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快到晚飯時間,簡玉清又說要請吃飯,但楚沅沒答應,收拾好書包就要去附近的公交站臺等車。 路過路邊商店的玻璃櫥窗時,楚沅有一瞬好像在那上面看到了她身后有一抹張揚的影子,可她停住腳,認真去看那玻璃窗上的自己,卻又什么都沒有發現。 皺了皺眉,楚沅繼續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沅沅最近學習很用功,奶奶特地給你燉了這湯,補補腦?!憋堊郎?,涂月滿給楚沅盛了碗湯,又笑著說。 聶初文終于舍得關了他那收音機,看涂月滿沒給他盛湯,便抿起嘴唇,也不說話。 楚沅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是怎么一回事。 她笑了聲,把自己的那碗湯遞給他,“來,你們小滿給盛的,您先喝?!?/br> 楚沅這句話一說出來,聶初文那張老臉竟然有點不太自然了,他故意板起臉,“你個小丫頭片子!” 但也沒把那碗湯推回去。 “行了老聶,跟孩子計較什么?”涂月滿忍不住笑話他。 楚沅笑嘻嘻地接一句,“因為老聶頭也是老小孩呀?!?/br> 然后楚沅就被聶初文彈了個腦瓜崩。 她“嘶”了一聲,揉了揉腦袋,“老聶頭您手挺重啊?!?/br> 一頓晚飯吵吵鬧鬧地吃完,楚沅在奶茶店就已經寫完了作業,她決定放松一會兒,就上樓搜了部喜劇電影來看。 夜里九點多,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楚沅戴著耳機,正被電影里的主角逗得發笑,可她臉上的笑容又在頃刻間變得僵硬起來。 好像有什么東西從她的后背剝離,她的心肺像是被巨石擠壓了一下,令她下意識地扶住桌角。 晦暗陰沉的影子從她窗前搖曳而過。 楚沅拿掉耳機的瞬間,她聽到樓下好像傳來了響動,她瞳孔微縮,猛地站起身往樓下跑。 客廳里已經一片狼藉,楚沅看到涂月滿額頭破皮出血,已經躺在地上昏迷過去,而聶初文卻被一抹黑影掐著脖頸。 如同一個人照在燈下的影子從那層光里剝離出來,成了它主人的傀儡,化作一團偶爾模糊成一團,偶爾又顯出人形輪廓的黑氣。 楚沅看到那影子已經cao控著茶幾上的水果刀劃開了聶初文的手臂,鮮血淋漓。 “爺爺!” 楚沅來不及想更多,她直接按下見雪的花瓣,銀絲飛出去,銀質雪花嵌進了木制的墻壁,卻并沒有辦法割裂那道虛無的影子。 影子轉過頭,卻并沒有人的五官,它不過只是一團混沌的黑氣,它像是在打量楚沅,動作卻是遲緩的,像提線木偶在等著那背后之人cao縱它。 而聶初文也經不住昏了過去。 楚沅手指間有了淡色的氣流縈繞著見雪銀絲的每一寸,她感受到被錦帶包裹的魘生花印記在隱隱發燙。 但她的銀絲還沒觸碰到那影子,就有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忽然乍現,一道流光率先從其間飛出來,瞬間便打散了那一抹影子。 與此同時,遠在西河區的一處河灘畔的男人額角青筋微拱,忍不住吐了口血。 “她竟然這么厲害?”男人粗啞的嗓子里滿是驚詫。 聶家客廳里的燈光明亮,楚沅將昏迷的涂月滿和聶初文一一扶回房間,又找來毛巾擦干他們臉上的血跡,再用急救箱里的東西幫他們包扎好傷口。 做完這一切再下樓時,她毫無意外地看見魏昭靈立在滿是狼藉的客廳里。 “魏昭靈,你覺得,會是簡家做的嗎?” 楚沅走到他面前去,燈光照著她的臉,她薄薄的眼皮有點泛紅,臉上神情看似平靜,卻又仿佛積蓄著更多的陰云。 “如果是,你想怎么做?”魏昭靈很少看她這副模樣,他輕輕挑眉,故意問她。 楚沅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外面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雨,她一時也懶得去找雨傘在哪兒,直接把連衣帽往頭上一拉,便要往院子里去。 可她才走出一步,卻被身后的人抓住了她的帽子。 “你放開!”楚沅回頭瞪他,卻還是沒掙脫開他的手,她那張臉上終于沒有辦法再維持之前的平靜,“魏昭靈,如果只是我,我或許還能再忍一忍,可他們為什么要動我爺爺奶奶?” 魏昭靈卻彎了彎眼睛,“若今夜此人的目標只是你,孤看你也未必忍得了?!?/br> 只不過,她向來不是沖動的人,這回倒真是有人觸碰到她的底線了。 “用自己的影子依附在你身上,簡春梧還沒有這么大的本事?!?/br> 因為涉及鐘雪嵐的來歷,魏昭靈當然也探查過簡家那些人的能力,簡春梧雖然是一家之主,但他年老體衰,異能再強,也達不到cao控影子的地步。 “影子是虛非虛,它最能感知你的異能究竟是不是來自于魘生花,若你方才真的使用了異能,或許現在你就已經暴露了?!?/br> 也幸而他來得及時,阻止了她。 “他之所以對你的親人下手,一則是為了刺激你,逼你出手,二則……應該也是為了探查他們究竟有沒有異能?!?/br> 魏昭靈說著,抬眼見她臉上的神情有了些變化,像是從那種一時的激憤里回過神來,她終于冷靜了些。 “出息?!币膊恢浅鲇诤畏N心理,魏昭靈伸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那雙向來清冷漂亮的鳳眼里流露出極淺的笑意,“孤也沒說過,你就要咽下這口氣?!?/br> 楚沅聞聲,不由抬頭看他。 眼前的他穿著一件鴉青色的圓領袍,腰間是鑲金的皮質鞶帶,寬大的衣袖里還露出一層暗紅一層白的兩層袖口。 古人似乎總講究這樣的衣衫重疊,卻又飄逸輕盈的美感,他此刻立在燈下,就像是突破時空限制,撕破一幅千年畫卷而來的世家公子一般。 “忍一時不會風平浪靜,孤只信,誰若掀了這風浪,”他的眼瞳猶如浸潤著月輝的疏冷光影,像是在教給她一個道理,“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有一時的平靜?!?/br> 他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往門口走去。 屋檐撇開層層煙雨,楚沅恍惚間,看見身旁的他伸手時便有一柄月白的油紙傘握在他的手里。 “再不走,他可就真的逃了?!逼骋娝栽诎l愣,魏昭靈便緩緩開口道。 楚沅回過神來,想也不想地抱住他的腰身,“我準備好了?!?/br> 魏昭靈眼睫一顫,他應該是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地抱住他的腰,他脊背僵硬,垂眸看見她卷曲的頭發,稍躬的后背。 捏著傘柄的手一晃,那油紙傘險些沒握住。 蒼白無暇的面龐上無可避免地多了幾分不自然的情緒,他開口道:“站好?!?/br> 嗯? 楚沅聽見他的聲音,她松開了他的腰,又站直身體,疑惑地望他,“是要走著去嗎?” 第38章 影照走馬燈 認識你,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路燈昏黃的光色照在寂靜河灘的碎石堆里, 將自己渾身都包裹得很嚴實的男人緩了好一會兒,才有了力氣站起來。 心肺痛得劇烈,男人的步履已經有些踉蹌, 雨勢越發急促, 打在他的衣帽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他尋著路燈最明亮的方向,想要邁上石階, 走到公路上去。 可雨水打在傘檐的聲音越來越近,男人終于聽見, 他警惕地挺直脊背, 反射性地回頭。 一柄輕飄飄的紙傘從深沉的夜幕里墜落下來, 男人的視線還沒從那傘上移開, 他的腰腹忽然遭受了巨大的沖擊力,他下意識躬起脊背的瞬間, 整個人已經被迫飛出去,摔在滿是碎石的淺水灘。 男人痛得蜷縮起身體,他勉強抬頭, 正看見那燈影最暗處,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立著兩抹身影。 一個是擁有一頭扎眼的卷發, 看著年紀很輕的女孩兒, 而另一個則是穿著古代的衣袍, 錦帶束發的年輕男人。 他當然認得那個女孩兒是誰, 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她身邊的那個年輕男人。 “楚沅?!蔽赫鸯`只隨意地輕瞥他一眼, 便喚了一聲身旁人的名字。 楚沅應了一聲, 踩著碎石慢慢地走到半個身子都已經浸在水里的那個男人的面前去, 口罩遮掩住了他的面容,楚沅看著他的眼睛,“你認識我, 對吧?” 男人用一雙陰冷的眼睛看著她,卻并不肯開口說話。 楚沅從衣兜里掏出見雪按下花瓣,銀絲飛出的剎那,那片墜在末端的雪花嵌進了泥沙里,銀絲在雨幕里割斷一顆又一顆從天空中落下來的雨滴,點綴出縷縷的寒光。 她將見雪網上一扯,藏在其間的銀絲顯露更多,她將其橫在這個陌生男人的脖頸前,又伸手扯下他的口罩。 竟然是個絡腮胡,一臉橫rou,兇相畢露。 “小胡子長得還挺別致?!背涔室獍雁y絲再往他頸間移得更近了些,她臉上也再沒有什么笑容,“誰讓你來的?” 男人咬緊牙關,仍然不肯吐露一個字。 “不愿意說???”楚沅握緊了見雪,銀絲一寸寸纏繞上男人的手臂,就像他的影子用一把水果刀劃開聶初文手臂的皮rou一般,銀絲輕觸男人的皮膚,就已經割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纏得再緊些,便嵌進了血rou里,幾乎就要輕易地割斷他的骨頭。 男人再也沒有辦法忍受這種痛,他終于開始痛苦地喊叫起來,可這寂冷的河灘,陰暗濕潤的角落,根本沒有什么人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楚沅的手有點細微的發顫,也許她還是習慣不了這種血腥的味道,也討厭看這個男人丑陋扭曲的面容,但是想起聶初文和涂月滿,她就有滿心的怒火,刺激得她無法保持冷靜。 可男人卻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下一秒,他的周身開始有一種暗色的氣流涌動。 魏昭靈神色一凜,迅速上前抓住楚沅的手,拉著她飛身后退,他一揮袖,那落在地上的紙傘便好似乘風而起,適時擋在他們身前。 幾乎是紙傘遮擋視線的剎那,楚沅聽到了“砰”的爆炸聲,月白的紙傘上濺了星星點點的紅。 仍是這樣潮濕的空氣,卻又有血霧漸漸彌漫開來,一時間血腥的味道越發濃重。 紙傘落在地上,而剛才狼狽地躺在淺灘邊的那個男人已經沒了蹤影,只余下一團漂浮在水面的詭秘流火,一點點地順著血腥蔓延過來,火舌舔舐著那柄紙傘,無懼這毫不停歇的雨勢,燃燒成更熾烈的火焰。 “他這是……爆炸了?”楚沅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話音才落,她就開始反胃。 空氣里還有皮rou燒焦的味道,摻著血腥味,也讓魏昭靈有些難以忍受,他轉過身,率先往臺階上走去。 楚沅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 “像他這樣的人,你問不出什么也很正常?!庇陝萦袦p小的趨勢,沒有了紙傘遮擋,魏昭靈的頭發,臉龐和衣衫都已經沾染了不少水漬,可他卻毫不在意,仍同她沿著河堤往前走。 楚沅聽見了他的話,卻還是垂著頭默默地走著。 魏昭靈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于是他停下來,側身看向她,“你在害怕?” 楚沅搖了搖頭,“沒……” 她說著伸手摸了摸綁著錦帶的那只手腕,又回頭去看那片河灘,路燈的光根本照不到剛剛那個男人的軀體徹底爆炸的地方,她又開口說,“像那個人一樣在暗地里窺視我的,也許還有很多人,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其實并不害怕,畢竟跟著你們這段日子我什么都也見過了,但我怕他們傷害我爺爺奶奶……” “他們是很好的人,這兩年多也是真心待我的,我不希望因為我而讓他們這后半輩子不得安寧?!?/br> 即便涂月滿和聶初文是因為魘生花進入了她的身體才收養了她,即便他們對她有所隱瞞,但楚沅能夠感受得到,他們對她的好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