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就是現在了! 聶九羅腳下不停,手里匕首大力上揚、又是一記狠命橫掄,這一次是實實在在沒走空:刀尖從尤鵬的左側腰際,斜向上劃拉到右側肋下,于半空中給它來了個半開膛。 她一擊得手,也顧不上查看戰果,繼續往前疾沖,幾步跨到裝備堆上,又矮身斜滾下去,炎拓眼見她下來,趕緊起身,一把托住她,卸了她下滾的勢頭。 兩人伏在裝備堆后,俱都氣喘吁吁,但又不吭一聲。 另一側,尤鵬騰起撲空,半途開膛,翻滾著落了地,發出凄厲之極的嘶吼聲。 聶九羅從沒聽過這么瘆人的吼聲,真如萬鬼齊哭,叫人毛骨悚然。 正想伸手捂住耳朵,忽然感覺裝備堆的另一側吃了狠狠一撞,自己的身體都被撞得趔趄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炎拓已經一把攥住她的右臂:“快走!” 是尤鵬發狂了,它先是猛撞到裝備堆上,然后兩手如巨鏟般瘋狂刨挖,像是要把人給硬刨出來,它這塊頭,力量可不是蓋的,一時間,大小裝備,不拘鎬頭、馬燈、安全帽、挖鏟等,雨點般四下亂飛。 聶九羅跟著炎拓從邊上奔逃,才剛跑出一段,就見一盞馬燈正砸在炎拓頭上,薄玻璃砰一聲迸得四濺。 她腦子里一突,剛想問炎拓怎么樣了,小腿也重重挨了一下:那是一柄鐵锨的棍柄,狂飛急掠間砸到了她的脛骨。 聶九羅痛得渾身一突,匕首脫手,失足跪栽下來,鏟了一手的碎玻璃,連炎拓都被她帶得摔滾在地。 這一下動靜大了,尤鵬立時察覺,如一只敏捷的獸,挾風帶聲,猛沖過來。 聶九羅想爬起來,但腿上一時緩不過勁,身子帶不動腿,急抬頭間,只覺腥風撲面、黑云罩頂。 她心下一涼,急閉上眼,只當這下完了:她這身子骨,怕是要被這一撲給砸死。 哪知預料中的千鈞力道并沒有壓頂,聶九羅一怔,睜眼看時,是炎拓抓過那柄鐵锨,鏟頭死抵在尤鵬的胸口,硬生生把尤鵬的來勢給扼住了。 借著滾落在遠處的手電光,聶九羅隱約看到,鐵锨發鈍的鏟口已經鏟進了尤鵬的胸口,暗褐色的血流一撥一撥地往下涌,但這畜生似乎對痛楚渾無畏懼,悍然往前一沖。 炎拓的力氣,最盛時怕是也沒法跟尤鵬對抗,更何況是體力虛脫的現在?他用盡渾身的力氣死攥住柄身,但依然連人帶柄,被這一沖頂到了洞壁上。 聶九羅腦子里轟轟的,柄端雖然是鈍的,但以尤鵬的力氣,再來一個使力,木柄就能把炎拓身體給捅穿了。 她也顧不上什么胳膊了,兩只手都上去,想幫著炎拓把尤鵬給抵回去,下一秒就知道行不通,這種純力量的博弈面前,有她沒她一個樣,她就是個渣渣。 刀也不知道扔哪去了,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去撿什么,聶九羅一咬牙,伸手向著尤鵬瞎了的那只眼抓過去。 尤鵬也不是傻子,知道不妙,瞬間急轉向她,那柄鐵锨已經鏟進他胸口,這一轉,連锨頭帶棍,也急掃了過來,聶九羅不提防腰上挨了一掃棍,直接被掃得連人帶棍跌摔了出去。 不過,摔出去的剎那,她忽然看到,半空中又放繩下來了。 非但放了繩,繩上還吊了個…… 說是“吊”并不確切,更像是有人挽著繩下來的,但這人不像是余蓉,甚至不像是人。 聶九羅還沒看清下來的究竟是什么,那東西已經撒了繩,半空中疾掠而下,如一頭迅捷的閃電貂,又像精準投擲的飛彈,騎坐在尤鵬的脖頸上,兩手抱住尤鵬的頭,又抓又咬又啃。 尤鵬嘴里發出尖銳的怒聲,拼命亂搖亂晃,想把這東西給晃脫,然而事與愿違,這東西塊頭雖遠不如尤鵬,動作卻麻利得很,爬上躥下,牙尖爪毒,專撿尤鵬的傷口處下手,一時間,尤鵬居然被它纏住了。 這情形,頗似壯漢遇到了頭難纏的猴,雖說雙方實力懸殊,但一時半會的,誰都沒法奈何得了誰。 聶九羅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徹底搞懵了:這又是誰?螞蚱?但螞蚱不是怕地梟嗎? 管不了那么多了,繩下來了,尤鵬又暫時被拖住,是離開的最好時機。 聶九羅掙扎著爬起來,被砸過的那條腿疼得幾乎支不了地,好在炎拓及時過來,半抱半拽地扶著她走,順便把她丟了的刀遞給她。 繩子已經放得拖到了地上,就是繩頭沒系麻袋:先前那個,落地時已經被她甩得不知道哪去了,倉促間也沒法找。 那就只靠繩子好了,聶九羅伸手出去,抓住繩身拽了一下。 這是事先約好的,拽一下,代表停。 很快,繩子沒再下放了。 沒錯,上頭是余蓉,聶九羅抓起繩子就往炎拓身上繞:“你先上去,可能不太舒服,只能湊合了……” 炎拓一把拽開繩子:“不行,你先上吧,你都站不穩了?!?/br> 聶九羅緊張得手上發顫,她回頭看了一眼尤鵬那邊:時間緊迫,新到的那東西漸漸落下風了。 她說得又快又急:“余蓉在上面,我上去了幫不了忙,你們兩個拉我,比我和她拉你,要快很多,你懂嗎?” 破船還有三斤釘,炎拓再虛脫,也是個勞力,拽人上下比她有用。 炎拓懂她的意思:兩個人上去,至少得拉兩次,聶九羅先上的話,余蓉得以一人之力,先后拉兩個人,而他先上,第二次就可以和余蓉合力,縮短時間。 可是,下頭是這么個兇險的情形,也許他上不到一半,聶九羅就死了。 他斷然搖頭:“不行?!?/br>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慘叫,那東西被尤鵬甩脫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上,雖說很快重新爬起,再次撲向了尤鵬,但身形明顯滯澀了很多。 不行個屁,聶九羅差點急瘋了:“你別浪費時間了……” 炎拓打斷她:“阿羅,那東西是能爬墻的,要是不趁著三個人時搞死它,三個人都出不去!” 聶九羅心頭一凜。 這話沒錯,余蓉往下放她時就很慢,往上拉只會更慢,而尤鵬爬墻的速度簡直駭人,半路截停根本不是難事——不存在誰先誰后的問題,要么全出去,要么全出不去。 掌心火辣辣的疼,這是剛剛摔倒時,鏟了一手的玻璃,也鏟出了一手的血。 聶九羅聲音有點顫:“炎拓,你扶我過去?!?/br> *** 近前時,正遇上那東西第二次被尤鵬甩了出去,這次甩得有點狠,落地之后嘴里發出痛苦的哀啼,努力了兩次才顫巍巍爬起來。 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看身形像人,看面目和趾爪又像獸。但不管是什么,是余蓉馴的總沒錯了——因為它下來之后避開了人,直奔地梟。 尤鵬喘息粗重,大概是發覺了左右都有敵人,挪移了一下身體,調整為一對二的站位。 聶九羅左手握刀,撳出死刀的刀身,在右手滿是血的掌心抹了一把,然后刀交右手,低聲問炎拓:“你還有力氣嗎?我想攻它顱頂,你要是能把我托舉起來,也許有希望?!?/br> 尤鵬塊頭太大了,她夠不著,腿上剛受了砸,助跳也困難。 炎拓還記得地梟的兩大要害,顱頂和脊柱第七節 ,顱頂顯然更方便一擊得手,脊柱第七節什么的,這么緊張,光線又暗,誰有那工夫慢慢摸數? 但托舉聶九羅,以他現在的體力,真沒把握…… 正猶豫間,那東西又直沖了過去,三縱兩躍,直取尤鵬半開膛的肚腹,尤鵬怒吼一聲,一拳揮出,哪知那東西也靈活,猱身一避,反而吊抱住尤鵬的胳膊,壓得尤鵬的身體往前微微一傾。 炎拓腦子里靈光一閃:聶九羅上不去,讓尤鵬下來也是一樣的! 他來不及跟聶九羅交代了,一矮身,抄起地上的那柄鐵锨沖了出去,近前時鐵锨橫起,覷準尤鵬岔開的兩條腿,锨頭別在尤鵬右腿后,柄身壓在它左膝前,然后抓住柄頭,狠狠一撬。 他是沒那個力氣絆倒尤鵬,但可以用杠桿啊,阿基米德不是說了么,給個支點都能撬動地球。 轟的一聲,尤鵬砸倒在地,炎拓往前翻滾開去,只覺得骨架格格亂響,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喘著粗氣爬起來。 遠處的手電光太暗了,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尤鵬面朝下趴倒在地,手腳好像在不斷抽搐,那東西嗬嗬喘著,一瘸一拐地在尤鵬身邊走跳。 沒人站著,聶九羅呢? 炎拓有點茫然:“阿羅?” 過了幾秒,尤鵬的頭肩處有個人影半欠起身子:“這呢?!?/br> 聽她語調,應該是事情已經成了。 炎拓長吁了口氣,又躺回地上。 這是被關在這兒這么久以來,頭一次,他覺得躺著是安寧的。 *** 夜半時分,余蓉的車緩緩駛進了鎮上的小旅館。 她也是服了聶九羅了:不敢在由唐停留,連周邊縣鎮都不愿停,催著她一再趕路,途中只去了幾個必要的店,買了些日化品、衣物、藥品什么的,直到接近夜半,才松了口,同意在這不知名的小鎮上找家旅館住一夜。 謹慎是必要的,可犯得著這么草木皆兵么,太給林喜柔臉了。 聶九羅出面辦了入住,拿了門卡之后,把車子引進后院。 小旅館靠近省道,平日里司機來來往往,入住率還是挺高的,但現在還在春節假期,冷清氣簡直能冒出泡,偌大的后院,一個住客都沒有。 聶九羅要了一樓連號的三間,送炎拓進了屋,把買來洗澡用的毛巾沐浴露等林林總總都交給他,又問:“回頭洗完了,想吃點什么?” 忽然回到了燈明幾凈的文明世界,炎拓的局促和不適簡直比初見聶九羅時還強,他回避她的目光,抱著一兜洗漱用品,不自在地說了句:“有什么吃什么吧?!?/br> 聶九羅明白他的心思,交代了兩句之后就出來了,這個點,飯館什么的就不指望了,外賣也鐵定沒戲,但春節嘛,旅館老板家里一定是有存貨的,她準備出錢買點。 進了前臺,正撞見余蓉,她應該也是覓食來的,手里拎了好大一塊冰凍肋排,看見聶九羅,有點意外。 聶九羅看肋排:“給它吃的?” 在車上的時候,她問余蓉那東西是什么,余蓉敷衍了過去,始終沒給正面回答。 現在也一樣,含糊了兩聲,繞過她走了。 聶九羅按下疑惑,去老板的冰箱里挑了份手搟面,拿了兩雞蛋,外加點青菜蘑菇,用小兜袋裝好之后,看到里頭有盆裝的、熬好的湯排骨,又厚著臉皮要了兩塊。 她下廚沒什么天賦,但下點面條還是不會出錯的,炎拓出來之后的第一餐,得是熱騰騰的,有點rou才行。 后院有廚房,供司機們自行熱飯做菜,聶九羅拎著小兜袋進了廚房,看到余蓉兌了溫水在大盆里,肋排正浸在里頭解凍。 她走到水池邊,把青菜和蘑菇洗干凈切了,鍋子過了水,卻不忙開火,掇了小板凳過來坐下。 余蓉奇怪:“不開火?” 聶九羅示意了一下對面亮著燈的那間客房:“洗澡呢,晚點做,做早了面容易坨?!?/br> 這感覺可真奇怪,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等一個男人洗澡。 天上有一輪娥眉月,被周遭藏藍色的深空圍擁著,安靜而又溫柔。 真是累啊,那種鏖戰之后的虛脫和疲憊感,即便坐了這么久的車,都緩不過來。 聶九羅出神地看著月亮:“你馴的那個,原本……是個人吧?” 第105章 6 余蓉心頭一突。 臨來之前,邢深為穩妥計,讓她帶上孫周,但也提醒她說,孫周的來歷,就不用跟聶二講了,免得鬧得不愉快。 她翻了翻浸在盆里的肋排,裝著若無其事:“哪里看出來像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