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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二哈和他的白貓師尊在線閱讀 - 260. 天音閣 生如熔爐

260. 天音閣 生如熔爐

    丹心殿里, 一眾修士也不知當作何評價,好多人都低著頭, 愀然不語。

    玄鏡大師道“唉……冤孽,盡是冤孽啊?!?/br>
    天音閣閣主木煙離道“冤有頭, 債有主,這世上許多事情,本就是因果報應, 環環相扣?!彼f到這里, 話鋒一轉,“可是墨燃, 你要知道,受苦受難,并不是你發泄仇恨, 草菅人命的理由?!?/br>
    “是啊?!?/br>
    火凰閣的一位長老也嘆了口氣, 說道“墨仙君,你受了委屈, 固然可憐。但那也是因為你出身不好, 命運捉弄。人各有命,你總不能因為自己被欺負了,回頭就去欺負不相干的人啊?!?/br>
    “你確實做過善事, 也受過委屈,可是按我們所知道的, 你后來也殺過人……一碼歸一碼, 都是要算清楚的?!?/br>
    墨燃沒有說話。

    姜曦卻忽然問“怎么算?!?/br>
    “這……”

    “誰能算得清?誰的性命不是性命, 誰能做那把最公正的尺子?!苯厝涡酝秊?,并沒有將天音閣奉為神祇,“我倒是沒有偏袒墨燃的意思,但我就想問一句,今日,我們站在這里,說要和墨燃一一算賬,讓他償還。那么——墨燃受過的屈辱呢?他受過的不公呢?”

    “……”誰都沒有想到,在前些日子血案中損失最大的姜曦,竟然會站出來,替墨微雨出頭,一時都愣住了。

    木煙離道“姜掌門,天音閣向來公正。我族世代守護秤神法器,到時候,自會以法器來秤量墨公子的是非功過,以定刑罰。你不必憂心?!?/br>
    “奇怪了,他跟我什么關系,我為何要憂心?”

    姜曦看天音閣不爽很久了,他一門修的是藥道,說白了就是只要藥煉的好,凡人之軀也能紅塵逍遙,因此孤月夜對神明后裔最不迷信。

    他瞇著一雙杏眼,冷冷淡淡地說“不過姜某很是好奇,敢請問天音閣諸位,審訊完墨燃之后,諸位是不是也該審一審這些舊事株連的其他人?是不是該刨地三尺,看看南宮嚴還有沒有在世上茍活著?是不是該去湘潭,找一找當年非禮荀姑娘的那個富賈?墨燃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那么他被關狗籠,被毒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恩公被客人凌辱,母親活活餓死——找誰來論?”

    玄鏡大師訥訥地“姜掌門,緣何忽然為罪人聲辯?”

    “聲辯談不上?!苯乇”〉淖齑絾⒑?,“我不過是想到了先前我們在凰山時,是怎樣對待南宮駟與葉忘昔的。姜某不是很愿意看見舊事重演?!?/br>
    有人說道“那是兩碼情況,根本不一樣?!?/br>
    “有什么不一樣?”姜曦說,“如今南宮駟死了,葉忘昔至今在孤月夜纏綿病榻,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可當初,難道不是我們逼迫著他們,說儒風門的血債,要他們二位的性命來血償?”

    他倏地轉身,褐色眼睛如鷹隼。

    “那時候呢?天音閣在哪里。公道又在哪里?!?/br>
    碧潭莊的人因劍譜一事,和儒風門結怨頗深,李無心的徒弟甄琮明說道“姜掌門所言有失偏頗。南宮駟是儒風門的傳人,冤有頭債有主,除非儒風門的人死光了,不然舊債還是要追究下去。誰都不想做冤大頭?!?/br>
    姜曦冷笑“是啊,所以你看,你不是很懂這個道理嗎?誰都不想做最后一個被扇巴掌,卻不能還手的人?!?/br>
    甄琮明“……”

    “你是這么想的,徐霜林是這么想的,墨燃也可以這么想?!苯卣裥涞?,“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時候,這些話說出來從來都是輕而易舉??墒遣还c殘暴真的降臨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只會覺得,為什么世上有那么多惡人,但受苦的,偏偏是我?!?/br>
    甄琮明道“聽姜掌門的意思,是覺得我們對待葉忘昔南宮駟,太過殘暴不公,碧潭莊劍譜一事,就此作罷了嗎?”

    姜曦道“南宮駟都已不在了,你還想與誰追究?”

    甄琮明陡然怒了“那我師尊就枉死了嗎?!南宮駟不在了,不是還有葉忘昔?她是儒風門的暗城統領,劍譜一事,她難道就沒有絲毫下落?!”

    一眾死寂。

    誰都知道姜曦是陰冷脾性,甄琮明與他的名字可實在太不相符了,居然當眾與姜曦這樣對峙。

    姜曦盯著甄琮明看了片刻,說道“當初,在蛟山上,南宮駟與南宮長英交手,身負重傷?!菚r候,以唇語,跟我說了一番話?!?/br>
    “……什么話?”

    姜曦閉目闔實,眼前仿佛又閃過南宮駟血戰彌留之際,在結界內,在南宮長英的劍下,對著自己慢慢說出的一番話。

    “望能散盡儒風門百年珍寶,廣濟寒士,不存余餉?!?/br>
    “這……”眾修士面面相覷,臉上都有些掛不住。無悲寺的和尚們更是垂落眼眸,雙手合十,低念佛號。

    甄琮明面上青一陣紅一陣,最后咬牙切齒道“他如今尸骨都沒有了,儒風門珍寶都在密室里,誰能打得開?他還不是空口說白話,惺惺作態?!?/br>
    姜曦道“南宮駟原本并沒有想到自己最后會尸骨無存。更何況,我寧愿相信他人之將死,其言也善?!?/br>
    甄琮明嘴唇抖了一下,似乎想要駁斥什么,但最后沒有說出口。

    過了良久,他才道“這就是姜掌門今日袒護墨微雨的原因?想要求個寬容,以免重蹈南宮駟覆轍?”

    姜曦道“姜某只是覺得,求個公平公正本就是件極為困難、甚至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望諸位斥責他人時,莫要把自己捧得太高,別覺得自己渾然代表了正義,代表了天道?!?/br>
    他看了一眼神明后嗣天音閣“哪怕公審殿堂,也未必就是全對的?!?/br>
    他說到這里,薛正雍也發話了。

    薛正雍顯得很疲憊,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墨燃,但他沉吟許久,還是沙啞嘆道“姜掌門說的是。這么多年,修真界動蕩不安,風風雨雨的,出過不少亂子,每個門派或多或少也都做過糊涂事,誰能判個絕對的公平公正?唉,其實……”

    他嘆了口氣,闔上雙目。

    “其實,草菅人命一定就是親手殺人嗎?儒風門當年的調價令,刀不見血害死了多少無辜黎民。薛某尺寸之身,立于塵世四十余年,無多建樹,所行所為,不為修身成仙,不圖名垂青史。只想讓這亂世的苦難少一些?!?/br>
    他說著,眼神有些發直。

    死生之巔的尊主,哪怕再作鎮定,知道養育多年的孩子并非親侄,也終是怔忡茫然的。

    薛正雍喃喃“我只想讓受苦的人少一些,少一個也好?!?/br>
    這時候,一旁的木煙離清清冷冷道“薛掌門宅心仁厚,但你可曾想過,你對罪人寬容,便是不敬重無辜死難的百姓,不敬重飽受牽連的凡人。天音閣力薄,確實沒有辦法將每個人犯下的過錯都一一清算,將每一個人都繩之以法,但殺雞儆猴——既然墨燃這件事情我閣管了,就不會草草了結。望掌門知悉?!?/br>
    薛正雍“……”

    木煙離說完這番話,轉頭重新望著墨燃。

    “墨公子,你如今已侃侃說完了自己的身世之苦,憐憫也博得差不多了。不如來談談別的吧?!?/br>
    墨燃淡淡望著她“閣主想談什么?!?/br>
    “之前你說,豆腐坊那個姑娘被凌辱致死一案,非你所為?!蹦緹熾x道,“這個我信你??墒沁€有一個人的死,和你總是脫不了干系的?!?/br>
    墨燃閉目道“閣主查的當真清楚?!?/br>
    木煙離冷淡道“那你就來好好說罷,當初,你是怎么殺掉墨念的——那才是薛尊主,真正的侄子?!?/br>
    她話音未落,就被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了。

    薛蒙眼里淚光和恨意,他咬牙低喝道“住口。別再說了!”

    木煙離瞥他一眼,評價道“……逃而避之,所謂天之驕子,看來也不過如此?!?/br>
    回應她的是龍城爭鳴,猶如警告。彎刀擦著木煙離的臉頰刺過,沒入梁柱,木屑四濺。

    木煙離沒有躲閃,她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一雙漂亮的眼眸冰如霜雪,望著薛蒙。

    薛蒙咬著后槽牙,臉上的肌rou都恨得顫抖“什么親侄子,什么鳩占鵲巢陰陽倒錯……你說夠沒有?!?/br>
    他驀地拔回龍城,胸膛起伏。

    他不再去看墨燃,也不去看任何人。他像個困獸,在原處被逼瘋被逼到崩潰。

    “你們說完了嗎?!鬧夠了嗎?!這一出熱鬧,看得開心嗎?”

    王夫人道“蒙兒……”

    薛蒙不理會母親的輕語,他眼眶赤紅,舉著龍城,環顧四周,似是自嘲似是輕蔑“看一代宗師變為殺人狂魔,看死生之巔兄弟反目,看親人變成仇敵——是不是覺得好不快活?”

    嗓音嘶啞如破塤,尾音如翎羽顫抖。

    “你們來,真的是為了求一個公道?是為了求一個真相?”他頓了頓,咬牙道,“不是來滋事尋仇的嗎?!”

    姜曦瞇起眼睛“薛少主,你太過失態了?!?/br>
    薛蒙驀地回頭,目如焰電“輪得到你來管我?”

    “蒙兒!”

    薛正雍起身去拽薛蒙的肩膀,可一觸之下,他愣住了。薛蒙雖然憤然怒嗥,可是他整個人都在細微地顫抖。

    近乎破碎。

    “我不想聽?!彼蛔忠活D,字字恨愈深,“都是假話。謊言?!蝗候_子!”

    薛正雍待要勸住他,但薛蒙已推開眾人,轉身出了丹心殿。

    他自始至終沒有去看墨燃。

    其實誰在說謊,真相如何,薛蒙心里已一清二楚,但這世上的很多東西,都是清楚容易,接受難。

    薛蒙二十余年順風順水,除了楚晚寧身死,他從未經歷過什么大災劫。正是因為這種順遂,讓他至今仍猶如一個赤子。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赤子有赤子之心,但也有赤子的莽撞,無知,沖動以及尖銳。

    薛正雍看著他離去的地方,呆呆立了很久,才緩慢地座下來。

    他早已不年輕了,快近半百的人,細看鬢發都有好幾縷斑白。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住。他只得坐下。

    這樣至少能從容些。

    木煙離臉上仿佛凝著一層薄冰,沒有半點溫度,她只就事論事,所以她說“墨微雨,那件事,你是打算自己說,還是我再請證人來言?”

    墨燃很平靜。

    死囚般的平靜。

    “不用勞煩他人了?!蹦嫉?,“那件事,若還有相關證人活著,我也一個都不想瞧見?!?/br>
    他慢慢抬起頭來。

    熹微的陽光,照著他有些蒼白的臉。

    “我自己說?!?/br>
    木煙離抬了抬手,立刻有天音閣的人搬來空著的座椅,她施然落座,單手支頤,一副打算聽個長故事的模樣“請?!?/br>
    墨燃閉了閉眼,過了一會兒,才終于開口。

    “此事,原系一個生意人?!?/br>
    “什么生意人?”

    “……諸位應當知道,在修真界有一種營生,叫做‘包打聽’?!?/br>
    馬蕓莊主對此最為熟悉,舉手道“對對對,我們山莊跟這些人最熟悉啦,他們往往游走于各個巷陌,打聽一些坊間舊聞什么的,由此來謀些利好?!?/br>
    墨燃道“嗯,所以當初伯父四處打聽亡兄的遺腹子,找的也是一位包打聽先生?!?/br>
    薛正雍“……”

    這件事情薛正雍當然記得,墨燃正是由那位包打聽先生線索找到的,當時醉玉樓一片火海,據說只幸存了這一個孩子。他甚至還能清晰地記得那位包打聽先生激動的臉,不住地感嘆著——真是上蒼保佑啊,令兄的孩子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當年那位包打聽先生接了委派,幾番查探,終于有了眉目,便前往醉玉樓尋人。找一個姓墨的女人?!?/br>
    有人好奇道“那是誰?”

    “是薛掌門兄長的眷侶,人稱墨娘子。曾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庶女?!?/br>
    有人反應了過來,驚訝道“墨娘子?那是醉玉樓嬤娘的名字吧?”

    “但方才聽她的所做所為,好像是個惡女人呢?!?/br>
    墨燃淡淡道“她也不是生來就為惡。聽我娘說,墨娘子跟她的遭遇頗有幾分相似,也是個可憐人。她年輕時有過一個情郎,是個一窮二白的散修,那散修說自己要去到下修界,創立個赫赫威名的大門派,墨娘子便將自己的全部錢財首飾都贈給了他,決心幫助他實現野心抱負?!?/br>
    薛正雍喃喃道“是我大哥……”

    墨燃繼續道“那散修臨別時,曾對墨娘子發誓,等自己大業有成,定然三媒六聘,風風光光地把她娶回家。為此,他還贈了墨娘子一句詞——“煙波江上,畫舫舟中,仙子琵琶聲聲慢,郎君別臨默默聞?!?,后來成了包打聽先生用來與她辨認的佐證?!?/br>
    這種男女之事,最討得眾人耳目。

    有女修問道“難不成死生之巔的前掌門,也和南宮嚴一樣,做下了拋棄妻子的事情?”

    薛正雍豹目圓睜,立刻叱道“胡言亂語!我哥哥豈是那種人!我哥哥他、他一直都沒有忘記墨姑娘……”

    提到亡兄,這個男人禁不住難過,眼眶微微紅了。

    璇璣長老也在旁邊說道“這位仙姑請慎言。前代掌門是因建派不久后,于一場鏖戰中不幸犧牲的,并非是刻意食言。他辭世前,還常與尊主論起那個女子,總是說等門派稍穩,就立刻去接她。他和南宮嚴根本不是一回事?!?/br>
    “確實如此?!蹦驾p聲說,“她終究還是比我阿娘幸運得多。她的丈夫去世了,卻還有人惦記著把她接回去。南宮嚴還活著,卻從來不敢認我和我母親?!?/br>
    “哈!那我可知道了!原來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心生嫉妒,所以貍貓換太子,殺了墨娘子,燒掉醉玉樓,冒名頂替!”

    聽到這樣惡意的猜測,墨燃看了這位“聰明至極”的修士一眼,而后道“我從來沒有主動想過要冒名頂替?!?/br>
    那修士并不服氣,冷笑道“那是怎么回事?難道還有人逼你當這死生之巔的公子不成?”

    是怎么回事呢?

    墨燃也禁不住想——其實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最初的時候,都完全不是這樣的。只是有一天,忽然蝴蝶扇動了翅膀,于是,風起云涌,滄海也變成桑田。

    就好像他一開始并沒有想過要頂替薛正雍侄子的位置,墨娘子從前也不是那個惡貫滿盈的樂坊嬤娘。

    她也有過溫和心善的青蔥歲月,也曾立在軒窗邊,盼著郎君早日來歸。她也曾在得知腹內有子時,開心得寫信告知遠方的情郎,她也曾收到他的信箋,當了父親的男人激動之情溢于紙面。

    這些美好的歲月,她都有過。

    是庶女又怎樣,旁人譏嘲她情郎是個無名小卒,嘲笑她未婚先孕又怎樣??傆幸惶?,他會兌現諾言,風光無限地接她和孩子過門。她是這樣篤信著。

    可是后來,時日一天天過去,漸漸的,書信從三日一封,變為了七日一封,又從七日一封,變成了一月一封,最后了無音訊。

    墨娘子最終心灰意冷,她性子野,這段感情原本就瞞著父母,生下孩子之后,她幾番猶豫才抱著稚子回家。結果父親大怒,正房夫人亦是百般辱罵。墨娘子一氣之下憤然離去。后來幾番輾轉,當年的大戶閨女,竟終成了醉玉樓的嬤娘掌柜。

    人生起伏如此,命運就像一口熔爐,你不知所措地進去了,再出來,或許已面目全非。

    墨燃是這樣,墨娘子當年亦是如此。

    包打聽先生找到她的時候,距她天真無邪的閨閣歲月,已然過去了十四年。

    那位懷揣著薛正雍委托的先生施施然落座,一展折扇,笑道“你們這兒的嬤娘呢?叫她過來?!?/br>
    嬤娘來了,她穿著桃花小襖,臂挽鵝黃披帛,扭著腰身,提著桿水煙袋,撩起叮咚珠簾,嬌笑道“喲,這位公子,清早上就來聽小曲呢?喜歡琵琶還是揚琴?我這里的伶人,金石絲竹,樣樣精通,開門生意,奴家給你便宜些?!?/br>
    這便是人生,十四年前情郎走時,她倚在珠簾邊,神情凄楚,容顏清麗,目送著他遠去。

    十四年后,情郎的弟弟終于尋到她,歲月的珠簾隔了茫茫人生,復又卷起。她拂開朱紅翠綠,已是滄桑飽經。曾經那個小鹿般羞赧的女人早已死去了,坐在醉玉樓里呼風喚雨的,是一個抽著水煙,媚眼如絲的半老徐娘。

    包打聽先生沒有那么多感慨,他眼里只有錢財。他搖著扇子,笑道“倒是不用聽曲啦,我來這里,是想向嬤娘打聽個人?!?/br>
    嬤娘臉上的笑容一僵,語氣涼了下來“打聽人?打聽誰?”

    那先生慢條斯理地說“煙波江上,畫舫舟中,仙子琵琶聲聲慢,郎君別臨默默聞?!?/br>
    嬤娘聽到一半,臉色就變了,當他把整一句說完,她已是了無人色,嘴唇顫抖,一雙修的尖細、甚至頗為刻薄的眉毛突突抽動,拿手絹摁著胸脯半天,這才哆哆嗦嗦地問

    “你、你究竟是……是什么人?!”

    包打聽先生笑道“要是我沒弄錯的話,那我可算替薛仙長找到人啦。墨娘子,這些年,你過得可還好???”

    墨娘子晃蕩一下,沒有站穩,跌坐在桐木圓凳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揮手斥退眾人,只留了包打聽先生一個在廳內。她死死盯著那生意人的臉,眼中狂喜、悲涼、種種神色錯綜復雜。

    包打聽先生神色淡淡的,提起茶壺給她滿了一盞半冷不熱的茶水,遞過去“先喝口茶?!?/br>
    墨娘子哆哆嗦嗦地捧起杯子,抿了一口,再抿一口,等茶水喝干了,仍然空抿了好幾下,這才抬起頭來。

    “是薛……薛郎讓你來找我的?”

    包打聽先生嘆息道“說句實話,嬤娘惦念的薛仙君,早已辭世了?!?/br>
    “什么?!”

    “是他的弟弟,托我四處尋找兄長當年的紅顏知己。當初,他兄弟二人在下修界自立門派,風生水起,再也不是當年漂泊無依的孤身客了。但那位薛仙長忙于門派建樹,暫時脫不開身,后來他斬妖時出了意外,不幸就……”

    墨娘子還沒聽完,就立刻掩面,失聲痛哭起來。

    包打聽先生勸了她很久,她才勉強止住抽噎,那先生就繼續說“薛仙君去世前,曾跟弟弟談及過嬤娘的事情,他弟弟這些年便一直在找尋嬤娘下落,希望能尋到你,把你接回去?!?/br>
    墨娘子喃喃不敢自信,猛地拉住包打聽先生的手,說道“你再把、你再把那句話重復一遍!我不信,我不信死的是他……”

    這是這筆生意最要緊的一個句子,他當然倒背如流,當即又重復一遍“煙波江上,畫舫舟中,仙子琵琶聲聲慢,郎君別臨默默聞?!?/br>
    墨娘子“啊”的低低驚呼一聲,淚水又瞬間盈滿了眼眶“他,他這些年不曾找我,竟是因為,我還以為……我還怨他……”

    包打聽先生嘆道“都過去許多年了,嬤娘,節哀順變吧。對了,嬤娘是不是還有一個兒子?”

    “是……是、是是!”墨娘子哽咽啜泣,一邊哭著,一邊抹淚,而后朝樓上暖閣喊道,“阿念,阿念……墨念!快,快下來!”

    暖閣的門開了,出來的卻不是墨念,而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孩子。

    那孩子手里捧著一堆換洗衣物,瘦小的臉龐從衣服后面探出去,臉頰上還有些青紫傷疤,瞧上去怯怯的。

    包打聽先生有些猶豫“這是……令郎嗎?”

    “啊,不是不是?!蹦镒涌蹨I,說道,“這是我樓里燒火的小廝?!?/br>
    先生立刻松了口氣,舒心笑道“哦,原來如此?!?/br>
    墨娘子扭頭問那孩子“墨燃,公子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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