兩個,加起來一共十五個,彼此都間隔有一段距離,呈一條大扇形,往這邊走,基本把我們往那個方向的路給絕了?!?/br> 有人立馬慌了:“那,那怎么辦?金人門在那個方向啊?!?/br> 邢深倒還鎮定:“沒關系,下頭地方大,我們改向,多走點路,想辦法繞過去吧?!?/br> 也只能這樣了,眾人先往原路回撤,撤出一段距離之后,改走原定方向的垂直向,理論上,只要走得夠遠,后續再改一次垂直向,就可以平行相對、完美避過了。 這一次,走得比之前更加緊張。 炎拓低聲問聶九羅:“一個白瞳鬼帶兩個,帶兩個什么?會不會是梟鬼???” 這下頭,充其量就那幾樣:人,林喜柔那樣的人形地梟,原生地梟,白瞳鬼,以及梟鬼。 前幾樣都見過了,就差梟鬼沒現身了。 聶九羅不敢肯定:“見著了就知道了吧?!?/br>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意想不到的事又發生了。 邢深照舊是突然在高垛上伏倒,仔細觀察之后下來通知他們,白瞳鬼又出現了,還是一拖二的模式,五個白瞳鬼,加上左右馴獸共計十五個,呈大扇形,往這頭包抄。 這個方向,也不能走了。 真特么見鬼了,大頭氣急敗壞:“這什么意思???它們還有巡邏小隊?那頭一小隊,這頭又有一小隊?” 邢深沉默了一下,說:“不太妙?!?/br> 他蹲下身子,吩咐山強把照明棒移近,然后在地上給大家畫圖演示。 先畫了一條直線:“這是黑白澗?!?/br> 又在直線上方隨便點戳了幾個圓點:“這是我們,我們肯定是過不了黑白澗的,相當于黑白澗就是堵在我們背后的墻?!?/br> 最后反手一個半圓:“這是白瞳鬼的包圍圈?!?/br> 圖畫得拙劣,但意思大家都看懂了,山強目瞪口呆,說話都結巴了:“這……這什么意思,還……還有組織地狩獵我們???” 聶九羅若有所思:“有巴山獵那個意思了?!?/br> 巴山獵擅長“圍獵”,把獵物驅趕到指定的區域,然后由“坐交”的獵手出來一一屠戮。 山強還在糾結:“不是,它們狩獵我們干什么???” 無人搭腔,誰能知道白瞳鬼想干什么呢,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遭遇這玩意兒。 炎拓有點后悔,早知道,就向林喜柔多打聽些白瞳鬼的消息了,她提過,白瞳鬼是人搞出來的,多半知道內情。 大頭心一橫:“要么,別前怕狼后怕虎的了,咱選個方向,干它一場,突圍?!?/br> 邢深搖頭。 突圍無異于自殺,兩個方向,就已經遭遇兩隊白瞳鬼了,人數上對方占優勢,而且,一旦對上,附近的白瞳鬼勢必趕來增援,到時候,簡直是n倍殺啊。 又有人突發奇想:“或者我們就地找掩體,把自己藏起來,等它們經過了之后,再繼續趕路?” 邢深還是搖頭:“你能肯定白瞳鬼是靠眼睛看東西嗎?也許它們是靠氣味或者熱感應感知物體呢?這種你往哪藏?” 那人被他問懵了:“那……深哥,咱們怎么辦哪?” 深哥,都叫他深哥,遇事朝他拿辦法,誰讓他是帶隊的呢? 邢深猶豫了一下:“避其鋒芒,先……退吧?!?/br> 炎拓覺得不妥:“往黑白澗方向退嗎?你不能過黑白澗,它們越來越近,這樣包圍圈子不是越來越小了嗎?” 邢深說:“反正包圍圈本來也是越來越小的,如果橫豎都是要對上,那不如先退回去,趁著還有時間,找個有利的地形,打陣地戰吧。這樣總好過被突襲、或者打遭遇戰吧?!?/br> *** 打陣地戰確實可行,大家手里都有槍,要是能找到碉堡一樣堅固的藏身之所,那管它白瞳鬼是五個還是五十個,對付起來就方便多了。 一通緊趕慢趕之后,又進了熟悉的人俑叢,但這里的地形比較一般,不適合防守,一干人且走且看,繼續往深處找:理論上,人俑是界限,只要人俑還在,基本不會有什么問題。 走著走著,黑白澗的方向,忽然傳來槍聲。 眾人身子一激,幾乎是不約而同伏倒在地,有人脫口問了句:“是不是余蓉她們???” 炎拓開始也以為是余蓉,再一想覺得不對:余蓉一行是纏頭軍,深知黑白澗的可怕,再慌亂也不會跑到深處去…… 是林喜柔!林喜柔的可能性更大! 反正遇上白瞳鬼也是拼,遇上林喜柔也是拼,真讓他選,拼在林喜柔那兒還更應該些:他跟白瞳鬼沒仇怨,跟林喜柔可不一樣。 他一躍而起:“我去看看!” *** 炎拓一路循著槍聲而來,起初一時沖動,疾步飛奔,但沒過多久步子就慢下來。 原因很簡單,他看不見了。 越往里是越黑的,和邢深他們在一起時,有照明棒,視物不成障礙,但一旦脫離了這范圍,就舉步維艱。 炎拓吁了口氣,半是摸索著前進,正心急時,聽到身后傳來聶九羅壓得低低的聲音:“炎拓?” 阿羅? 炎拓一怔,旋即回頭。 什么都看不見。 他叫了聲:“阿羅?” 同時向著暗里伸出手去。 很快,窸窣的腳步聲傳來,聶九羅抓住他的手,就勢湊了過來。 炎拓意外:“你怎么來了?” 聶九羅沒好氣:“我怎么來了?難道讓你一個人落單?邢深他們有正事要忙,沒人過來管你,當然我過來了?!?/br> 炎拓面上一窘,心內卻是一暖:他剛剛確實跑得莽了些,一時情急,沒顧得上多想。 正想說些什么,聶九羅輕噓了一聲。 炎拓登時警惕,仔細聽時,槍聲是沒了,但有急促的腳步聲,一路往這頭過來,忽然間“砰”一聲重響,大概是撞倒了人俑,腳步聲立刻停下,緊接著,就是粗重的喘息。 俄頃,馮蜜的聲音響起:“林姨,熊……熊哥怎么辦?他一個人在后頭擋著,萬一……就不管他了?” 林喜柔:“不知道,看命吧,希望他沒事?!?/br> 馮蜜氣息未定:“白瞳鬼這是……在圍剿嗎?那咱們這次,還出得去嗎?” “出得去,別自己先慌了,就算圍成鐵桶,也出得去?!?/br> 馮蜜微微松了口氣:“那咱們現在去哪?” “想辦法繞去澗水那邊吧?!?/br> 澗水?聽起來說的像是河流,聶九羅想起先前在風聲里,曾經隱約聽到有水聲,沒想到,這下頭還真有水。 炎拓湊到聶九羅耳邊,幾乎是貼著在說:“這次,不能讓林喜柔走了?!?/br> 聶九羅點了點頭,是不能讓林喜柔走:半是因為炎拓,半是因為,可以從她身上,得到更多關于白瞳鬼的信息。 熊黑不在,動手相對要方便些,但問題在于,該怎么動手呢?隔著還有段距離,也看不見啊。 炎拓身上是有手電的,但開強光太冒險了。 他想了想,低聲問她:“你受過訓練,聽聲音,能確定人的大致方位嗎?” 聶九羅嗯了一聲。 那就好辦了,炎拓輕輕推開她,忽然開口:“林姨,別動了,槍口瞄著你的頭呢?!?/br> *** 林喜柔她們還真是撞上了白瞳鬼,熊黑斷后,讓她和馮蜜快逃——至于那個李月英,早在聶九羅出手扇她巴掌時,就已經趁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