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如果不是蔣丞發火了,這件事顧飛大概永遠也不會說出來,爛肚子里就行了,偶爾反個胃都會覺得胳應,更別說是這么說出來,還是說給蔣丞聽。 不過既然說了,他也就沒有太多隱瞞,除了那天還被小冰那幫人拿來開賭局這種不太重要的細節。 他害怕的事兒很多,有些根本覺察不到,甚至在潛意識里害怕了很久了,才會突然驚覺。 他害怕蔣丞會同情他,會心疼他,會產生某種要救他于水深火熱當中的念頭,或者“我絕對不能傷害他”這種繩索一般的想法。 蔣丞是個天真而沖動的人,他很喜歡蔣丞這樣的性格,卻也會害怕這樣的蔣丞,太過天真,太過一無反顧。 無所牽掛來,就該無所牽掛走。 這里的一切本來就是不該出現他路上的風景。 西紅柿雞蛋面算是他的萬能食譜,味道不怎么樣,李炎說過,這東西是神器,無論怎么做都好吃,又補充說明但在你身上有時候會失效。 今天應該算是失效的,顧飛情緒不是太好,嘗味兒的時候連咸淡都沒太嘗出來,不過也許是蔣丞拍了幾個小時照片,還生了一通悶氣,所以餓了,這會兒吃得還挺愉快。 “你是不是要帶顧淼過去了?”蔣丞吃完面,把筷子一放,揉著肚子一臉滿足地問。 “嗯,”顧飛點點頭,起身準備拿了碗筷去洗,“你下午接了潘智自己吃吧,我今天晚上得跟我媽聊聊?!?/br> “我洗,”蔣丞按住他的手,“跟你媽聊什么?” “這幾天晚上都沒回來,”顧飛說,“不知道是不是又找到此生中最后的至愛了,我得在她出門之前把她堵在家里?!?/br> 蔣丞嘆了口氣“娘要嫁人啊?!?/br> “真能嫁了就好了,”顧飛說,“現在沒去當個小三兒破壞別人家庭我就謝謝天了?!?/br> 顧飛看了看時間,這會兒顧淼應該已經收拾好在家等著他了,他過去親了親蔣丞“那我走了啊?!?/br> “快滾吧,”蔣丞在他腰上掐了掐,“快從我眼前消失?!?/br> “枕頭收起來,”顧飛說,“潘智要是睡了那個枕頭,咱倆就得約架了?!?/br> 蔣丞頭往后仰著,閉著眼笑了半天“知道了,潘智肯定睡沙發,讓他睡床他都不答應的?!?/br> “那我走了?!鳖欙w又親了他一下。 “嗯,”蔣丞應了一聲,“我能跟潘智去看電影嗎?有時候我倆實在無聊了就會去看電影?!?/br> “能買中間隔一個人的票嗎?”顧飛問。 蔣丞笑了起來“靠?!?/br> “我走了啊?!鳖欙w看了看手機。 “說了三遍了,”蔣丞說,“十遍之前你能從這個門走出去嗎?” “能啊,”顧飛笑著過去把自己的包拎上了,“走了reads?!?/br> “嗯?!笔Y丞偏過頭看了看他。 他走出了門外,關門的瞬間又把腦袋探了進去“真走了啊?!?/br> “我cao,趕緊走,”蔣丞瞪著他,“我他媽想揍你?!?/br> 顧飛退出門外,把包放在地上,然后猛地沖進了屋里,蔣丞還仰著頭靠椅子上,他沖過去一把掀開蔣丞的衣服,對著他肚子咬了一口,然后又飛快地沖了出去,把門一關。 拎著包往樓下跑的時候他聽到了蔣丞打開門沖著樓道里吼了一聲“cao!” 顧飛一直跑到了樓下還想笑,正想著往樓上窗口那兒看一眼,剛一轉頭,就看到一個什么東西從樓飛了下來,干脆利落地落在他腳邊彈開了。 他瞇縫眼睛看了一看,是一顆白色的小石頭。 “我靠?!彼χ痤^。 蔣丞趴在窗臺上,手里像是抓著一把小石子,估計都是從窗臺邊那個花盆兒里拿的,顧飛剛抬起頭,他馬上一揚手,又是一顆石頭砸了過來,很準確地還是落在了他腳邊。 “哎!”顧飛往后退著,他沒想到蔣丞不用彈弓就用手扔也能打得這么準。 不過在他退了一段之后,似乎就離開了射程,蔣丞比劃了一下沒有把手里的石子兒扔出來。 他笑著從兜里掏出了眼鏡戴上,想看清蔣丞的表情。 剛把眼鏡戴上,就看到了蔣丞手里多了一條皮筋,用兩根手指一挑,就往他這邊瞄了過來。 “cao!”顧飛轉身就跑。 跑了兩步,一顆石子兒打在了他屁股上,勁兒不大,但這個位置實在是……他邊跑邊轉過頭。 蔣丞站窗口那兒,胳膊一抬,往腦袋上攏了個心。 顧飛感覺自己一路回到家,嘴角都帶著笑。 潘智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蔣丞正蹲在出站口外面的樹下邊兒咬著一袋吸吸冰嘬著。 “到了?”他接起電話。 “馬上,”潘智說,“你已經出來了吧?” “我在出站口蹲了十分鐘了?!笔Y丞說。 “我cao,”潘智滿懷深情,“我真是太感動了丞兒,萬水千山也阻隔不了我們的愛……” 蔣丞掛掉了電話,繼續嘬著吸吸冰。 因為只有兩天時間,所以潘智基本什么也沒帶,就背著個包從出站口跑了出來。 蔣丞站起來沖他揮了揮手,潘智張開胳膊掄著腿就對著他沖了過來。 他迅速側了一下身,擺了半個馬步扛住了潘智帶過來的強大沖擊力。 “想了我沒!”潘智喊。 “不想?!笔Y丞說。 “就喜歡你這么口是心非?!迸酥钦f。 “想?!笔Y丞又說。 “就喜歡你想什么就說什么reads?!迸酥邱R上說。 “過來的時候旁邊是不是坐著美女你說了一路啊,”蔣丞看了他一眼,“這會兒都停不下來?!?/br> “是沒少說,但不是美女,是個大姑,話太多了,”潘智嘆了口氣,“隔著走道把那邊的人都說睡著了,就轉頭跟我說,我一看這一排就我一個睜著眼兒的了,也找不著機會閉上,只好陪著……渴死我了,給我嘬一口?!?/br> 潘智伸手拿走了他手上的吸吸冰,狠狠一口,什么也沒嘬出來就嘬了個響兒,他非常痛苦地擰著眉“我cao這滿懷希望一口下去什么也沒有是什么感覺你能體會嗎爺爺!” “走,”蔣丞笑了,“先請你喝夠了?!?/br> 火車站附近也沒什么高端的地方,蔣丞找了個小賣部買了兩瓶可樂,跟潘智一塊兒坐門口的小凳子上慢慢喝著。 “哎……”潘智灌了幾口之后舒服地嘆了口氣,然后盯著他看了半天,“紅光滿面啊爺爺?!?/br> 蔣丞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跟我們這種單身狗明顯不一樣了?!迸酥钦f。 “我是單身狗的時候也跟你這種單身狗不一樣?!笔Y丞喝了口可樂。 “是,英俊的學霸單身狗……對了,”潘智把可樂瓶子伸過來跟他的瓶子碰了一下,“生日快樂?!?/br> “謝謝?!笔Y丞說。 “我包里有個你喜歡的東西要送你,”潘智回手拍了拍自己的包,“要不要猜一下?!?/br> “套套?!笔Y丞想也沒想。 潘智正仰脖子喝著,一聽這話直接嗆了一口,低頭咳了半天,接過蔣丞遞來的紙巾把臉上的可樂都擦了才抬起頭“我cao,你現在很奔放啊爺爺?!?/br> “不是我奔放,”蔣丞笑了,“是覺得你一直很奔放?!?/br> “我最近改邪歸正了,”潘智緩了緩,“不是套套,再猜?!?/br> “笛子送過了應該不會再送,改邪歸正之后送了我一支筆……”蔣丞想了想,嘖了一聲,“你不會送我一套五三吧?!?/br> “我沒那個覺悟,”潘智說,“一會兒到你那兒了再給你看?!?/br> 回到出租屋,潘智從包里拿出禮物的盒子,蔣丞才知道他為什么要等到回屋了才拿出來。 這粉色的心型盒子,加上一圈紅色帶水鉆的小心心,再加上中間一個巨大的蝴蝶結……潘智要在大街上把這東西拿出來,他都不好意思伸手接。 “你這什么品味???”蔣丞發出了由衷的感嘆。 “這是對我失寵的抗議!”潘智捧著盒子,“對你重色輕友的抗議!對你無視咱倆多年隔輩兒情的抗議!對你……” “謝謝?!笔Y丞打斷他,從他手里把盒子拿了過來。 盒子挺大的,他晃了晃,里面的東西很沉,一晃的時候在里頭撞得盒子咚咚響,這動靜和這重量,他差不多猜到了是什么。 掀開盒蓋一看,果然,是一把彈弓。 “我靠,你他媽好歹拿東西墊一下啊,一點兒誠意都沒有?!笔Y丞笑了起來,盒子里什么都沒有,就光身一把彈弓放著。 “雷暴,反曲腕托,304鋼和紫檀手柄的完美結合,讓你體驗戶外暴擊的快感……”潘智跟背書似的,“怎么樣,喜歡嗎?” “喜歡reads?!笔Y丞拿起彈弓掂了掂。 “皮筋我給你買了,這么霸氣的得用點兒好皮筋吧,”潘智從包里拿出了一個袋子,里面是一圈皮筋,“北極星的,你以前是不是說過這個好用?” “嗯,”蔣丞接過袋子往里一看就樂了,一個粉底兒紅心還帶鉆的盒子也就算了,連皮筋買的都是sao紫色,“你最近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可言說的痛苦?” “幾十塊的不得挑個特別的色兒么!還買橡膠色的怎么體現它的價值??!”潘智指著袋子,“這個,一拿出來,人就知道,哦喲高手,皮筋都是基……” “基佬紫是吧,”蔣丞往沙發上一靠,笑得不行,“孫子,我發現你真是活膩味了啊?!?/br> “沒,真沒,爺爺你看我真誠的目光,”潘智坐到他旁邊,“我第一次聽基佬紫這個稱呼還是從你那兒聽到的呢?!?/br> 蔣丞笑了笑,拿了皮筋出來,用手拉了拉“謝謝?!?/br> “這么客氣,一遍遍的,”潘智懶了個懶腰,“生分了?!?/br> “沒,”蔣丞說,“非常真誠的,而且你過來,我特別高興?!?/br> “真的?”潘智很滿意地看著他,“請了幾天假陪我玩?” “不用請假,”蔣丞說,“我們還在放暑假?!?/br> “我cao!”潘智喊了一聲,“沒補課?” “還有一星期才開始補課,”蔣丞看了他一眼,“羨慕???” “我當然羨慕了,我又不是學霸,”潘智想想又挨到他身邊,“不是,那你們這樣是不是進度就慢了???” “肯定慢啊,”蔣丞拿了剪刀剪了一截皮筋,慢慢往彈弓上裝著,“自己看書唄?!?/br> “對了我給你帶了一堆卷子,還有資料,都是學校自己弄的,買不到,我本來想著去復印,不過老袁給了我一套,讓我寄給你的?!迸酥浅哆^包,從里面拿出了一撂復習資料放到他腿上。 這一堆的東西放腿上一擱,沉甸甸的,蔣丞猛地一下覺得很踏實。 這種踏實估計一般人理解不了,不僅僅是面對一個高考,更多的是這些東西帶來的方向感。 晚上沒什么安排,確切地說,潘智來這兩天,他都沒有任何安排。 不過潘智對于玩什么也沒有任何要求,他倆以前就經常曠了課也沒地兒可去,找個街邊花壇一坐就能愣上一天。 潘智對吃什么也沒要求,想了半天就說還想吃上回那家的炒年糕。 “叫顧飛一塊兒吧?”潘智拿出手機,“帶上他那個小美人兒meimei?” “他今兒晚上有事兒,不用叫了,”蔣丞說,“咱倆自己吃?!?/br> “行吧,”潘智把手機放回兜里,想了想又壓低聲音,“你倆現在住一塊兒嗎?要不我一會兒去酒店?” “沒住一塊兒?!笔Y丞說。 “跟我就不用裝了吧,”潘智往臥室里看了看,“上回來還是一個枕頭,現在都是雙人枕頭了?!?/br> 蔣丞這才想起來忘了按男朋友的要求把枕頭收起來了,本來他覺得自己臉皮已經宛若城墻,大街上說套套都沒有一絲猶豫,但這會兒猛地被潘智這么一說,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reads。 一看那個枕頭……雖然他跟顧飛還沒來得及在這個老板娘夸下??谡f很扛造的枕頭上干過任何事情,但這張床就如同流氓現場,一眼看過去,頓時就浮現出種種不堪入目的流氓鏡頭,讓他心虛得扭頭就打開了房門“走吧,吃飯去?!?/br> 吃炒年糕的時候,他要讓老板拿了啤酒,畢竟跟潘智久別重逢……似乎沒多久,總之就是別了又重逢吧,應該喝點兒。 “白的吧,”潘智說,“你現在是一個成年人了?!?/br> “大熱天兒喝什么白的,”蔣丞咬開了一瓶啤酒瓶的蓋子,放到潘智面前,“再喝暈了晚上怎么聊天兒?!?/br> 潘智笑了笑“在這兒待了這么久,我以為你上來就得喝白的呢?!?/br> “這點兒時間不足以影響我?!笔Y丞給自己也咬開一瓶,喝了一口。 “挺好的,沒等受影響呢,就該走了?!迸酥屈c點頭。 蔣丞舉著瓶子的手頓了頓。 “怎么?”潘智看到了他這個細微的停頓,“明年考完試,你不就走了么?!?/br> “嗯?!笔Y丞應了一聲。 潘智夾了一塊年糕放到嘴里,過了一會兒才又抬頭看著他“丞兒,你不會是不想走了吧?” “沒,”蔣丞回答,“怎么可能?!?/br> “那就好,”潘智低頭又吃了兩口,“談戀愛歸談戀愛,殘存的理智還是要有那么一點兒的?!?/br> 蔣丞笑了笑“你覺得我只剩殘存的理智了嗎?” “理論上是不會,”潘智看著他,“但是我也不知道你真談戀愛了是什么樣,我就是有點兒擔心?!?/br> “放心吧,這個不用擔心?!笔Y丞說。 “嗯,”潘智笑著點點頭,“要不你順帶讓顧飛也加把勁吧,考一個學校沒戲,考一個城市也好點兒吧,到時你倆就不用上演含淚揮別異地戀的戲碼了?!?/br> 蔣丞沒有說話。 潘智的話說得他心里突然一緊,挺平常的一句話,任何人說出來都不會有什么奇怪的一句話,卻突然讓他很害怕。 “怎么了?”潘智看著他。 “沒?!笔Y丞搖了搖頭。 “你倆沒出問題吧?”潘智問。 “沒?!笔Y丞回答。 這回輪到潘智沉默了,看著他估計是不知道該問什么了。 “我沒想那么遠,”蔣丞說,“也不是沒想,就是沒太細想?!?/br> “不是,爺爺,”潘智有些茫然,“也不是太遠吧?就一年了啊?!?/br> “很久?!笔Y丞說。 “……哦,”潘智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是又沒說出來,過了一會兒才拿酒瓶晃了晃,“明天你是不是帶我去看你拍照片?” “嗯,”蔣丞點點頭,“不過有點兒無聊reads?!?/br> “有女模特嗎?”潘智問。 “有,”蔣丞掃了他一眼,“都挺漂亮的?!?/br> “那怎么會無聊呢,”潘智立馬微笑著說,“多么有聊,萬一碰上一個有緣的……” “然后異地戀么?”蔣丞斜了他一眼。 “異地就異地啊,我又不像你似的,”潘智點了根煙,把煙盒放到他面前,“也沒誰想著能天長地久吧,談個戀愛嘛?!?/br> “渣男?!笔Y丞繼續斜眼兒瞅著他。 “……行吧我渣男,”潘智有些無奈,叼著煙愣了很長時間才跟下了決心似地看著蔣丞問了一句,“你不會是真想著天長地久吧?跟顧飛?!?/br> 蔣丞沒說話,也拿了根煙點上了,抽了兩口之后他彈了彈煙灰,什么也沒彈下來“不行么?” “可能嗎?”潘智反問。 這話大概也就因為是潘智說出來的,他才沒有一杯子直接扣過去,反倒是被他這一句話問得心里都抖了一下。 潘智是鐵子,一般誰也不會放棄情商這么說話,只有潘智才敢跟他這么直來直去的。 吃完飯跟潘智散了會兒步,回到出租屋,洗完澡倆人往沙發上一攤,就都不想動了,吃飯時的話題他倆沒再繼續聊,也沒法再聊。 于是就閑扯,他跟潘智之間廢話很多,看個電視他倆都能就某個傻逼情節連說帶樂地聊上半小時。 “睡吧,”蔣丞感覺都聊累了才拿過手機看了一眼,發現都過了12點了,“明天上午拍照,九點我就得到地方?!?/br> “給我拿你那個單人枕頭吧,”潘智直接往下蹭了蹭躺倒在沙發上,“別讓我再拿毛巾被卷了?!?/br> 蔣丞笑著進屋給他拿了枕頭“不跟我一塊兒睡床嗎?” “不了,”潘智嘖了一聲,“萬一顧飛半夜查崗多尷尬啊,我一個直男?!?/br> 蔣丞轉身進了屋,坐到床邊的時候,潘智又在外面說了一句“丞兒,我之前那個話吧,說得可能有點兒不合適……” “沒?!笔Y丞說。 “我就是有點兒擔心,你吧,”潘智停了停,“你不能什么事兒都跟考試復習一樣……是吧?!?/br> 蔣丞沒說話。 “晚安爺爺?!迸酥钦f。 蔣丞坐在床邊一直沒動,困得很,但是感覺躺下了也睡不著。 他拿過手機,點開消息看了看,沒有顧飛的。 把倆人所有的聊天記錄翻了一遍之后,蔣丞覺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倒到枕頭上,給顧飛發了條消息。 你想過以后的事嗎 一直到他睡著,顧飛也沒有回復。 都要開始做夢了,蔣丞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 說好的留一根神經呢?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