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騙你的,”諾諾目不轉睛望著她,瞳仁中盡是她的倒影,“不可能開心,融入不了別人,我笑……是為了看照片的你?!?/br> 喻瑤心疼得不知所措,醫生之前那句“心率快”還在耳邊,她也不敢再隨便侵犯他,忍著說:“你先睡會兒,我出去一下?!?/br> 諾諾陷在雪白棉枕里,黑發淺唇,鼻尖和眼角卻是紅色,混著一絲無助的病氣,低聲央求:“瑤瑤……你別走?!?/br> 活脫脫是個禍國殃民,勾著君王別早朝的美貌精怪。 喻瑤掙扎著回答:“我是急著去給你打聽辦證的事……” 諾諾立馬乖巧,眼睛睜圓,輕輕往外推她:“快,快點去?!?/br> 喻瑤除了的確想張羅給諾諾辦證之外,還要去找韓凌易算個賬。 電梯人太多,她怕萬一被認出惹麻煩,選擇從樓梯下去,走到三樓拐角時,她剛把電話打出去,就聽見一道手機鈴聲從步梯門外響起。 這么巧? 喻瑤停住,順手推門一看,正撞見韓凌易拄著單邊拐杖,費勁地從樓梯口往病房的方向挪動,他左腿膝蓋以下打著石膏,身上臉上的明顯傷口也處理過了,神色陰沉,形象跟以往的斯文優雅判若兩人。 喻瑤收了手機,靜靜開口:“凌易哥,看來你是有能力來醫院的,昨晚專門躺在地上等到我下飛機,真是辛苦你了?!?/br> 韓凌易沒想到她會出現,轉念想明白了因果,牙關不禁一緊:“他沒凍死嗎?!?/br> “我男朋友沒那么容易被人算計到死,”喻瑤冷厲看他,“讓你失望了?!?/br> “男朋友……這么快……”韓凌易閉上眼睛,脫力地靠到墻上,“我都……白白算計,反而還推了你一把?!?/br> 喻瑤逼視他:“韓凌易,你如果真的對我有念頭,這么多年,隨時都可以光明正大告訴我,可你裝著清心寡欲,又對我放心交給你的人下這種狠手,你的病是不是從來就沒被治愈過?!” “就算是,那你就把我當成‘治愈計劃的一個實驗品’嗎?”韓凌易雙目赤紅,“我不是你的成功病例?怎么可能變成實驗品!” “……什么實驗品?!?/br> 韓凌易情緒激動:“是他親口跟我說的,我只是個實驗品,除了你告訴他,還能是誰?!” 喻瑤擰眉。 怎么可能。 實驗品……當初程夢團隊提出這個計劃,韓凌易是第一個接受治療的患者,確實很多人暗地里用“實驗品”來代稱,但她從沒這樣認為過。 她的治療生涯里,只有成功和失敗,成功的多不勝數,失敗的……唯獨那一個。 被困在深不見天日的高門大院里,冷血危險的兇獸一樣的……那個男孩子,直至最后分別,她都沒能得到他一絲一毫的喜歡。 這種陳年往事,諾諾毫無相干,怎么可能會知道,韓凌易應該是小時候就聽說過,卻到了如今,想到拿出來繼續中傷污蔑諾諾。 喻瑤失望至極地搖頭:“你不是實驗品,是我的第二個失敗,我建議你去接受心理治療,還有,我心眼兒很小,有怨必報,你既然敢對他做這樣的事,我既然還在這個圈子里混,就別怪斷你的路,你做編劇,也不是完全干凈的?!?/br> 她甩上門,找個安靜的地方給民警陳路發了條拜年的微信,然后詢問了落戶的相關手續,但沒說要給誰辦,陳路熱心回答,告訴她年初八就可以去辦理了。 喻瑤買了小蛋糕回到樓上病房,告訴諾諾初八去辦證,隨口提起遇到了韓凌易,恨恨說這個人到現在還試圖把不相干的事推到他身上。 諾諾捏著小勺子的手微不可查地頓住。 ……實驗品,他說過的,他的碎片里真切存在這個詞,以及那時瘋狂蝕咬心臟的嫉妒。 諾諾眼睫垂落,靈魂邊緣的暗紅不知不覺向上延伸了淺淺一寸,但還遠不夠跟純白抗爭。 他瞳中潔凈,漂亮無害,本能地知道不能說,不能被瑤瑤發現,卻不太懂得里面的原因,他抬起頭,懵然看向她,唇邊還蹭著一抹奶油:“瑤瑤,我沒有?!?/br> 喻瑤被奶油勾得入神,攬著他后頸向前,探身在他嘴角處很輕很快地吮了一下,吃干凈,笑著說:“當然沒有?!?/br> - 諾諾在醫院住了四天,初五回到家,盼到初八清晨七點半,就穿上一件他最偏愛的長大衣,拽著喻瑤跑去社區,給自己落戶。 他和喻瑤沒有任何法律相關的關系,目前不可能落在同一個戶口本上,只能暫時落在社區過度,他坐下來填表時,攥著筆問喻瑤:“瑤瑤,我叫什么名字?!?/br> 喻瑤說:“許諾?!?/br> 許諾她,一輩子赤誠相愛,不離不棄。 等戶口需要一點時間,諾諾買了一本老式日歷,每天撕著日子熬,熬到可以去辦身份證,他把自己唯一一件白襯衫燙得整整齊齊,穿好了去拍照,喻瑤站在旁邊,他朝她笑,她也笑,可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哭。 她的男朋友,是她親手撿回家,一點一點,從對世界一片空白的小狗,走到今天他挺拔地坐在那里,對別人說,他叫許諾,他是個有家的人。 喻瑤辦了最快的加急,幾天就可以取證。 她也是不太懂,諾諾那么多新衣服,怎么就非要找出那套參加壽宴時被弄壞的西裝,還連夜辛辛苦苦地自己學著用針線縫好,穿在黑色大衣里,紅著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睛,就為了去取個身份證。 民警把證件交給諾諾那一刻,喻瑤看見他手腕在輕輕地發抖。 諾諾這么在乎,喻瑤也覺得應該正式點,把兩個人的關系下一個定論,免得諾諾可能還不夠清晰,也不夠安心。 喻瑤帶著他走到一條沒人經過的走廊里,她背后是透著淺淺日光的窗口,諾諾跟她面對面站著,她要仰起頭才能看清楚他,朦朧光線照進來,給她眼前蓋了一層婚禮頭紗般的輕薄白霧。 諾諾站在這片霧氣中,有如一塵不染的年輕神祇。 喻瑤不該緊張的,可她就是緊張了,脈搏在明顯加快,纖細脖頸上的筋脈都鮮活地跳動著。 她輕聲說:“我想我們的關系,我應該給你一個明確的說法?!?/br> 她想說我是你的女朋友,但話到嘴邊,又抿住了紅唇,想反過來問他,看他究竟懂不懂。 喻瑤略抬著小巧的下巴,跟他在光霧中對視:“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你的誰——” 諾諾上前一步。 很小的一步,喻瑤卻感覺到呼吸生澀的壓迫感,她忍不住倒退,后背抵上窗口,年輕神祇的唇角向上彎,似乎笑了,又似乎只是溺愛地在看她。 人聲很遠,到處靜謐粘稠。 他俯下身,合眼壓在喻瑤充血的耳畔,一字一句虔誠回答。 “我當然知道?!?/br> “喻瑤,是我老婆,我愛她?!?/br> 第35章 真正的接吻 諾諾說完, 又低低的,自言自語般重復念了兩聲“老婆”, 他被這個嶄新的稱呼甜到不行,淺紅色的唇彎起漂亮弧度。 好像他和瑤瑤之間終于有了深切的,再也不可斬斷的刻骨交融。 他眷戀地在喻瑤臉頰邊蹭了蹭,稍微抬起頭,貼在她眉心試探著小小親了一下,然后攥住她手,揉著她指根上戴著的那枚木頭戒指,禁不住拖長了尾音,纏綿叫她:“瑤瑤是我的老婆——” 喻瑤徹底頭昏了, 被一口氣灌進兩瓶紅酒的眩暈感。 她一時竟然分不清諾諾只是把這個詞當做戀人間可以用的親密稱呼, 還是真心覺得從今天開始, 她跟他就是結婚的關系了! 喻瑤一大堆的解釋科普簡直要脫口而出, 但對上他的雙眼,又下意識哽住。 他迎著晨曦, 羽毛般的墨黑長睫間盡是璀璨光點,稍一眨動就流光溢彩, 傾注了所有熱情和幸福在她身上, 他叫了簡單的兩個字而已, 卻像抓到了他企盼的全世界。 這讓她怎么能嚴肅的起來。 諾諾不催她回應。 他不舍地站直了身體,把自己的戶口本和身份證雙手捧著交給喻瑤,又從衣兜里拿出一個沾滿他體溫的,板板正正的大號信封, 里面塞得很厚,信封上親筆寫了“給老婆”三個格外標致的字。 什么時候偷偷準備的,喻瑤完全不知道。 她喉嚨動著, 定定看他。 諾諾后退了一點,穿著西裝褲的筆直長腿單膝跪下來,把信封放進她手里,仰起頭,狗勾眼里蒙著戳人心肺的水色:“我是人,被瑤瑤愛,有證,條件都滿足了,今天我們結婚?!?/br> “瑤……”他指著信封,有些羞赧,“藝術中心有人來收木雕,我做了很多,賺的錢都在里面,全給你花?!?/br> 喻瑤沒想到里面是錢。 她順勢去看諾諾的手,白凈勻長,薄而清瘦,因為她受過很多傷,都還沒時間痊愈,最近又數不清做了多少木雕,上面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新舊口子。 他用這么多口子換來的錢,歡喜地全塞給她。 喻瑤再多的現金也見過,但這一個信封,把她壓得手臂都在酸痛。 諾諾笑著說:“以后我養瑤瑤,我拼命攢錢,瑤瑤娶我?!?/br> 喻瑤甜澀交織,情緒跌宕得平靜不下來,她想諾諾絕對是她天生的克星,再穩的心也能被他攪亂。 明明很多事都還沒搞清楚,就已經跟她求婚兩次了,只想把一米八五高大挺拔的自己成功給嫁出去。 太乖了,乖得喻瑤又想欺負他。 “……這樣不算結婚,”喻瑤也蹲下來,一本正經跟他對視,“結婚是——你跟我拿著各自的證去民政局,領另外一個叫結婚證的東西,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在同一個戶口本上?!?/br> “不過在這之前,還得經歷戀愛的過程,要告知親戚朋友,辦婚禮,還得買個房子,別管大小,但也不能用一個出租屋——” 喻瑤喘了口氣,后面正要說“我多拍幾個電影,賺夠房子首付”,還沒等發出音,諾諾就拉著她急切問:“房子貴嗎,信封里的錢還差多少?” 喻瑤想想那個巨額差距,頓了頓,溫柔說:“只差一點點了?!?/br> 諾諾用手背胡亂抹了一下灼燙的眼角。 他還是沒能跟瑤瑤結婚。 他賺的錢不夠。 喻瑤不想再解釋那么多的現實世界了,她的諾諾就應該生活在城堡里,她手指撥撥他發涼的下巴:“賺錢不急,不過……你要是喜歡,私下里允許你叫老婆?!?/br> 諾諾這才松開咬出牙印的薄軟下唇,上面迅速充盈上更奪目的血色。 喻瑤盯著,咽了咽。 說起來諾諾出院有幾天了,她還沒好意思正式地越個界。 初吻借著酒勁兒稀里糊涂就送出去,到現在她也想不起來具體什么滋味兒,如今雖然跟諾諾關系定了,但她就是怕一接吻,后面更少兒不宜的事會接踵而至,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所以才有意無意避著。 此時此刻,美色當前,她有點扛不住了。 喻瑤手往下滑,握住諾諾大衣的翻領,往自己面前一扯。 唇跟唇隨時能夠碰到,加速的吐息都噴灑到了對方皮膚上,親密一觸即發,走廊另一頭卻意外傳來腳步聲,兩個路過的民警齊刷刷“嚯”了一聲,啪啪拍響墻上掛著的巨大一塊核心價值觀塑料展板。 “哎!在派出所干什么呢!” 喻瑤腳一軟,跌到諾諾臂彎里。 她趕緊站起來,扭頭掩住臉,對天發誓,她活了二十三年,從來就沒這么窘迫,這么想直接飛去外太空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