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任苒坐在床沿,正是對著窗口,那光亮有些刺眼,不愛卻非要糾纏,才真正是錯了。 那年生日過后那幾天,任苒都輕飄飄地如墜霧里。 日子還是沒什么不同,每天上課寫作業,放學了還是與林潔踏著小單車回家,只是不再走那條青石板路,見到他總有些怪。在學校即使遇見了許寂川,也是淡淡點個頭算是打招呼,偶爾仍會遇見他和蘇玉妍一塊兒。 生日那天那個淺嘗輒止的擁抱,恍然間好似是一場太過真實的夢。 所以面對林潔試探的目光,她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理直氣壯地說,什么情況也沒有!于是乎林潔直嘆她爛泥扶不上墻。 又過了幾日她才回味過來,許寂川和她,好像不明不白地成了那種關系?!而且她居然連象征性的欲拒還迎都沒有就欣然應允了?! 當這個認知漸漸清晰,她心內亂成了一團麻,同時也竊竊地欣喜若狂著。 后來任苒一直在想,大概自己是從不善于盤根究底的,所以學不好數理化也是活該。 她性子溫吞,成績平平,相貌只能說過得去,而許寂川明明那么出色,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為什么偏偏是她?如果當時她會問個為什么,也許她會選擇一直守在他不遠不近的地方,而不是飛蛾撲火至少會給自己一些防備。 可她沒有,許寂川主動靠近了一步,她就竟然信他得了青光眼,而她就成了幸運的灰姑娘。世間當然是有灰姑娘的,只是少之又少,只是終究不會是她。 然而她想她是從不后悔的,就如同她從不愿忘 她記得那是個周五清晨,天陰,略有些刺骨的寒意。 大家懶洋洋地做完早cao,便齊齊散了急著往回走。一時間樓道內密密麻麻的,好不嘈雜。 任苒本是守著她周圍三寸之地,隨著亂而有序的人流慢慢往前挪著,卻有人非要往她那擠。她略略不耐地抬起頭,卻見許寂川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聽見心中突地一跳,然后他微微俯下身,在她耳畔悄聲說,明天早上跟我去趟書市。 她和他已經好些日子幾乎沒有交集,任苒甚至想過他那日是不是一時沖動,那些看似親昵的言行其實全搞錯了對象。 而終于,她又抓住了一點真實的憑證。那滋味像是陽春三月里的清風溫柔地撫過碧綠的荇。 她不由地抿嘴一笑,他竟也淡淡勾了嘴角,然后往自己教室的方向走去。 這應該算是約會?晚上竟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又是忐忑又是興奮。于是第二天睡過頭成了很合理的事,可任苒卻被嚇得三魂沒了七魄,她發誓,上課遲到她都沒那么緊張過。 她匆匆下了樓,也不知許寂川在那等了多久了,此時見了她果然微微皺了眉。 第一次約會就遲到,而且自己的樣子一定糟糕透了,本來還想著要好好打扮一番的呢,心里不由又是委屈又是挫敗。 許寂川卻什么也沒說,只是解下了自己的圍巾,細細為她繞了一圈又一圈,冰涼的脖頸熨了他的體溫,暖暖的。 城南的舊書市場熙熙攘攘,書香倒是沒幾分,可書販的確要清高的多。大多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頂多只是介紹幾句,很少有扯著嗓子叫賣的。 任苒原以為許寂川是帶她來挑些參考書,卻沒想到他在專賣游戲雜志的小攤上流連了許久,書包瞬間被塞得鼓鼓囊囊。她偷笑,原來許寂川也沒想象的那么不食人間煙火嘛。 舊書市場的格局有些亂,他帶她七拐八拐的,來到角落里的一個攤位,這里的書報都大多破舊不堪。許寂川蹲在那細細搜尋了一番,才從犄角旮旯里拎出一本塞到任苒懷里。 她盯著那泛黃的扉頁,竟是一本納蘭詞。任苒喜上心頭,他卻淡淡地,這個版本雖然有些老了,但是詞評比你之前看的那版寫得好多了。 任苒高一時有段時間瘋狂迷戀過納蘭容若。譬如人生若只如初見,譬如當時只道是尋常,她膜拜他的才情,也傷懷著他的際遇和愛情,幾乎食不知味。 可那時許寂川正為她的數理化殫精竭慮,她哪好意思在他面前看所謂的閑書,于是只能發展成地下事業。她原以為瞞天過海滴水不漏的,結果竟被抓了現行而不自知。 她嘻嘻一笑,故作驚訝道,你也看過納蘭詞? 許寂川斷然否認,沒有,偶然聽人說起。忽地抬頭看了看天,好像下雨了。 話音才落,一粒豆大的雨滴便應聲滴在了那本納蘭詞上,化成了一朵雪絨花。 呀。任苒慌忙將它掩住,兩人對望了一眼,忽然都笑了起來。 雨勢驟然急了,許寂川牽了她的手,在雨里狂奔起來。 這天已陰沉了幾日,路上也偶有懈怠未帶雨具的人,都皺著眉形色匆匆。唯有他和她,在冰冷的冬雨里笑著奔跑,仿佛牽住了彼此,這點風雨也算不得什么。 終于尋了方屋檐躲雨,卻仍是十指緊扣,誰也不愿先松手。 這個時節的雨畢竟是凍人的,任苒一張小臉埋在他深色的圍巾里,眼睛亮亮的,頭發沾著些晶瑩的雨珠,嘴唇有些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