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狗牙的腦袋擺錘一般掙來晃去,看看這個,又看那個,最后盯住了林喜柔——炎拓這個方向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后腦勺。 他聽到狗牙嘶聲大叫:“姓林的,憑什么?你特么算個什么東西,你沒資格讓老子死!” 果然,他雖然舌頭受傷之后疼痛腫脹,但不妨礙說話,只是言語有些磕絆含混。 說完這話,他身子猛然一擰,又朝向李月英:“李姨,你也跟她站……一邊嗎?我跟你是一……一樣的啊,我們都是犧牲品,我們要是沒出來,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呢,你想想你慘不慘,都是她害的。都是這個女人……” 林喜柔上前一步,一耳光抽在狗牙臉上:“閉嘴!” 這一下勁力奇大,狗牙連人帶椅子被抽倒在地,仰面朝天,哈哈大笑:“李姨,你站著看我笑話嗎?下一個就是你了!” 又嘶聲狂罵:“姓林的,你不得好死,賤人,sao貨,臭biao子……纏頭軍找來了已經,你們遲早死光,死干凈了!” 馮蜜聽不下去,上前一步,抬腳就想踹他的嘴,楊正冷冷說了句:“那嘴,待會還有用呢!” 也是,馮蜜臨時改向,重重踹在了狗牙胸口,踹得他一口氣沒上來,不住咳嗽,更多更惡毒的說辭,也就不得不暫時咽下了。 林喜柔示意熊黑把狗牙連同椅子一同扶起來,說了句:“纏頭軍是找來了,也快死干凈了,所以,你怕是要失望了?!?/br> 說完伸出手來,掌心向上,像是在索取什么東西,楊正上前一步,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小瓷碗交到林喜柔手中。 也是奇怪,狗牙之前躁狂到跟瘋狗沒兩樣,忽地看到小瓷碗,身子哆嗦了一下,一時間,居然安靜了。 屋子里的一切也都像是靜止了,只余幾只焰頭飄忽不定。 林喜柔把小瓷碗送到唇邊,那架勢,似乎里頭裝滿美酒、下一刻就要低頭啜吸。 她說:“狗牙,大家同出一脈,好不容易?能破土見日,你曾經發過誓,生于血囊,灌養血囊。今晚我送你上路,是因為你雜食,臟了血,壞了規矩,不配拜日,也不配死在日光之下?!?/br> 說完,面色陰沉,舌頭慢慢伸出,在碗口卷翻,舌底短刺奓起,不多時,有透明的黏液,緩緩自刺尖滴落碗中。 林喜柔收舌入口,把碗遞給熊黑。 熊黑端著碗,看向狗牙,一臉怒其不爭:“狗牙,你特么真是廢物,大家伙都能做到,你做不到?老子送你一程,你死得該,不屈!” 說著,同樣舌頭卷出,舌底刺梢滴下黏液來,然后把碗遞給李月英。 李月英笑了笑,敷了粉的臉在燭光映襯下煞白得可怕。 不過話倒是說得平靜:“狗牙啊,做錯了事就要認,別賴這個那個的,什么犧牲品啊,我是命不好,你是自作自受,咱們可不一樣?!?/br> 說完了,滴取黏液,遞給馮蜜。 馮蜜笑嘻嘻的,問狗牙:“我扎了你的舌頭,死前還讓你受一回罪,是不是特別恨我???還咒我們被纏頭軍給殺干凈,你個垃圾,讓你破土,真是老天不長眼?!?/br> 末了,碗遞到了楊正手中。 楊正照舊的面無表情:“當初,你要是能忍得住,現在也該有名有姓了。既然沒忍住,應該早料到有這一天,這么多人送你,給足你面子了,你就安心去吧?!?/br> 取了黏液之后,他將蠟燭的焰頭湊向碗中,就聽“呼啦”一下,碗中騰起火焰,而其它幾個人,不約而同,吹熄了手中的蠟燭。 這一下,整個屋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碗里的那團火焰了,顏色起初是赤紅色,接著漸漸發暗,泛起駭人的青紫。 熊黑走上前,一手控住狗牙的腦袋,另一手捏住他嘴角,逼得他把嘴張大。 狗牙在最后一刻慫了,又掙又叫,語調凄厲無比:“林姨,林姨我不敢了!林姨我改過自新,給我個機會,給我個機會吧……” 炎拓隔著玻璃,眼睜睜看著那團青紫色瞬間滑入了狗牙的嘴里,而熊黑順勢捂住了狗牙的嘴。 唯一的亮被狗牙給吞了,四下里,剎那間漆黑一片。 內外都很安靜,只偶爾聽到狗牙掙扎的悶聲,末了,炎拓聽到林喜柔冷笑一聲:“生不見日,死不見日,也是活該?!?/br> 再然后,咣啷聲響,是熊黑收了手,狗牙再次連人帶椅子,軟耷耷摔砸到了地上。 馮蜜輕聲說了句:“現在黑洞洞的,可真像是在黑白澗了?!?/br> *** 炎拓后退了一步,借助手感,輕輕擼平海報上摳褶的那一角。 他聽到熊黑的聲音:“林姐,這……尸體怎么弄?就扔這嗎?” 林喜柔:“扔這不嫌臟嗎,扔房里去,晚點再處理吧?!?/br> 炎拓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忽然刺亮,是有人又撳開了手電——在暗里待了那么久,突然之間適應不了強光,他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但這沒影響聽力:腳步聲是朝自己的方向來的。 他陡然明白了:“房里”是指狗牙的這間暗室。 光亮很快到了眼前,與他只隔了一層貼了海報的玻璃,炎拓迅速退進室內,身子都還沒立定,玻璃掛框已被人一把拉開。 借著隱隱透進來的光,炎拓看到圓池子里一汪渾濁發亮的泥水。 沒時間猶豫了,他心一橫,跨進池中,深吸一口氣之后,捏住鼻子,整個人浸入水下。 而幾乎就在沒頂的同一時間,熊黑一手打手電,一手拎著軟耷的狗牙進來,手一揚,就把狗牙的尸體砸進了池中。 *** 凌晨兩點多,炎拓終于出了主樓。 說真的,身上的衣服都不想要了,但他總不能裸奔著出來,而且來農場又沒帶行李,難道明天只光身子裹一件大衣走人? 穿著走也不行,衣服內外都浸飽了臭水,一步一個泥腳印,能一路印回房間。 于是他被迫借著在休息室內找到的打火機的火頭,于數九寒天,用地下二層洗手間的龍頭洗了個冷水澡,把衣服都浸水搓了一遍,擰到基本不滴水之后又穿了回去。 這還沒完,他還得仔細查驗、邊走邊擦掉自己的腳印,否則明天林喜柔她們一進地下,看到兩排陰干的腳印水漬,得作何感想? 總之,半夜的冷風穿透濕冷的衣服,給他來了個雙重透心涼,好在路上找到了大衣,哆哆嗦嗦裹上,多少御了點寒。 爬窗重新回到房間時,整個人都快凍僵了,脫下衣服晾起、飛速沖了個熱水澡之后,立馬鉆進被窩里,暖了好幾分鐘?回魂。 撳臺燈時,忽然想起來,還有“報平安”這回事。 他抓過手機,正想撥號,又犯了難。 兩點多了,夜半打電話,是不是不太合適啊,興許聶九羅睡著了呢? 想了又想,折中一下,發了條信息過去。 ——我回來了,平安。 消息過去,如石沉大海,那頭毫無動靜。 炎拓失笑,果然是睡著了。 他撳滅了燈,裹緊被子,這一晚經歷太多,情緒起伏又太大,思緒紛亂到幾乎沒精神去一幕幕回味,一句句分析。 反正,暫時算是安全了吧。 他眼皮漸沉,迷迷糊糊間,聽到手機“?!钡囊宦?。 這是……有消息進來了? 炎拓頃刻間睡意全無,翻了個身趴起,伸手抓過手機。 果然是劉長喜的號發來的,只回了一個字。 ——好。 第67章 6 聶九羅住進劉長喜家的頭兩天,是睡多醒少,第三天開始,作息漸漸恢復,生活也漸漸無聊。 畢竟多數時間只能躺著,劉長喜家又沒什么消遣——電視倒是特意搬她這屋來了,但她原本就不愛看電視,再說了,頻道從頭調到尾,也沒什么好看的。 想玩手機,自己手機應該廢在機井房、多半被炎拓處理了,她總不能抱著劉長喜的手機不放,那還是個老舊款。 想看書,劉長喜就不是個看書的主,找遍全屋,給她找來一本《超盈利餐館小老板的生意經》,她翻了兩頁,覺得自己這輩子下館子就可以了,經營什么的,大可不必。 想聊天,跟阿姨聊不到一起去,阿姨是個話癆,講起自己鄰居的小姨的婚姻故事來滔滔不絕,聶九羅原本就是個好奇心匱乏的人,哪有精神去聽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的情感史? 是以阿姨只要有擺忽的跡象,她就眼皮輕闔、滿臉疲憊,一副我身體虛弱急需休息的模樣,阿姨察言觀色,一般會立即停下、輕手輕腳退出屋子,留她一個人好好“靜養”。 這期間,她給炎拓打過一個電話,原本是想問問他機井房之后發生的事——雖說她自己也能推測出一二,但總沒他知道的全,比如她脫險是脫險了,但陳福呢、韓貫呢,都哪去了? 沒想到電話打的不巧,十一點多打的電話,他居然正在“跟蹤地梟”,還是一跟“好幾個”,聶九羅些須說了幾句之后就掛電話了:將心比心,她自己處境緊張的時候,也沒心思接什么電話。 但等炎拓報平安等了很久,她不久前剛差點死地梟手上,知道這種東西難對付,時間拖得越長越擔心,腦子里出的畫面都是炎拓死了:被斷喉了、槍殺了、咬死了、撕裂了、埋了。 終于等到那條“我回來了,平安”的短信,長長吁了一口氣,身體支撐不住,又沉沉睡去,快睡著的時候,心頭還掠過一陣歉疚:人家炎拓明明活得好好的,在她這兒,都花式死八十回了。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枕邊的手機沒了,應該被劉長喜拿走了,然后多出幾樣,估計是讓她消遣的。 一副撲克牌——真不是拿來氣人的?她還能自己跟自己打撲克? 一副大英雄逃離魔窟的飛行棋,雖說是雙人游戲,勉強可以自娛自樂,不過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版,是仿了人家的形制、自己瞎編劇情的那種。 還有兩個花布縫成的小沙包。 都是很有年頭的消遣,符合劉長喜的年紀和性子。 太陽正是最最明亮、將衰還沒衰的時候,聶九羅躺在床上,看了會被映照得發亮的窗紗,輕輕嘆了口氣,然后屈指叩了叩床頭板呼喚阿姨。 她又要度過艱難洗漱且無聊的一天了。 *** 洗漱過后,聶九羅喝了半碗骨頭湯,吃了兩塊蒸芋頭,阿姨過來收拾碗筷的時候跟她告假,說是家里有點事,待會要趕過去,之前也跟劉長喜提過,這一晚就不能陪夜了。 不能就不能吧,反正自己晚上的事也少,聶九羅遲疑著點了點頭,有點擔心萬一要去洗手間可怎么搞。 阿姨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慮:“聶小姐,要么就讓老劉扶你到門口,或者你可以扶著墻、慢慢走,只要不抻到傷口就行,人家那些生完孩子的,第二天也就下床走路了,走兩步沒關系的?!?/br> 行吧。 阿姨走了之后,聶九羅百無聊賴,躺在床上擲沙包玩,中途一個不小心,沙包擲床下去了,夠也夠不著,只好干躺著了。 躺到八點多,劉長喜回來了。 進門時就在打電話,聶九羅聽到他說:“沒事,挺好,阿姨說吃飯也能吃得下了……” 這應該是在說她,多半是炎拓打來的,聶九羅豎起耳朵。 “嗯,是,昨天阿姨給洗了頭,姑娘家,愛干凈?!?/br> “就是啊,能看得出來,她在這挺無聊的,哦,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