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顧千樹在楚天惶走進來的時候看著一本書,他現在很少說話,整天整天的沉默著,也不知道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顧千樹的抗拒讓楚天惶感到憎惡和煩躁——在這個世界上,恨是比愛讓人更累的東西,因為愛至少你還能感到一絲的快樂,可是恨呢?只有無邊無際的折磨。 顧千樹并沒有抬頭,直到楚天惶把他手里提著的東西扔到了顧千樹的身上,顧千樹的表情才露出了一絲愕然。 “?。。。。。。。。。?!”然后,一聲楚天惶從未聽過的凄厲叫聲從顧千樹的口中發了出來,顧千樹瘋了一般的丟開了尸體,卻在下一刻看到尸體面容的時候吐出了三個字:“祝清澤?” “是啊?!背旎虥]什么表情,他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然后坐下,悠然的看著顧千樹:“自殺的?!?/br> “……是你殺了他?!辈⒎菃柧?,顯然,在楚天惶把尸體帶進屋子里的那一刻起,顧千樹的心里就有了答案。 猙獰的尸體上沾滿了血水,染紅了顧千樹白色的衣衫,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然后顧千樹蹲下,把祝清澤的尸體拉進了懷里。 “都是你的錯?!背旎痰溃骸邦櫱?,你知道么?是你害死了他?!?/br> 尸體的模樣很難看,冰冷的皮膚已經僵直了,不像是人類,更像是橡膠,顧千樹沒說話,他低頭看著懷里的人,神色仿佛在神游。 那是一種靈魂出竅的表情。楚天惶看在眼里,卻是燦爛無比的笑了。 “要不是你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他會生兩個孩子,然后和他的妻子一起幸福的活下去?!背旎痰溃骸岸脊帜?,顧千樹?!?/br> “……是你殺了他?!鳖櫱湟蛔忠活D,幾乎像是要將自己的牙齒咬出血來:“是、你、殺、了、他?!?/br> 楚天惶聳了聳肩,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他知道顧千樹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不過這沒關系,顧千樹接受與否,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 尸體的味道不好聞,凝固的血塊在散發出一種令人惡心的腥臭味,顧千樹突然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堅持下去的意義。 既不能回家,也不能離開——或許他可以選擇死亡? “你如果死了?!背旎趟坪跻呀洸碌搅祟櫱淠X袋里產生的想法,他平靜的笑了笑:“我就把殷醉墨的皮扒了,然后讓她活著坐在你懷里?!?/br> “……嘔?!币膊恢遣皇且驗橄氲搅四菢右桓碑嬅?,顧千樹突然開始嘔吐,他的臉色青白,卻還是死死的抱著祝清澤的尸體不肯放手。 “你當然可以選擇死亡?!背旎掏崃送犷^:“不過我保證,你會后悔的?!?/br> “……”顧千樹慢慢的抬頭,看向了楚天惶,那眼神里是楚天惶從未見過的深沉的恨意,楚天惶敢確定——若是現在給顧千樹一把劍,那么顧千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他給殺了。 這很好。楚天惶想——這是他愿意見到的局面。 祝清澤的死,和他脫不開關系,顧千樹昏昏沉沉的想到,若是他不這么蠢,那么祝清澤也不會因此付出沉重的代價,若是他能夠狠得下心,祝清澤也不會死的那么慘,還包括楚天惶口中的祝清澤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楚天惶是個令人惡心的殺人犯,但是自己卻是個同樣惡心的偽善者。 沒有將這個世界當成真實的世界,是顧千樹所犯下的最大錯誤,而現在——他即將為自己的錯誤付出慘痛的代價。 殷醉墨傻了,祝清澤死了,而他,將永遠也回不去屬于他的世界。 顧千樹的嘴唇已經慘白的如同被水泡過的紙,他的額頭上在不停的溢出汗水——就像在代替他無法流下來的眼淚。 系統的聲音在顧千樹的腦海里響了起來,只不過顧千樹卻已經聽不清楚系統到底說了些什么了。 “……顧千樹?”楚天惶開始還沒注意,后來才發現了不對勁,顧千樹的身上的衣服似乎已經被汗水浸濕了,而他卻還在不停的出汗。 “你……”楚天惶強行把祝清澤的尸體從顧千樹的懷里拽開,在看到顧千樹那張依舊面無表情的臉時,才驚覺:“你怎么了?” 顧千樹不說話,連眼神都沒有換一個,他整個人的臉色難看的如同死人,腳下甚至積累出了一灘小小的水漬。 “……”楚天惶不敢再耽擱,他直接一把抱起了顧千樹,沖出去找大夫去了。 汗水的加速流出,讓顧千樹很快處于脫水狀態,他不說話,也不動,眼睛半垂著,像一張被揉的皺巴巴的餐巾紙。 “我還從未見過這種癥狀?!贝蠓螂m是一頂一的好,卻還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他摸了摸顧千樹的頭:“趕快拿鹽水過來?!?/br> “……”楚天惶聞言狠狠的皺了皺眉,他一把捏住顧千樹的下巴,冷聲道:“別忘了我告訴過你的話——我保證說到做到?!?/br> 顧千樹嘴唇動了動,并未吐出一個字——他很清楚楚天惶所說的威脅絕對不是在開玩笑,要剝掉一個人的皮在那個世界或許不可能,但是在這個世界里,卻是輕輕松松的一件事。 顧千樹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了殷醉墨小心翼翼給他告密的表情,他突然很好奇,作為穿越者的殷醉墨,是否也想回去呢?是否也有想家呢?可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是不可能告訴顧千樹答案的。 “她只是中毒?!背旎叹徛暤溃骸啊铱梢噪S時解開她的毒?!?/br> “……”顧千樹不說話,只是閉上了眼,他的鼻間全是那種濃烈的讓人作嘔的腥味,手上全是冰冷皮膚的觸感, 眼前,浮現的是祝清澤那張死不瞑目的臉。 大仇未報身已死,顧千樹想,他真的從未對一個人產生那么強的殺意——如果楚天惶死了,那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吧?那么楚天惶,你去死好不好? ☆、71.你們這群辣手摧花的小人 這是個無法挽回的死局。 顧千樹恨著楚家兄弟,而楚家兄弟也無法原諒顧千樹。 而祝清澤的死亡,則是將這個死局逼入了一個更加悲慘的境地。他斷絕了最后一點顧千樹原諒楚天惶和楚地藏的可能。 夏天尸體腐爛的特別快,很快,死去祝清澤僵硬的肢體開始變得柔軟,令人惡心的腐臭的味道漸漸的散發了出來。 這件事情的結尾,是楚地藏把祝清澤的尸體從顧千樹的懷里搶了出來。 顧千樹當時整個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他只能抱著祝清澤,一旦祝清澤的尸體離開他的身邊,他就會不停的流冷汗,似乎已經變成了身體的一種條件反射。 楚地藏實在是拿顧千樹沒辦啊,只能按照大夫的醫囑不停的給顧千樹喂水。 直到后來楚天惶出現說了一句話,顧千樹的情況才稍微好轉了些。 楚天惶站在顧千樹的面前對他說:“顧千樹,你不是那么恨我么,我給你一次殺了我的機會好不好?” 顧千樹面無表情的看著楚天惶,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恨意。 “我說到做到?!背旎讨李櫱洳幌嘈潘脑?,但是他也不太在意,只是道:“不過機會只有一次……你若是錯過了,就只能被我們關一輩子了?!?/br> 顧千樹盯著楚天惶的眼睛,像是要看出楚天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墒撬降滓矝]能看出什么——楚天惶的眼神里只有一片陰郁的黑色,如同掛著烏云的天空,陰沉的讓人害怕。 “我要殺了你?!边€是那句話,只不過這次顧千樹卻說的很慢,而聽到這句話的人,也能從他的神色和語氣里聽出他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你能的話?!背旎陶f完這句話,便出了屋子,留下個楚地藏和顧千樹。 自從有了那些關于輪回的記憶之后,楚地藏對待顧千樹的態度也有了變化。 他確定自己愛著顧千樹,甚至愿意為他獻出生命,可是與之同時,楚地藏感到的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偷了仙子的羽翼,卻不一定能留下仙子,楚地藏覺的自己和楚天惶就是兩個可笑的廢物,顧千樹若是想走,他們誰也留不下他。 楚天惶對待顧千樹的態度雖然看上去十分的刻薄,但是他到底會不會愛上顧千樹,也是個無解的謎題。 人的感情這種東西怎么可能控制,楚地藏看著又瘦了一圈的顧千樹,忽的嘆了口氣。 顧千樹的確是瘦了,可是精神卻奇怪的好了起來。就好像是找到了什么必須要達到的目標,整個人都不復從前的散亂頹廢。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好的是這個模樣的顧千樹,是鮮活的,壞的是顧千樹想達到的目標是殺了他們。 其實如果顧千樹真的能殺死他們,倒或許是件不錯的事,楚地藏彎下腰,給似乎已經睡著的顧千樹的身上搭上了一層薄毯,是不是如果他們被顧千樹殺了,這個可怖的輪回,就結束了? xxxxxxxxxxxxxxx 正午,每天最炎熱的時候,顧千樹的屋子里放了許多的冰,溫度倒也不算太高,他站在窗口撥弄一盆蘭花,長長的頭發散落在地上,如同黑色的瀑布。 因為太熱,所以穿得很少,頸項上裸丨露出的皮膚可以看到一條白色的蛇順著他的脖子蜿蜒而上,而蛇的下半身則被白色的紗衣遮住。 楚地藏安靜的在他身后看著,直到熏香快要燒完他才進了屋子。 顧千樹這才發現了楚地藏蹤跡,他臉上向來沒什么表情,見到楚地藏進屋,也只是懶懶的憋了一眼,又繼續看手上的蘭花了。 熏香的味道很好,可是顧千樹卻知道這就是他武功無法恢復的罪魁禍首。 無論是熏香,亦或者沐浴時使用的花類,都有著一股同樣的味道,聞著清香淡雅,事實上卻比毒藥還可怕。 因為長期出不了屋,顧千樹的皮膚更白了,他在食物上從未被虧待過,想要吃什么直接告訴楚地藏,幾乎都能得到滿足。 顧千樹本來以為楚地藏是來屋子里坐坐的,可是沒想到他卻走到了屋子的香爐旁,將還在燃燒著的熏香取了出來。 顧千樹的眼神里滑過一絲疑惑……這是在干什么,難道是他們嫌自己活的太久,決定換種更厲害的熏香? 可是楚地藏的表情一直很陰沉,即便是注意到了顧千樹的目光,也沒有說一句話。 顧千樹心中的疑惑更甚,直到楚地藏快要出門的時候,他才聽到了一句話——“好自為之吧?!?/br> 好自為之?楚地藏是這么對他說的?顧千樹聽了只覺的可笑,他實在是搞不明白,楚家兄弟到底哪里來的底氣做出一副自己欠了他們的模樣。 想不通,便也不想了,新換上的熏香散發出陌生的味道,顧千樹只當是楚地藏心血來潮,并沒有將他的這個舉動放在心上。 楚地藏出了顧千樹的住所,便去一旁的屋子找到了楚天惶。 楚天惶已經很久沒有和顧千樹住在一起了,他似乎不愿對顧千樹產生多余的感情,態度也是一天比一天冷淡,然而到底是怎么想的,恐怕還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換了?”楚天惶也在修剪一盆蘭花,他手里拿著小小的花剪,轉過頭來到:“怎么臉色那么難看?!?/br> “一定要這么做么?!背夭氐溃骸艾F在就這樣不也挺好的?” “哪里好?”楚天惶放下了手里的剪刀:“這就是你想到的生活么?” 楚地藏不說話,因為答案早就不言而喻——這自然不會是他想要的,整日整日生活在惶恐之中。 “那么就別多話了?!背旎痰哪樕仙儆械膸狭艘唤z疲憊。 從祝清澤死去之后,楚天惶就一直睡不好,那些原本消失的夢境又再次出現了,雖然被囚禁的是顧千樹,可論消瘦的速度楚天惶和他比起來也絕對不遑多讓。 “是該做個決斷了?!背旎痰溃骸澳愀嬖V他了?” “還沒有?!背夭厣裆行┗秀保骸啊恪?/br> “別說了?!背旎虛u了搖頭,此時他和楚地藏的差異更加顯露了出來:“我知道你心軟,但是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br> “……”可是他已經夠絕望了,楚地藏很想這么說,卻又住嘴了。 “還不夠絕望啊?!背旎痰溃骸八€想著回去呢……”即使我們在他的身上刻下印記,即使我們把他關在籠子里,即使我們手里捏著他朋友的命,可是他依舊不屬于我們——從未屬于過。 “……”楚地藏吐出一口氣:“還有多久?” “一個多月吧?!背旎掏崃送犷^,少有的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我又開始期待了?!?/br> “……有什么好期待的?!背夭夭]有楚天惶那樣的樂觀,他只覺的自己心中壓了一塊大石頭,若是他有楚天惶那么高的武功,那么這件事自然是由他來做最合適,可是這江湖之中……能和顧千樹比肩的人,怕也是屈指可數。 兩強相斗,必有一傷,楚天惶決定干干凈凈的同顧千樹決斗一場的這個決定,楚地藏是不贊成的。他對于楚天惶的表現十分不安,可是卻又不能說服楚天惶放棄他的想法。 “只有這樣他才能明白?!背旎淌沁@么說的:“他就算有了武功,也還是逃不掉的?!?/br> “……”楚地藏覺的這個理由非常的牽強。 “別問那么多了?!比欢鴮τ谶@件事,楚天惶并不愿意多說,他只是道:“我比你清楚?!?/br> ……比我清楚,你真的比我清楚么?楚地藏明顯的看出了楚天惶的敷衍,他知道從楚天惶嘴里已經問不出什么,于是只好停下了這個話題。 楚天惶是能看得出楚地藏的不安的,但是他并不打算安慰楚地藏,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他必須去做的,而這些事,或許也是解開死局的唯一辦法。 “你還記得我告訴你的那種藥么?”楚天惶道:“等這件事完了,就用上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