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尼克雙肘脫臼,耳聽得頭頂上傳來西班牙人“砍斷繩子”的吼叫聲,手臂的遲鈍和疼痛卻讓她根本無法移動。 斧頭一次次劈砍下來,就在這樣危急的時刻,卡爾的腦中卻一片清明安靜。 原來這就是我的使命,我的意義。 他坦然松開雙手,把尼克緊緊摟在懷里直落下去。 繩子斷了。 桑塔露琪亞 猛烈的沖擊讓人感覺內臟都要吐出來了,可下墜過程非常清楚,尼克稍一恢復知覺,立刻從下面的人身上爬起來,抓著他的肩膀大喊: “卡爾!卡爾??!” 騎士氣息尚存,但口吐鮮血一動不動,眼見傷得極重。 “別碰他!”船醫一瘸一拐地制止了尼克的動作,繩斷時他在兩米高的地方,所以只是摔了個皮外傷,而抱著人落下十多米的卡爾顯然就沒這么幸運了。 維克多上下摸索,做了簡單的觸診:“肋骨有幾處骨折,還可能摔傷了背,移動他會刺傷內臟的。我想暫時不會死,不過……”他從口袋里摸索出摔裂的眼鏡扣到臉上,只見遠處西班牙騎兵的藍色制服朝這邊迅速移動過來。 “不過被西班牙人抓住,摔不死也會拷問致死,佩德羅興辦的宗教裁判所整個意大利臭名遠揚?!?/br> 情況清楚的讓人心寒。 接應的船應該就在附近,如果現在扔下卡爾逃跑,那么刺客團會幸存兩人。如果不跑,則是團滅。尼克扭頭看了看維克多,船醫從未干過重活的手掌被繩索磨得血rou模糊,扶著摔斷腿的眼鏡驚慌的四處張望。他一個人肯定不知道怎么逃跑。 尼克默默看著躺在亂石上的人,必須做出決定了。 就在這時,卡爾從昏迷中醒來,痛苦的喘息著咳出一口血,鮮紅沾染了他端正的臉龐。 “跑……快跑……”卡爾眼神迷離,搜索主人的身影。 尼克抓住他的手:“別動,你傷的很重?!?/br> “別管我……你、你不能死……你是我們最后的希望……”卡爾突然回光返照般緊緊握住尼克的手,湛藍的眼睛迸發出困獸最后的火焰:“活下去??!你要一個人活下去??!” 死海般黑色的回憶中爆發出一朵巨大煙火,照亮了曾經的過往。 尼克簡直不能呼吸了。 活下去。 一個人。 多年前,也有這么一個滿身血污的男人對她這么喊著,用盡全部生命的懇求和逼迫。 她從來沒發現過,原來卡爾和叔叔這么像。陽光般燦爛的金發,矢車菊色清澈的藍眼睛,還有,還有看向她時充滿期待的眼神。 尼克終于知道為什么船長會讓束手束腳的卡爾來輔助她了。因為那個男人清楚地知道,當遇到這樣生死攸關的危險時,卡爾一定會舍身救她,而她向來不喜歡這個啰嗦的家伙,權衡后肯定會拋棄他。船長那么聰明,主次輕重從來不用考慮。 “怎、怎么辦?”船醫驚慌失措,西班牙騎兵的馬蹄聲已經清晰可聞。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們兩個?!蹦峥朔词志o緊抓住騎士寬厚的手掌,“這一次,我會保護你們?!?/br> 向來智慧過人的海雷丁這一次徹底失算了。 前去接應的船一個人也沒帶回來,他的三名重要下屬——正副沖鋒隊長還有船醫,竟然同時被捕。三個人被指認為殺害那不勒斯總督佩德羅·德·托萊多,立刻由西班牙騎兵團押送桑塔露琪亞接受審判。 等待他們三人的是徹底的拷問,然后就是毫無疑問的絞刑架。 當騎兵團團長聲色俱厲的問完:“誰是主謀?!”這句話后,他的偏頭痛集中爆發了。 意識清醒的兩個刺客毫不猶豫的指向了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家伙。其實不說團長也知道,地上躺得肯定是主謀。 剩下那兩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一個根本是個孩子。團長不明白那個金發男人的腦子到底出了什么問題,竟會找這樣兩個無能的幫手。 抓到類似犯人的審問流程是很簡單的,首先考掠一番,問出主謀和指使人后絞死。但地上躺的男人別說拷打,看起來輕輕踢一腳都會沒命。 文質彬彬的青年用流暢的拉丁語表示他是被強迫來此的美第奇貴族,對陰謀一無所知。騎兵團團長一時不敢下手,美第奇是歐洲有名的金融世家,萬一真有什么聯系,他擔不起責任。而那個瘦小的臟孩子,被打到口鼻流血也只說自己是五個銀幣雇來拉車的佛羅倫薩小偷。 搜身結果證明這是實話,孩子身上真的搜出五枚弗羅林銀幣,當他的副手將這錢收進自己兜里時,那孩子怨恨心疼的眼光絕對沒法假裝。 騎兵團團長猶豫了。上司的死對他來說不是壞事,而處理結果的好壞才真正影響仕途。 考慮再三,團長決定將這件事打包交付桑塔露琪亞的大法官,他吩咐部下給金發男人簡單處理了傷口,小心翼翼搬到囚車上,接下來犯人是死是活都跟他沒有關系了。 三個人就這樣被送上了出其不意的另一段旅途。 維克多因為身份未明沒有遭到粗暴對待,但看看囚車上躺的尼克跟卡爾,他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深深的憂慮。 尼克被打得滿臉是血,肚子上挨了好幾腳,連早飯都吐出來了。她一聲不吭趴在地板上,鼻血順著木板縫滴滴答答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