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貴妃和何惠妃都抿嘴笑起來，孫貴妃道，“總不至于想的是兩個沒出世的哥兒吧！”

    “這可難說?！被实壅嬲婕偌俚氐?，“萬一我想的就是兩個小哥兒呢，就是得和老鼠一樣，靈活強韌，才能延年益壽嘛?！?/br>
    “小循沒事喜歡畫貓、養貓，您就中意老鼠?！睂O貴妃被皇帝說笑了，“我倒要看看，這哥兒是像貓多一些，還是像老鼠多一些?！?/br>
    幾人說笑了一會，焦昭儀躬身獻了一碟烤牛rou上來，袖子被拉扯著褪了幾寸，露出了白生生的手腕?；实鄄幻饩投嗫戳艘谎?，也露出了少許溫存，“你也坐，讓她們來服侍便罷了?！?/br>
    焦昭儀細聲笑道，“女兒可不敢。jiejie們跟前，哪有我坐著不動的道理?！?/br>
    能入選，長得肯定都不差，雖然文化水平是差了點，但焦昭儀小意兒會伺候人啊。而且，比起一直稱呼皇帝為大哥的潛邸舊人，新人的身段要更柔軟多了，一聲女兒叫出來，柔柔的多惹人喜歡？皇帝看著焦昭儀的眼神都專注了一點，“讓你坐，你就坐?！?/br>
    孫貴妃和何惠妃雖然素日里淡淡的，但這么些年下來，起碼彼此也都很熟了，此時互相飛了個眼色，都笑道，“這話說得，你也太小心了——坐吧坐吧，被叫大哥覺得我們欺負你呢?！?/br>
    焦昭儀唬得忙就坐下來了，有些手足無措的，落在皇帝眼里，倒讓他有了幾分好笑，“你們也別擠兌她了，她又不知道你們在開玩笑——瞧給小姑娘嚇的。都是做jiejie的人了，還沒個正形?！?/br>
    孫貴妃和何惠妃自然紛紛嬌嗔，又坐了一會，何惠妃看看天色，便道，“怕是又要下雪了呢，也不知二姐加衣服了沒有?！?/br>
    孫貴妃也道，“說來，三姐今早起來，穿的衣服可也不多的，不知養娘可能有這份心思給添些衣裳?！?/br>
    其實，說一千道一萬的，說到底都是為了找個告辭的借口，這一點，皇帝自己心里也是有數的。他略帶感激，同時也是略有些滿意地沖兩人都點了點頭，孫貴妃和何惠妃也就起身告辭，把焦昭儀留給了皇帝。

    從亭子里出來，還要走一段路才能上轎。何惠妃見了這雪中瓊林的美景，有些走不動路了，孫貴妃也是興致勃勃的，“走，咱們從這兒穿林子出去，在那兒上轎?！?/br>
    兩人便親密地把著手臂，走在了皚皚的雪地里，何惠妃呵出了一口白氣，走了幾步路，忽然笑了起來。孫貴妃道，“你笑什么？”

    “我笑她呀?！焙位蒎鷽]有指名是誰，只是漫不經心地道，“這會兒只怕是都要美上天了吧?！?/br>
    “你這話……”孫貴妃想了想，也笑了，“說的是誰，我可不知道了，我覺得說誰都對?！?/br>
    何惠妃免不得撲哧一笑，“就你貧嘴……你可別歪派我啊，另那兩個美上天的，我可得罪不起?！?/br>
    “誰又會到處亂傳了呢？”孫貴妃白了何惠妃一眼，“再說，人家正得意呢，我們兩個失意的，難道就不許酸上兩句么？誰心胸這么狹窄，連一兩句話都不讓說了？”

    何惠妃也翹了翹嘴角，“你可別想再從我嘴里騙出什么不中聽的話來?！?/br>
    徐循本身位分還不如貴妃呢，哪有資格阻止人家說話？孫貴妃擺明了是在酸皇后呢。何惠妃卻是看破了不愿跟著說，孫貴妃也沒生氣，她忽然嘆了口氣，淡淡地道，“其實吧，我也挺羨慕她們的……不說是男是女，起碼有個盼頭不是？這幾個月，心里總歸都是好過的?！?/br>
    “你心里就不好過了？”何惠妃便反問道，“若是連你都不好過，咱們底下的meimei們，誰還能活著呢？豈不都難過死了?！?/br>
    孫貴妃望了何惠妃一眼，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何惠妃看了她的表情，也不禁嘆了口氣，她收斂了自己多少有些過分戒備的表情，嘆道，“等著瞧吧，要是都生的男孩，好戲才剛開臺呢……其實就是現在，誰不是睜大眼睛看著呢？我就納悶了，這產婆的事，清寧宮竟不出來說句話？”

    “還早呢?！睂O貴妃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現在就給劃過去，還嫌太早了點……再說，說不定也是想看看?！?/br>
    她有句話沒說：恐怕，清寧宮那里也是想看看坤寧宮真正的為人和心胸。當然，也不乏是有考驗一下永安宮的想法。

    何惠妃自己卻也是體會到了這一點，她長出一口氣，“倒也是，有清寧宮在那鎮著，出不了什么大亂子的?！?/br>
    “這可難說了?！睂O貴妃幽幽地道，“不都有說法嗎，妄作小人……真正聰明的人，這輩子就是壞可不也就是壞上那么一次、兩次的？能夠壞到點兒那也夠了?！?/br>
    這時候不壞，什么時候壞？嫡長有個年紀相近的兄弟，平白就給皇位生出了多少變數？以皇后和皇帝的關系，這一次恐怕都是她最后一次生育了。若生的是兒子又夭折了，可沒有第二個嫡子給她撐腰。要說從前的大度，那都是該當的，大度了對她有好處，不大度對她沒壞處，真正聰明的人就懂得約束自己，不縱情恣意地壞了大事?？涩F在，現在不壞，什么時候壞？

    “永安宮這下確實是為難了?！焙位蒎矅@了口氣，“不過，小循心里也明白著呢，就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了?！?/br>
    “她在宮外有娘家呀?！睂O貴妃隨口道，“從外地物色些產婆來也不是不行，若是依我，干脆京城的是一個也別用了。全用這樣的省心——”

    她有了一絲幸災樂禍，“只看她有沒有這個決心了?！?/br>
    這么做，不等于是在和皇后翻臉嗎？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徐循能不能走到這一步，把從前經營起來和皇后的關系一概拋棄，除了她自己，那可就誰也不知道了。

    何惠妃又呼出一團白氣，見孫貴妃瞥著自己，遂道，“別看我啦，我也什么都不知道，這事，她就是想和我說我也不會問的?！?/br>
    “我不就是好奇嗎……”孫貴妃也有些訕訕然，因道，“問你一問也不會掉塊rou?！?/br>
    何惠妃撲哧了一聲，又若有所思地道，“不過，這都七個月了吧——也該預備起來了。她那里卻還是沒什么動靜，難道就真的是要賭一把那一位的心思，還有自己的福運了？”

    皇后就是要收買產婆，當然也不可能是大手筆地都置換上自己的人，頂多就是買通一兩個產婆借機下黑手而已，若是福運足夠的話，很可能確實是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徐循想賭一把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思路，只是那樣確實也是有些太被動了。

    孫貴妃有點小遺憾，也沒多說什么，而是指著遠處冰封的湖面，笑道，“若是小時候，我敢綁了木板上湖里滑冰去，現在身子沉了，卻是不敢，你呢，你敢么？”

    何惠妃看了看湖面，不知如何，反而感慨了起來，她道，“我敢啊，反正，我天天本來也就在滑來滑去的?！?/br>
    “哎?！睂O貴妃長嘆了一聲，也傷感了?！皠e這樣說，你要這樣說了，這日子還能往下過嗎？”

    兩人說著，腳步不停，此時已是出了林子，各自上轎后也不方便再說什么了，用眼神互相示意一番，便一前一后地往內宮行去。孫貴妃的長寧宮先到，孫貴妃還沒下輦呢，宮里便有兩個老mama急匆匆地迎了出來，趴在孫貴妃耳邊一陣言語。

    何惠妃居高臨下，看得真真的——孫貴妃臉上，掠過了極為明顯的驚容。

    正在心里尋思呢，孫貴妃忽然又側頭看了何惠妃一眼，她用口型輕輕地說了一句話，便順著眾人的引導，進了長寧宮里。

    何惠妃一路琢磨著孫貴妃的話。

    ‘我服氣了’……

    她服氣什么了？這宮里是又出了什么事了不成？什么事，連長寧宮里的老嬤嬤都能驚動成這個樣子？

    好容易，車駕到了咸陽宮。何惠妃下車進了正殿，正要喚人前來詢問呢，她宮里的劉美人已經是急匆匆地進了屋子。

    “娘娘?！眲⒚廊藟旱吐曇?，很是急切，卻也不乏一絲興奮地道，“坤寧宮那里……有動靜了！一個時辰前就傳了太醫……”

    見紅，止不住，傳太醫……這明顯是小產??！

    何惠妃站在當地，一時也是作聲不得，她忽然間已經全明白了孫貴妃的話。

    ——先帝親口夸過有福運的徐循，真的是太有福運了啊，叫人不服氣都不行了……

    哪怕是再晚一步流呢，她和皇后說不得都要撕破臉了，可現在倒好，皇后沒了做壞人的機會，相反，卻是又迎來了一個不得不大做好人的契機……她這一胎，是再不會有人來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