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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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年前的最后一次課程了,所以也比較短,上完時天色還沒有黑,徐循本欲直接回宮找人問個清楚,可和平時不同——今日,不僅諸嬪、李婕妤、袁嬪,甚至是那些久已不大過來巴結的第二代,也都圍上來和徐循招呼奉承,鬧得她不勝其煩,隨口應酬了幾句,便快步掙脫出來,甚至是略帶狼狽地上了轎子。 這事兒并不是什么秘密,隨便問個教諭女史也就什么都知曉了,第二晚再問問皇帝,兩人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后要突出徐循,手段多得是,乾清宮發諭令不提徐循,又有何妨?只要發了這個諭令,就說明皇帝是傾向于徐循的。她本人再大度地令人將此事記錄下來,編成教材,一段宮廷佳話自然也就就此誕生,一個虛心納諫知錯就改,一個簡樸惜福勇于進諫,兩人都可說是女德的典范,亦很值得令后來人學習…… 個屁。 徐循算是體會到皇帝的心情了,雖然她一向不大喜歡太后,甚至就是她垂青于自己時,她對她都有種本能的畏懼,但對現在的局面,她依然是發自內心地感覺到了一陣膩味。 想到她去給太后請罪時,兩人客客氣氣的那一番對話,她就禁不住輕輕地顫抖了一下,皇帝看見了,便問道,“干嘛呢,想什么這么后怕的?!?/br> “我是想……”徐循嘆了口氣,“老娘娘能把皇后壓得死死的,也不全靠了她的身份……” 說著,她忍不住自失地一笑,“我算是明白皇后娘娘的做派是哪里來的了,全盤學的老娘娘啊,可惜,她到底還是差了一點點關鍵,不像是老娘娘那樣爐火純青……” “差了一點什么?”皇帝問道。 徐循不敢說——太后畢竟是皇帝的親娘,她只在心底默默地吶喊:差了點不要臉??! “您就打算這樣讓老娘娘發揮下去嗎?”她不答反問,轉開了話題?!叭绱艘粊?,皇后娘娘的病情,只怕又要加重幾分了?!?/br> 皇帝抬了抬眉毛,笑得有點吃驚了?!靶⊙?,你這意思,是要遏制遏制你的親婆母?那可是我娘??!” 最后幾個字,他咬得特別地重——的確,以孝道而論,僅僅是占據了生母這個位置,便可令太后在宮里居于不敗之地。在這場游戲里,她所有的對手都可能輸光出局,落入一無所有的境地,而對太后而言,最糟的境地,也不過就是離場不玩,安享富貴榮華而已。 而她要動徐循這枚棋子,簡直是徐循的榮幸,又豈是她說一聲不愿,就能真的出局的? 第208章 好命 有了皇帝和太后的強力背書,宮里的這個年過得就很復古,一切都是按文皇帝在時的排場來的,還有些徐循覺得華而不實,或者是很折騰人的老規矩,借口妃嬪們要往皇后處侍疾,也被一并免去了。比如說也不知誰興起的,宮里過了臘月十五,每日里都要換戴頭花,一直戴到明年元月十五。這一開始是拿草編的燈蛾、花朵,后來漸漸演變成名貴材料堆疊的首飾大展覽。徐循一直覺得這簡直是折騰人,三十天都不重樣的草花,對一般的都人要求已經很高了,不會編的人還要去求人編織,還有人在宮里私下兜售這個的。后來到了比首飾的地步,那就更沒必要了,這宮里本來就這些人住著,一年三百六十日的攀比難道還不夠?非得要整出個名目,集中一個月攀比一番? 皇后有恙,妃嬪們每日里都要過去幫忙,按禮法來說也不該還有心思打扮得花團錦簇的,這個借口一出,頭花自然可以不必戴了。徐循干脆規定,一律都佩戴草蟲、蝴蝶,算是取個春意了。當然因為這個借口,各宮門前屋內的彩裝,也就不如去年那樣如火如荼,錦繡珠玉堆積得仿佛神仙世界一般的。 一般人家,過年還得打掃房屋,懸掛點吉利物事,宮里就更別提了。按例是從宮門到屋內都有應景擺設的,宮門口填上桃符板、將軍炭,門板上貼了門神,院子里燒柏枝、屋檐里插芝麻桿,屋里掛上新繪畫的福神、鬼判、鐘馗,床上也掛了金銀八寶,還有拿黃錢編結起來,做成龍形求個好看吉利的。這些都是各宮自己布置,徐循往年閑來無事,剛到臘月就開始張羅著這些事兒了。 今年她要管宮,就沒閑心折騰了,進了臘月以后,每天早上兩個尚宮帶了親信女史過來回事,都要把昨日的待辦事項逐項回報勾結,比如桃符板、將軍炭,這個一般宮里庫房是沒備的,都是尚宮局一總和二十四衙門關回來以后,各宮分發,還有門神、柏枝、芝麻桿、各種貼畫,都是各處送來,協調分配。期間不免也有些口舌言語,比如諸嬪嫌這個門神不好看,想換一張,塞了銀子請尚宮通融通融,又或者是出去給買一張進來——還是喜歡外頭民間的風味等等。 幾個尚宮不敢自專,都說要回來問過徐循,徐循對這些爭議性問題也是不能不親自處理,雖說規矩不外乎人情,但若人人生點事,她都給滿足,可想而知日后生出事來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諸嬪想出去外頭買門神,徐循就沒許,她讓人把自己那兩張給諸嬪送去了,“宮中私通內外,乃是大罪,課上說得已很明白,教習嬤嬤也應提點。想要換買,諸meimei可去求皇爺,求準了就得。我這里是沒辦法,若諸meimei實在不滿意那對門神,不如就把我的取去用好了?!?/br> 雖說這半年來算當紅,但諸嬪還不至于輕狂得沒了腦子,徐循送去的門神,她原樣奉還,還親自過來請罪解釋,“當天嬤嬤不在身邊,沒能提醒,奴奴一時糊涂,沒能想起這個規矩……娘娘可千萬別往心里去?!?/br> 換做別人,徐循可能還不相信她的話,但對這個呆萌的諸嬪,她相信她有可能是真的有口無心,看到門神不喜歡,就想著能否說說情,麻煩人出去買一幅——其實說起來也的確不是大事,一副門神能值多少錢?只是這個規矩不能破罷了,她笑著說,“你也別多心了,我并沒生氣。那對門神你要喜歡,就拿去好了?!?/br> 諸嬪說了實話,“那個和我的那對是一樣的……換了也還是那樣?!?/br> 也許是因為徐循的態度很和藹,她就比比劃劃地給徐循說起了自己家小時候慣用的門神,“進了宮以后,宮里用的是那倆我不認識的,看著都不安心……我們三個都是行在人,打小看慣了秦叔寶和尉遲敬德,那倆誰呀,壓根就不認識?!?/br> 徐循忍不住笑了——合著這還是三個人的主意,推諸嬪出面說而已?!澳鞘巧褫?、郁壘,從古到今,宮里用的都是這倆門神。唯有前朝宮里是不用這個的,民間也就亂用,高皇帝立國以后,親口定了規矩,承襲宋代,也用這兩位神君做門神,可不好亂說不認識?!?/br> 諸嬪一愣一愣的,眨著勾魂的大眼睛,半天才笑道,“娘娘您太博學了,說的這些我都不懂……您怎么什么掌故都知道?!?/br> 徐循自己都不記得是怎么知道的了,多數是錢嬤嬤閑聊的時候拿出來和她說的,見諸嬪輕言淺笑,本來略帶木然的容色,難得地帶了幾分天真的憨氣,讓她的美貌一下有了神韻,她一時竟也有了幾分感慨?!雽m之初,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一腳踩下去也不知道是深是淺,什么時候,自己已經變成了那個‘什么掌故都知道’的人了?而‘什么掌故都不知道’的人,在她之后,也已經換成兩撥了。 “老了?!贝虬l了諸嬪,她隨口和花兒感慨,“真覺得老了,自從有了孩子以后,孩子一天天大,自己就覺得一天天地老,再看到諸嬪,真就覺得自己已經不年輕了?!?/br> 花兒隨口笑道,“娘娘您還說老?前兒我們還說呢,娘娘看來也就比諸嬪大上兩歲?!?/br> 雖然也是例牌回答,但也有奇效,徐循摸了摸臉,精神又煥發起來,“今兒沒有事了吧?沒事了咱們就帶點點和壯兒去大園子里散散步,看看鰲山燈扎好了沒有?!?/br> 雖然削減了不少舊例,但徐循也不是沒給宮人們爭取福利,往年春月,皇城午門外都有鰲山燈擺放,供文武百官赴上元節宴后觀賞取樂、賦詩游覽,百姓們也能自由觀燈,盛況持續三天。而后宮諸女眷是連影子都看不到,偶然有個把很受寵的能被攜帶到午門門樓上,也是極為稀少的特例了,起碼就徐循知道的,只有文皇帝時候有過這樣的例子。今年她省了好大一筆錢,又覺得元宵節沒去年那樣數里長燈的氣派,便問過了扎鰲山燈的花費?!@鰲山燈,是焰火加機關、天棚、燈山等扎制起來的,焰火可以重復填充,不然也不能連演三天,主要就是扎制燈山的匠人難尋,真要說絹帛等貴價材料的消耗,和燈廊比那又是九牛一毛了。再說,雖然午門門前那個鰲山燈架子大,花費多,但御花園里這個,又不是不能縮點水嘛。 對后宮來說,戲班子和匠人那都是現成的,場地也有,正好就安置在冰雕園里,還不怕失火,徐循遂問準了皇帝,定下了上元節后三天,于御花園上演鰲山燈,現在教坊司的女戲們還在加班苦練呢,她們幾乎沒有在燈山上演出的經驗?!?,按太后的意見,年到上元節才算是過完,期間宮里都是活動頻繁,離不得人,真要換人出去探親,就從上元節后開始。如此一來,無法出宮探親的都人,有點新鮮的娛樂活動,心里也能平衡一點。 只是如此一來,倒是苦了花兒等人,她們是早排定了要出去探親的,便沒法看到鰲山燈的熱鬧了,這時聽徐循說起,便故作委屈,嘟嘴道,“娘娘,您老鰲山燈、鰲山燈的,奴婢今年都不想出去了?!?/br> “那你就別出去了,”徐循隨口笑道,“干脆把機會讓給底下的新人吧,也讓她們念念花兒jiejie的好?!?/br> 花兒笑道,“咱們宮里家在京城的,不就那十個嗎,我就是要讓也不知讓誰,白瞎了一個名頭呢?!?/br> ——雖然徐循并不想利用職務之便大玩特權,但肯定也得給自己人爭取一下權益,往年她私底下謀福利的時候,都是全送出去的,今年算了算,因有些乳母有病、有事,不能繼續在宮里服侍了,永安宮一共就是十人在京城有家,別的比如說使喚宮女什么的,家很少有在京城里,多數都是京郊村里,一天根本就不夠來回的。 她這里三個主子,兩個小主子,服侍人已經算是多的了,想來宮里沒有什么機構會比永安宮的編制更大,徐循就定下了十人的名額,總不能現在正經管家了,總還要讓自己的人吃虧吧? 兩人說說笑笑間,兩個孩子已經打扮成了扎手扎腳的小棉球,帶了皮帽子,又穿了斗篷,戴了手套,感覺上就是栽到地上也一點都不會疼的,如此裝束停當要出發了,偏生又有人過來回事,徐循只好讓乳母把兩個孩子帶去玩了——卻是因為今年劃撥過來的彩緞種類比往年的還要略多些,數目卻不均勻,劉尚宮不知道這個年節福利該怎么分才好。 徐循從以前就知道這分東西是最有學問的,讓她管宮,她就最怵這塊硬骨頭。沒想到怕什么來什么,今年居然還真沒有舊例可循,只好讓劉尚宮把冊子和樣品都帶來,一群人在那做計算題,最后經過精密計算,總算是又分出了等次,又盡量大家都拿的是一樣的貨色。徐循覺得自己腦子都要算破了,看天色,此時再去御花園也來不及,想了想索性把冊子帶上,干脆去給皇后請安。 她是管宮貴妃,雖然皇后免了她侍疾的義務,但因為現在她病了,三日請安的制度暫時不履行,徐循不去侍疾的話基本就看不到皇后了。何仙仙最近一直在照顧莠子,根本不出門,也不在乎這些,但徐循好說也得做點表面功夫,她給自己規定了,五天十天也要過去坤寧宮走走。之前還專挑午后過去,大概知道皇后睡著了,就可以回來,最近皇后病得挺厲害,幾乎都在昏睡,她還少點負擔,想起來就去一趟,充分利用邊角的時間。 這次過去,就正好把冊子送給周嬤嬤,至于喬姑姑,剛才也在做計算題之列,太后那里自然是會得到消息的?!贿^反正太后從來都是拿最多最好的一份,她可沒什么好介意這個的。倒是皇后這邊估計會更關注物資的分配。 一進坤寧宮正殿,徐循便聞到了一股藥香味兒,趙昭容和焦昭儀兩人在堂屋里袖手站著,見到徐循進來,便上前行禮,從表情來看,她們倆已經是無聊得不行了。這屋里大家都各有各忙,也沒有誰搭理她們,這個侍疾,無非也就是只是過來罰站的而已。 徐循含笑受了禮,心里也有點好笑:焦昭儀這純屬倒霉催的,被趙昭容牽累了,上回她不和趙昭容一塊來的時候,分明很會來事,幫著熬藥、倒藥渣,給皇后捶腿說笑話,和坤寧宮的氛圍都挺融合的,起碼宮人都給個笑臉,哪像現在,大家都是忙忙碌碌的樣子,好像生怕眼神一對,就被她倆給纏上了。 “娘娘睡著呢?”她問著迎出來的大宮女六兒。 六兒給她行了個深蹲禮,笑容滿面,“娘娘萬福萬壽——我們娘娘剛起來,精神頭還不錯,周姑姑在里頭服侍著呢?!?/br> 笑都是有感染力的,笑也最難偽裝,真心和假意,幾乎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徐循本來沒什么起伏的,見六兒笑得如此盛情,倒不由得也回了她一笑,心里因皇后醒著的淡淡不快也就煙消云散,屋內丫頭為她高高撩起了門簾子,徐循便進去里間,“娘娘萬福?!?/br> 皇后果然是剛醒來,正靠在暖閣子里的一把長椅吃藥,她瘦得臉上的rou都快干沒了,臉蛋焦黃,見徐循來了,仿佛很費勁地才撩了撩眼皮,“小循來啦?” 語氣中的親熱,也帶了三分漫不經心——估計還沒恢復過來呢,連做作的力量都還沒有。 “過來看看娘娘?!毙煅χf,“順便把今兒發彩緞的冊子帶來了,我不會管事,怕發得不公平,想請娘娘給把把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