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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明白了昨日任苒眸里的悲涼從何而來,他卻莫名地為她的質疑而置氣。 他想起了那個告訴他任苒很好哄,生病時只需要兩顆大白兔的老人家,那時她看上去還是那么健朗,總是和藹地笑著,卻一朝走得那么突然,怎能不讓人唏噓嗟嘆。 連他都那么心痛,任苒一定傷心極了,可那時他在干什么?在幫別的女孩子補習?雖然好像也沒錯,可想想便覺得自己簡直混賬透頂。 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林潔說她放學后要去看任苒,他便也巴巴地跟了去。 任苒病了,那張生動的面容憔悴灰白,一雙眼滿是悲戚,委屈地望著他。 她mama說,任苒發燒怕是有幾天了,他們沒顧得上,她也硬是咬著牙不說,結果將她外婆的骨灰送上山后就暈倒了...... 敘述中帶著對女兒的幾分責備,他卻聽得如同針扎一般。 不知如何安慰,便偷偷握住她被子下guntang的手,笨拙地塞給她兩顆大白兔。然后他看見她眼里盤旋著晶瑩剔透的淚珠,那一刻心窒地難以復加。 那是在后來那段長長的離別時光前他們唯一的一次吵架,如果這也能算得上是吵架的話??尚慕Y大概也就是那次種下了,蘇玉妍這個名字從此也真正成了他們之間不可提及的禁忌。 這個春節陽光總是明媚,公墓里盡是不高的長青松柏,庇不了蔭,陰森之氣卻少了許多。 任媽蹲在墓前擺好紙錢,嘴里念念叨叨,媽,今年這么多人來看你,你可高興了?寂川和阿凝都是咱們家人,你可要保佑他們吶。 她化了一根火柴,將紅燭點燃,您以前不是常說任苒這孩子性子敦實,必有厚福嘛。還真被你說中了,拾到個這么俊的女婿,果然傻人有傻福哦...... 任苒聞言急了,媽,哪有你這么說自己女兒的?瞄了一眼一手牽著阿凝的許寂川,果然這貨正在偷笑。 任媽沒好氣地,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老任也笑呵呵地,遞了點好的三支香過來,苒苒,來拜一拜你外婆。 任苒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俯身將香插在墓前的泥缽里。她卻沒有起身,順勢蹲了下來。 五年的光景,這碑上刻的字已經風化了許多,棱角也被磨得柔和。如同當初撕心裂肺的生死離別,傷痛卻已隨時間淡去了。 她仍舊記得有次外婆去世不久前,她趴在床頭與她聊天。其實外婆已經很虛弱了,可那日精神頭十足地與她聊了許多。 她看著任苒青春的面容,追憶著感慨,這一生以為很長,沒想到不小心就到頭了。 外婆,你胡說什么呢?任苒嗔怪道。人總是不愛往壞處想的,其實當時她真的以為外婆一定會好起來,像以前那樣可以在老媽生氣責罵時心疼得把她摟在懷里。 外婆卻說,苒苒啊,那男孩子不錯。 任苒臉一紅,外婆卻笑笑,輕柔地替她捋了下額前的碎發,低低地嘆息了一聲,可人生的際遇又有誰能說得準呢?努力過了,就不會遺憾了。 外婆望著窗外,看那碧藍的天空飛過了一行行大雁,渾濁的雙眼看透了世間人情冷暖,仍有眷戀,仍有留戀。 微風暖而干燥,溫柔得像外婆的手輕撫過臉頰。 外婆,你說過的那個不錯的男孩子,今天終于帶他來看你了。 她側過頭,正好看見許寂川也持著三炷香拜得十分虔誠,不由地心內一熱。 外婆,你曾說過的,努力了就不會遺憾。我卻懦弱過逃避過,可是幸好他一直沒有放棄,一切都還不算太晚。 幾縷青煙飄了過來,冰涼的灰白碑面似乎被糾纏在裊裊云霧之中,無端有了一點若隱若現的生動。 忽地一雙手有力地扣住她的手腕,迅速地把她拉了起來。一大片燃著紅光的紙錢灰燼險險地略過她的臉,隨風翻滾著飛向空中熄滅。 任媽笑說,看來你外婆看到寂川很開心。 許寂川松開了她的腕,手卻滑下一些,與她十指緊扣。細細端詳著碑面上黑白的照片,里面的老人面容一如記憶中那么祥和,微微笑著,好像那年她笑著告訴他,苒苒是個重情的傻姑娘。 外婆,您還記得我吧?我們有過兩面之緣的??傄詾槿兆舆€很長,卻不料竟會來不及。那年說過的話仍在耳邊,只是再無法當面說聲感激了。 此時風向一轉,壓得墳邊的兩顆青松微低著頭,也似是惋惜。 任苒被你們教養得不帶一絲塵埃,我卻沒有呵護好她。我很愧疚,可她這幾年受的委屈,一句抱歉又怎能足夠?所以,就用一輩子吧。 冬日清淡的日光灑下來,淺淺的光暈環繞在墓碑的邊緣,好像外婆慈愛柔和的目光。 下山的時候,阿凝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任苒鬼鬼祟祟地伏到許寂川的耳邊,輕聲問道,你跟我外婆說了些什么? 許寂川唔了一聲,也沒什么,只是外婆說,任苒這個笨丫頭,以后靠你照顧了。 答非所問。任苒白了他一眼,回眸又望了一眼那座墳,紅燭燃盡,兩旁的青松正微微頷首搖曳。 第37章 世無雙 午后時分,許寂川拉著任苒出來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