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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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第279章 皇后把皇帝勸去見太后,當然不是為了讓他氣太后的,再怎么說,追尊宸妃這么大的事,解釋幾句,即使太后無法接受,在皇帝這里,也總比一句話都沒有的好,起碼該有的姿態要做出來,也免得外臣議論。若是不想自己的身世惹來風波,這時候待太后,就要比以往更為恭謹。 不過,即使心里也清楚,太后多數也不會多說什么,頂多對自己不理不睬,皇帝在踏入清寧宮的時候,卻還是如兒時做了錯事,被太后召來訓斥時一樣,忐忑、踟躇,腳步很是艱澀,竟是有些邁不開的感覺。 積威猶存啊,他暗暗嘲諷地一笑,卻不是對太后生出怨恨,反而是對自己的不爭氣隱隱生出了怨憤?,F在坐在御座上的人是自己,掌管天子寶璽的人是自己,連內閣首輔都給逼走了,原因就一個,無法配合天子。這樣的身份,還需要對太后有什么畏懼嗎?應該是她來畏懼他才對!真的逼急了,不怕在史上留下一筆的話,他能做的事可多了去了! 也許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情,在踏進清寧宮正殿前,皇后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對皇帝露出軟和的一笑,笑里的懇求,倒是讓皇帝心情好了幾分。他微微點了點頭,似是在許諾皇后,不會做出什么讓太后難堪的事情。 皇帝前來問安,太后自然是早就在宮室中等著了,不可能會一時興起,出門游玩。見到皇帝進來,口稱母后行了禮,她露出和藹的笑容,“皇帝皇后都來啦?快坐下說話吧?!?/br> 說是天家母子疏遠,其實每回皇帝來請安,太后也都是笑呵呵的,從未給過一點臉色。對皇帝的衣食起居,詢問得也很詳細,更不時叮囑其為國惜身。要不是從許多側面,可以看出兩人關系的真正成色,就看著在殿上的相處,那簡直是沒有一點能挑剔的地方。就連皇后,也是用了一段時間,才琢磨到個中真味。周氏腦子不大靈敏,到現在都沒回過味來。至于萬氏,倒是一貫謹慎,對太后、太妃的態度,都是依從著皇后來的。畢竟,在外人來看,太后不問政事,正是徹底放權的證明,不戀棧權勢的人,天下又有幾個?再加上這殷殷垂詢的慈母風范,皇帝怎都該因此對太后特為感佩才對。 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才清楚,太后對他的真正態度為何?!磺械淖兓?,都是在誠孝皇后撰遺詔的那天開始,不,或許該說,一切變化,都是太后突發卒中的那天開始的。 在那天以后,母子關系就走入了僵局,只是當時,是他推拒著太后的關心,他在太后跟前扮演孝子,他以恭順的表現,來搪塞太后眼底的疑問和失落。母子兩人自從那天以后,就再沒有深談過,私下,他曾為自己悖逆的行為認錯、請罪,而太后也曾原諒過他,說這并不是他的錯,只是一個巧合。他能聽得出來,她說的是真心話,雖然態度僵硬、失落,但終究還是有心要和他修好,這種種表現,只是為了激起他的愧疚。 他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愧疚還是不愧疚,有時想起來也覺得爽快,有時卻又有幾分心虛、慌亂。不過,假作認錯,換得太后諒解,他也是有幾分得意的,這種不動聲色便把人心玩弄于股掌間的感覺,很容易讓人上癮。當時畢竟年少,還是有些太沉迷了些,在太皇太后下達遺詔后,立刻找到太后,出言安撫認錯……做得也過露了點。 也就是從那天起,太后對他就永遠都只有這一副面孔——如眼下般得體地笑著,說著千篇一律關懷的話語,夸獎著皇帝的勤政和皇后的賢惠,這些話反反復復都是只有一個意思,不論是冬天來、夏天來,都是一樣用、一樣說。在太后微帶皺紋的雙眼里,除了經過偽裝的和藹以外,他看不到任何一點別的情緒。 再也沒有對功課嚴格要求,不論他犯了什么錯,做了什么事,走進清寧宮里時,太后都是這樣一張臉,都是說著這些老生常談的關心?;实壅嫫婀衷趺礇]有人看得出來,她這分明就是敷衍——只是,她的演技太好,以至于就這么隨隨便便地敷衍一下,都被看成了真誠的關心。 在敷衍底下,余下的不是恨,也沒有糾葛,甚至連失望都沒有,就只有冷漠,他做什么事,太后都不會關心,犯什么錯,太后也都不會著急。他怎么過日子都是他的事,太后對此沒有任何看法,即使追尊宸妃,也根本都沒能讓她的態度出現一點漣漪。她還是這么沉穩如山地漠然著,就像是這件事和她根本就沒有一點關系,他不論做什么,都和她沒有一點關系。 看來,皇后說什么追尊宸妃后,她幾天沒出宮室的話,也只是哄著他好聽的了。 皇帝不禁興起了一絲屈辱,仿佛自己被太后的關心羞辱了一般,一時間熱血上涌,恨不能回頭就把宸妃追尊為太后,將一切真相揭開——他很快就壓下了這個念頭:雖然找不到確切的理由,但他的確是在回避著這樣直接決裂的舉動。雖然心中也不禁想著,即使做到這一步,只怕太后也只會漠然以對,但不知名的顧慮,依然讓他猶猶豫豫,無法邁出這一步。 耐著性子端出笑容,和和氣氣地和太后應酬了幾句,皇帝便起身告辭?!谶M清寧宮之前,還想提幾句宸妃的事,刺太后一番,不知如何,進了清寧宮以后,這樣的想法又是煙消云散,再沒點痕跡了。只是走出了清寧宮以后,方才又有幾分挫敗和后悔,仿佛剛才被太后不動聲色地擊敗,恨不能要回身吼個痛快才是好。 回去以后,就讓王振做司禮監太監吧,他多少有些賭氣地想著。 “大哥?!鄙磉吇屎筝p聲問道,“要不要去清安宮?” 一般的太妃,是當不得皇帝時常前去問好請安的。也就是逢年過節,后妃過去朝拜一番,平時的宮廷生活并不會有她太重要的位置。昭皇帝留下的敬妃、賢妃,在做太妃的時候就沒什么聲音。不過貴太妃身份有所不同,對皇帝有兩年直接教導的恩情,說到交權爽快,她也一點不下于太后,說交就交,沒個猶豫。雖說在京里名聲平平,但其實和皇帝的關系卻相對緩和,出于許多復雜的原因,皇帝每次來探視太后,也都會到清安宮問候太妃。不過,他今天的心情明顯不太好,皇后才需要多問一句。 猶豫了片刻,想到弟弟郕王去年成親,今年也有了一子,怎都到了該就藩的時機,皇帝便收攝心情,讓自己專心于正事,“自然是要去的?!?/br> 說曹cao、曹cao到,才想著就藩的事,到了清安宮內一看,郕王、郕王妃正好也在太妃身邊說話,眾人自然是好一番見禮,這才彼此安頓了下來?;实?、郕王兄弟分坐太妃左右,皇后拉著郕王妃到別室說話去了——雖說彼此都是一家人,但郕王妃是弟媳婦,沒有和大伯子長時間共處一室的道理,一樣的道理,皇后也不便和郕王共處太久,正好兩人也要好,干脆就到旁邊去說話,橫豎平時也都是常過來給太妃請安的,并不算失禮。 有弟弟在旁,皇帝的話就不好說了,而是轉問郕王,“大寶可還好呢?” 郕王手腳比皇帝更快,也更不講究——去年成的親,成親沒幾個月,收用的宮女杭氏立刻就有了身孕,孩子算來和皇長子都是差不多大。郕王妃脾性比皇后可大得多了,聽皇后說,是臉拉得老長,好幾個月都沒給郕王好臉色。 不過,比起皇后,郕王妃的地位卻是更加穩固,藩王府哪怕是庶子襲爵,也沒有尊親母為王太妃的道理,頂多不殉葬也就是了不起的福分了,若是家規嚴厲,嫡母生母一體殉葬都是有的事。郕王妃若是生了嫡子,那就肯定是嫡子襲爵,倒不像是天家,情況又多變化。 兩兄弟聊了幾句,太妃倒是開腔問了皇帝,“聽說提拔了王振重新入宮?” 當年王振出宮的事,還是太妃和皇帝商量的結果,那是皇帝頭回為自己做主,印象當然深刻,不過他對太妃感情遠單純于對太后的觀感,底氣也足,聞言便理直氣壯道,“是,昔年的事,本是我的過錯,王振不過代我受過,如今時過境遷,也該重新啟用了?!?/br> 太妃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皇帝心底有些不舒服,他的一舉一動,在太妃這里也很難得到什么反應,頂多是從前行差踏錯時,太妃隱晦地勸過幾次,那時年輕,他并不太聽,后來太妃也就不說了。不過,那種仿佛是洞悉了一切的眼神,依然是讓他有種陰微心思都被看透的感覺。 “皇帝念舊,這是好事?!碧巯乱仓荒苓@么說了,盡管皇帝是食言了——昔年他應承過太妃,不能讓王振再進宮服侍,不過此時老了臉不認,太妃又能如何? 思及此,皇帝反而有些得意,他輕咳一聲,正欲說些什么遮掩,太妃又添了一句,“只是王振自己也敢應下——聽說是一招即來,亦是難得啊?!?/br> 語意平靜,不喜不怒,倒是一下把皇帝給說得愣住了。 伴伴的確是一招即來,沒有任何推拒,反而是躊躇滿志、雄心勃勃,大有終于翻身的喜悅。之前見他的時候,皇帝并未多想,見他高興,心里自然也是喜歡——他提拔王振,有很重的補償心理在,王振若是再三推卻,他自然不喜。 可被太妃這一說,王振的舉動立刻就變味了,以他只能,會不知道他入宮等于是打了太后的臉?雖然當時的事是被壓下來了,但當事人心里清楚,王振出宮究竟是誰的意思,為的又是什么,為了這件事,又鬧出了怎樣的風波。 自古以來,疏不間親,即使是大伴,也沒有離間母子感情的。更別說在皇帝身上,母子和睦已經不純粹是一家人的感情需求了,更是政治需求、道德需求,王振要真是忠心耿耿,那就怎么都不能答應重新啟用自己的命令,即使當時沒推拒成功,入了宮,現在聽到太妃的這句話,也該立刻請辭,更有甚者,也該以一死結束這本就不該延續到今日的糾葛。 自己只顧著想追尊宸妃為太后,把昔年真相揭露,卻是渾然忘了,當年太后卒中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皇帝的臉,一下就隱隱泛起了潮紅,他咬著牙望了太妃一眼,見她還是那樣神色安然、似笑非笑,本就隱隱燃燒的怒火,騰地一下就旺盛了起來,一時氣血上涌,絲毫不加考慮,便扭頭對郕王道,“前日追尊宸妃,倒是讓我想起一件事——說來,弟弟的生母在南內也住了十幾年了,即使是有過錯,這些年來也補償了去?,F在是否也該到了給她上個尊號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第280章 怎么就到這個地步了…… 郕王瞅了貴太妃一眼,又看了看面容平靜的兄長,也只能在心中連連苦笑了。 至于嗎?自己這個兄長,在帝位上也就坐了二十年不到,按說帝王好猜疑、易怒多是到了晚年,他倒是好,這才親政沒幾年呢,剛是過了二十歲,性子就是如此偏激易怒,貴太妃一句話說得不稱心,這就照臉抽巴掌?也難怪朝野中敢直言勸諫的人越來越少,內閣里幾乎沒有一個敢說話的人才,只能瞧著司禮監飛揚跋扈、肆意妄為…… 藩王按說不該學史,不論是讀書習武,都是正經事業,誰也不會認真教導。能夠認字讀書也就夠了,不論是吟詩作賦,又或者是飛鷹走馬,只要不是正經事兒,內廷都是鼓勵態度,唯獨是好儒、問政,是內廷無法容忍的致命缺點。所謂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一個藩王知道這些做什么?按照貴太妃的交代,最好是連詩詞都別做,免得被有心人揪住了小辮子,發祥出文字獄來。 當日聽說這番交代時,還覺得貴太妃是擔心太過,畢竟有了年紀,難免瞻頭顧尾、暮氣沉沉,如今現場見識了兄長的脾氣,方知道貴太妃的識人之明,真是一點都沒有看錯,要是養成了好弄詩賦的習慣,以兄長的性子,將來若是不慎得罪了他,還不知要從故紙堆里翻出多少不利于他的證據來。 不過,少年時不以為然,雖然貴太妃有交代,郕王私下依然是有讀史,自己看,并不寫什么論著筆記,也不和人討論,以他博覽群書的閱讀量來說,也不算是什么招人眼目的事。所謂讀史知興替,真是一點不假。少帝臨朝、朝中無正、邊軍糜爛、異族復興,這是國朝由盛轉衰的征兆啊。 上一場大戰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二十年的安寧,足以讓大部分精銳的軍隊,變成一灘爛泥,更何況這其中還有足足十年,朝政基本上都出于無人領袖的狀態,如今還能鎮得住的幾位老臣,又被皇帝一一地清了出去——如果皇帝是漢武帝一般的俊才,那倒也罷了,一樣是長在深宮婦人之手,年少臨朝,漢武的確創下了不世的功業,這就是漢代的氣數,可落到國朝么,也許是文皇帝篡位的關系,氣數在此,就已經盡了。 心胸狹小,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問題,才具淺薄才是真正的致命傷,當這兩點加在一起,再重上自以為是,配合上如此危機四伏的朝局,真是讓人看不到一點希望,只能等著國朝在皇兄的領導下慢慢地衰弱下去——其實也沒什么,有盛有衰,這世上也不可能真有千秋萬歲的王朝,反正由盛轉衰也是個漫長的過程,郕王這輩子應該是看不到覆滅的那天,至于他死后的事,他也管不著了。 也就是這么想著,又因為自己就藩在即,若是沒有意外,日后也就是十余年進京一次,和皇兄的交集并不會太多。他也不是個想做大事的性子,學著一般的藩王聚斂民財逍遙度日,難道哥哥還能虧待了他不成?雖說皇兄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可兄弟倆的感情,一直也都還算是不錯的。郕王壓根也沒想到,不知不覺間,皇兄的性子居然變成了這樣,只是一言不合,就把他的傷疤也拖出來直接就血淋淋地往下撕扯起來。 都不是孩子了,郕王今年二十歲,也已經成親生子,心智也算是早已成熟——他自小就是個好思慮的性子,長大了也是一樣,又愛讀史,對于自己的身世,也是思忖了許多。私下也是查閱過當年的往事,和自己的伴伴、姆姆,都談過自己的兩位母親。 小時候不懂事,對貴太妃難免許多猜測,知道了身世以后,更是無所適從,對貴太妃的觀感,總是來回在極端擺蕩,親近的時候覺得她待自己太好,自己完全配不上,疏遠的時候,又覺得她非常偏心,自己永遠都比不上jiejie。反而是后來搬出去住了,年紀也漸漸長大,郕王也懂得體諒貴太妃的難處,雖然她對自己,的確是比不上對jiejie掏心挖肺,但畢竟不是親生,再加上生母又做過那樣的事,能做到如今這樣已經沒什么可挑剔的了。就連生母吳氏那兒,不是她照拂著,也不能這樣安安穩穩地住在小院里,雖然永遠不能出門,但起碼衣食起居上沒受什么委屈。 兩個皇子都不是生母養大,確實也都是彼此心中的一根刺,可郕王和皇帝不同,的確是因為吳美人行差踏錯才被抱給貴太妃,她做的那些事,按《大誥》都夠凌遲的了,也就是因為有了自己才勉強留了一條命。有個罪母這事就是他一輩子的傷疤,傳揚出去,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宮中幾乎從無人提起此事,是以宮外群臣還無人知道,現在皇帝一句話就把這事翻出來了,讓他怎么回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