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Chapter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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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我的藥酒?”嚴峫的第一反應是, “怎么什么鍋都能推給我的藥酒?!” 周圍只有江停神情微變,而楊媚和齊思浩都一頭霧水,連藥酒是指什么都不知道。 方正弘短促地笑了聲, 神情中似乎有種破釜沉舟的狠意:“嚴峫, 本來呂局就是站在你那邊的, 我又跟蹤你被發現,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楚了。況且這里都是你的人, 自然是你想怎么否認就能怎么否認,哪怕說出花來這幫人都只會相信你而不相信我——既然這樣還用得著跟我裝糊涂嗎?檔次也太低了吧?” “……”嚴峫此刻真實實在在感受到了無辜市民被拎到刑偵支隊審問的冤枉:“可是我真不知道啊, 你啥時候喝了我的藥酒?!” 方正弘怒道:“不是你送到我家來的嗎?!” 嚴峫:“我犯賤嗎, 我送你東西干嘛?!” 這兩人簡直天生屬貓狗, 見了面就要吵起來。所幸江??攘艘宦? 問:“到底怎么回事,方隊慢慢說?!?/br> 方正弘對江停始終抱著一絲詭異又勉強的信任,聞言狠狠地呼了口氣,“那是一年半前我受傷的時候,市局各個科室都往我家送了慰問品, 當時我對這姓嚴的小子還沒那么——沒那么——” 沒那么橫挑鼻子豎挑眼, 兩人還保持著面子上和諧平靜的工作關系。 “啊,對?!眹缻l終于想起來了:“當時呂局吩咐讓大家都表示下慰問,當做那個季度的團隊建設。我怕我隨便選的禮物價格太高, 別的部門臉上不好看, 就隨口吩咐了馬翔還是誰去準備點便宜營養品啥的……” “送到我家的是兩盒營養品加兩小瓶藥酒,”方正弘沒好氣道, “藥酒上還掛著你嚴峫的手寫慰問卡?!?/br> 嚴峫聞言立馬炸毛了:“我手寫東西送給你?你腦子沒出問題吧老方,從警校畢業后我就再沒寫過自己名字以外的漢字,連江停都沒收到過我手寫的情書!” 江停:“……” 方正弘:“……” 江停揉了揉太陽xue,“然后呢?” “我本來對中藥其實一般,但受傷后確實筋骨不如以前了,再加上也受了身邊人的影響,知道藥酒對活血風濕還是很管用的?!狈秸腩D了頓,有點不情愿地承認:“嚴峫這小子雖然輕浮,但送人的都是好東西,所以我看到是他送來的,就……” “你就一點不剩地全喝了,”江停確認。 方正弘悻悻地點點頭。 江停和嚴峫對視一眼,后者滿臉寫著“wtf”式的冤枉。 “然后你就立刻中毒了?”江停又問。 “我每天喝一小盅,開始也沒覺得哪里不對,但過陣子之后就感覺心臟不太舒服,經常早搏。我以為這種情況是勞累所致,于是漸漸減少了上班時間,也不再所有工作都事必躬親,以為過陣子就能恢復;但病情卻發展得越來越嚴重,去醫院也沒檢查出個所以然來?!?/br> 方正弘吸了口氣,搖頭道:“就這么好好壞壞地拖了幾個月,直到我太太學中醫的老熟人來家探望,才提出我可能是攝入了中藥材毒素,我立刻就想起了那兩瓶藥酒。那時第二瓶只剩個底子了,熟人拿去一化驗,果然發現了極其痕量、不足以致死的烏|頭堿?!?/br> 烏|頭堿! 嚴峫和江停同時站直了身體。 “所以你懷疑是我故意投毒?”嚴峫不可思議地問,“那你當時為什么不說?” 方正弘又氣又惱:“我說了!我立刻就把物證拿給呂局要求徹查,但你知道呂局是如何反應的嗎?!” 一年前,建寧市局——@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對我的工作一直非常不配合,有很大的個人成見!這就是他的作案動機!”局長辦公室里,方正弘把大辦公桌拍得砰砰響,氣得臉色通紅:“嚴峫這樣輕浮高調的富家子弟,因為平時受過我幾次訓斥而懷恨在心,進而蓄意報復,這是可以說通的!否則怎么解釋這化驗單上明明白白的烏|頭堿?!” 呂局坐在辦公桌后,圓臉上面無表情,直到方正弘咆哮完、發泄完,才緩緩地開口道:“你沒有證據,老方?!?/br> “這怎么不叫證據?這明明——” “川烏、草烏如果不經過程序嚴格的正規炮制,殘留痕量烏|頭堿是常事,這個劑量的生物堿毒素換作身體健康的正常人,不會有你這么大的疾病反應,因此很難證明嚴峫是故意投毒?!?/br> 方正弘火冒三丈:“您這分明是包庇他,您分明……” “我沒有?!眳尉朱o靜地道,“我只是在闡述事實,事實是你根本無法證明這瓶藥酒是嚴峫所贈,而不是你自己配出來的?!?/br> “……”方正弘難以置信地盯著呂局,仿佛今天第一次認識他。 “老方,”呂局仿佛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換了個更加和緩的語氣:“雖然你跟嚴峫有矛盾,這個大家都知道,但我了解你,知道你不至于故意誣陷他。我只想提醒你必須要考慮到兩種可能性:第一是你確實對他抱有很深的個人成見,以至于你從感情上偏向于他要害你;第二是……” “你們是站同一邊的?!狈秸胂蚝笸巳?,咬牙一字字道,“你們才是站同一邊的?!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呂局皺起眉:“老方——” “我明白了?!狈秸肽樕蛔?,憤怒的紅潮全數化作了青白,雙手在身側緊緊攥成拳,說:“我會向你證明的?!?/br> 呂局起身抬手,仿佛還想分辨什么,但方正弘已經轉身奪門而出,回答他的只有“砰!”一聲重重摔門聲響。 …… “那不是我送的,”賓館房間里,嚴峫滿臉荒謬地搖頭,說:“當時我隨口吩咐人去買點補品,但絕對沒有讓他們送藥酒!” 方正弘冷冷地盯著他。 “開什么玩笑,越熟悉藥酒的人越知道這東西不能隨便亂送,萬一藥性與病情相沖,反而對病人不利。何況我跟方隊關系一般,如果出了什么事說不清,我能不知道嗎?哪怕送兩瓶腦白金也比送藥酒好??!” 這話倒是實情。 嚴峫表面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發;他確實有些富豪出身的從容和驕縱,但很多敏感的人情世故,他也非常懂。 送來路不明的藥酒給自己工作上的對頭,太不像嚴峫會干出來的事了。 江停問:“那是誰送的?” 嚴峫疾步踱了兩圈,突然站定,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喂,馬翔?” “哎呀喂我的嚴哥!嚴哥你可總算有消息了,我們全隊上下都特別特別想念你,陸顧問啥時候孕檢需要馬仔陪同?你隨時打招呼隨時吩咐哈……” 嚴峫打斷了他:“去年夏天方正弘受傷,呂局讓咱們隊送點東西表示慰問,當時禮品誰準備的?” 手機那邊馬翔明顯一愣:“???” “誰準備的?!” “你……你叫我準備,我當時忙著不知道干啥,就隨便買了兩盒腦白金跟兩盒更年期口服液……” 所有人的嘴角都微微抽搐,方正弘的臉又氣紅了。 馬翔是不可能存在“忙著不知道干啥”的情況的。他的小本本詳細記載著每天干了多少活,加了多少班,國家欠他多少加班費車馬費過節費精神損失費心理補償費——所謂“忙著不知道干啥”,那差不多就是他當時忙著蹭市局wifi打本的意思了。 嚴峫揉了揉生疼的眉心:“你給方正弘送自制藥酒了?!” “什么,不是,藥酒?”馬翔滿口叫冤:“那是能隨便送的嗎?我是那么不著調的人嗎?!” 嚴峫望向方正弘,后者的臉色也變了。 江停抱臂站在邊上,揚了揚下巴:“問馬翔準備好的慰問品是怎么送去方正弘家的?!?/br> “哎,那是陸顧問嗎!”馬翔聽到了江停的聲音,熱情洋溢地打招呼:“陸顧問你好呀!我們全隊上下都特別特別想念你,嚴哥有沒有不干家務活,有沒有惹你生氣,如果需要打手隨時打招呼隨時吩咐哈……” 嚴峫:“問你話呢!” “哦哦,對對,我淘寶下單以后直接快遞到市局然后轉總務科了,這種寫作慰問讀作團建的雞零狗碎都是總務科派小碎催跑腿的,應該是把各部門的禮品都堆一塊兒,然后統一送去姓方的他們家?!瘪R翔反應過來什么,疑惑道:“怎么嚴哥,為什么突然提起這事,姓方的小妖精又來糾纏你啦?” 沒人敢回頭去看方正弘的表情。 嚴峫蒼白無力地訓斥道:“怎么說話呢,對公安前輩要學會尊重——給我通知總務科去查,一年半前負責把慰問品送去方正弘家的人是誰,實在查不出就調方正弘他們家附近的監控。這件事非常重要,立刻去辦!不多說了掛了哈?!?/br> 馬翔還要叨逼叨,嚴峫逃命般掛斷了通話。 室內一片沉寂,良久后只聽姓方的小妖精冷冷道: “你們刑偵警察上行下效,果然教育得都不錯??!” 嚴峫自知理虧,打著哈哈表示小馬年輕不懂事,以后一定多多調|教。 江停強行轉開了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所以方隊在看到秦川準備喝藥酒的時候,理所當然就感到非常憤怒,覺得嚴峫有可能以相同的手法再一次害人?” 方正弘對嚴峫翻了個白眼,轉向江停搖了搖頭,艱澀道:“其實也不至于,我再怎么糊涂,也不會認為嚴峫有膽子在市局里光明正大地殺人——他要是偷偷摸摸把藥酒送給秦川,估計我就是另一種反應了?!?/br> “所以你當時只是嫌惡?”江停向他確認。 “對。從那件事后我有了很大的心理陰影,任何吃進嘴里的東西都絕不假以他人之手,像藥酒這類東西更是連牙都不會沾了?!?/br> 江停一手抱在胸前,另一手摩挲自己的咽喉,半晌問:“市局有多少人知道你這個心理陰影?” 方正弘明確地回答:“我只告訴過呂局。是幾個月前我回來上班,他問我為什么不在食堂吃飯了的時候?!?/br> 周遭安靜異常,眾人都似懂非懂,只有嚴峫猛地想到了什么,驀然看向江停。 江停頷首不語,隨即問出了最后一個關鍵的問題: “那你的副隊秦川知道么?” 方正弘臉色變了,刷地從床上站起來:“秦川?不,不可能——不可能是秦川!” “我只是猜測?!苯5膽B度非常平靜,那永遠不會繃緊的面部肌rou還維持著放松狀態:“藥酒投毒事件沒有監控,沒有目擊,沒有證據,刑偵人員只能以自身代入的思維方式去嘗試摸清兇手的想法。如果我是秦川,跟刑偵支隊大多數人的關系都很好,可以隨意進出刑偵支隊大辦公室而不惹人懷疑,那就具備了充分的投毒時間和條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如果不是我阻止,秦川已經把毒酒喝下去了??!”方正弘激烈地反對:“而且他可不是裝腔作勢地喝一點兒,他準備喝進嘴的藥酒,那可是絕對的致死量!” 對,的確說不通。 如果秦川是投毒者,在明知道藥酒有毒的情況下,即便以苦rou計洗脫自己的嫌疑,也不會虎到把滿滿一杯毒|藥往嘴里灌,否則那簡直就是拿命在犯罪,根本沒有必要。 齊思浩作為刑偵人員——雖然確實比較水——在旁邊聽了半晌,終于忍不住猶猶豫豫地舉手發言:“那個……你們剛才不是說方隊有心理陰影來著,萬一那個秦川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不,太牽強了?!痹捯魟偮渚椭宦爣缻l搖頭否定:“萬一方正弘偏偏沒阻止呢?萬一方正弘甚至湊上來說給我也喝點呢?在不確定因素太大的情況下,拿致死劑量的毒酒來賭博是不可能的?!?/br> 齊思浩有點訕訕:“我只是覺得,既然你們說的秦川是副支隊,那方隊出事后明顯是他得利最多,嫌疑也最大……” 嚴峫隨口說:“那這倒未必。副支隊暫代正職的時候很多權力都是受限制的,就像我的日常工作要向魏副局匯報一樣,秦川也有很多工作要向呂局匯報。這么說來如果方隊不在了,禁毒支隊的很多具體決策反而是呂局……呂局?!?/br> 他的話音驀然而止,與江停面面相覷,兩人的臉色都變得不太好看。 半夜三更被岳廣平打電話哭訴自己罪過的那名“老呂”是誰? 在最后一刻登門造訪,與毫不設防的岳廣平私下對話,并殺死了他的人是誰? 假設在萬一的情況下,江停的存在早已暴露,那么一直不動聲色予以掩護的呂局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 ——某種莫名其妙的職業良心,還是干脆源于黑桃k的指示? 明明窗外陽光明媚,森冷幽深的寒意卻從他們心底緩緩彌漫上來,凍僵了每個人的喉頭。 “不會是這樣,怎么會這樣?……”方正弘抱住腦袋不住喃喃。他本來就比常人更加多疑和固執,現在更是神經質地不斷抓撓自己的頭發,“想害我的人竟然不是嚴峫,難道是……難道是……” 這要是在平常,嚴峫肯定會翻個白眼損他兩句,但現在也沒什么心思了。 “不行,我要回去再看一遍,現在就回去?!狈秸牖羧黄鹕?,狠狠咬牙凸眼,掉頭就往外撲:“這事肯定有辦法驗證,不可能就這么死無對證了,絕不可能!” 沒人來得及阻止他,嚴峫三步并作兩步愕然上前:“你他媽上哪去?” 方正弘已經沖出了賓館房間,在鋪著紅地毯的走廊上急沖沖往前走,聞言回頭怒吼:“我想到什么地方可能還有線索了,我這就去找!” 這姓方的老小子眼見一副馬上心臟病就要發作的樣子,甚至連刑偵人員的基本職業素質都忘了,直接在走廊上就這么吆喝起來。嚴峫只覺畫美不看,徒勞地跟在后面勸阻:“你先等等,我們收拾收拾跟你一塊回建寧……” “我沒有想害你,槍手出事那天晚上我有不在場證明!”方正弘大步往電梯方向后退,揮舞著右手咬牙切齒賭咒發誓:“姓嚴的,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害你!等我電話!” 嚴峫一張嘴,還沒來得及喊,就只見方正弘怒氣勃勃一轉身,差點把路過的服務員撞個趔趄。 嚴峫:“……” 方正弘猶如脫了韁的野驢,在小女服務員驚恐的注視中沖進了電梯。 嚴峫真是把這輩子涵養都用盡了,才把那句“你神經病啊”硬生生憋回嗓子眼里,回頭沖著滿房間人:“你們看看他,就他這樣,還整天罵我們刑偵支隊做事不牢靠?!……” 江停皺眉道:“他剛才說他想到什么地方還有線索了?” 嚴峫莫名其妙一聳肩。 幾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見江停抓起外套和車鑰匙,當機立斷:“他想到的兇手也能想到。別讓方正弘單獨行動,我們跟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