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瑤瑤給他買了西裝,挽著他臂彎進來,怎么能,說不要就不要他。 她告訴過他,結婚要選一個她愛的人,他還沒有弄懂到底什么才是她想要的愛,她怎么可以選擇別人,丟棄他。 看守的一群人見諾諾的反應,都斷定他被擊垮了,輕蔑地說著更難聽的話,也準備等訂婚禮一結束,就按程董吩咐的把他處理掉,再也別沾喻瑤的邊。 玻璃墻里面,喻瑤被嘈雜的聲音刺得頭痛欲裂。 她醉到手腳發軟,不知哪來的力氣,硬是拖住陸彥時,回頭去看程懷森,嘶啞問:“程董,這就是您給我設的圈套?您對我態度變好,關心我在外面遇到的事,給我喝果汁,都是為了這個?” 程懷森沒想到喻瑤還能清醒地問出這些。 在他印象里,喻瑤喝了酒就是乖順的小貓崽,能保持基本的行動能力,還隨便擺布,可以撐過一兩分鐘的訂婚禮,他才選擇讓她醉,省得麻煩。 但她既然發問了,程懷森就不屑于說謊。 反正到了這一步,她也跑不掉。 程懷森收起那一幅溫和,冷肅說:“是,你鬧得差不多了,給我丟的臉,闖的禍也已經夠了?!?/br> “我縱容你這么長時間,你都沒有任何反省,我如果再不管,你就要走上你媽的老路了,喻瑤,我是為你好,不能看著你繼續做蠢事?!?/br> “你現在進去,把儀式走完,安分守己地穩定下來,就還是我的外孫女,以后該有的一切,我自然不會少你?!?/br> 喻瑤腦中像有千萬根尖錐在刺,她混混沌沌聽著,低聲冷笑出來。 她狠狠咬住舌尖,用尖銳疼痛刺激神經,找回短暫的清醒,一把推開沒有防備的陸彥時,扯掉頭上那個王冠,拼盡全力扔向程懷森,“哐”的墜地。 “你的外孫女,程家的子孫,都算個屁!”喻瑤雙眼通紅,再也顧不上什么偽裝,灼烈瞪著他,“你是不是以為我跟你斷絕經濟關系,全是在撒嬌討巧,做戲的?還盼著你哪天給我分家產?” “喻瑤,你對長輩什么態度!” 程懷森從未受過這樣的對待,拐杖重重杵向地面,震怒得肌rou發顫。 “你媽瘋魔,你也瘋了是不是?!我給你們規劃了最好的人生,結果你們都不要這個家了,都想造反?!” “這種家誰稀罕?”喻瑤厲聲問,“誰想做你的孩子?我媽不想,我更不想!如果不是我媽臨終前告訴我,你是個可憐人,讓我同情你,我根本連你的門都不會進!” 外面的媒體已經捕捉到動靜,爭先恐后地想往前擠,守門的安保急忙要把門關上。 喻瑤不知道力氣什么時候會流空,她的每個動作每句話,都在跟自己不堪一擊的神經斗爭著。 程懷森怒不可遏,氣得兩手發抖。 小時候喻瑤性子軟,后來對他也算順從,他把對程夢沒有實現的事都轉移到了喻瑤身上,可因為她姓喻,又怎么都親近不起來。 他一直覺得,他沒有因為喻青檀而遷怒喻瑤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真正的喻瑤竟然是這樣忤逆瘋癲,讓他臉面盡失! 他指著喻瑤,只覺得雙重,甚至更大的沖擊落到他衰老的心臟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喻青檀的孩子能是個什么好東西!他拐走我女兒,毀了她那么好的一生,害了她的命,又弄出你這個禍害!他死有余辜!” 程懷森臉色青得嚇人,心臟病幾乎要發作,有些話再也無法遮攔。 “時到今天,我也無所謂告訴你,”他眼角皺紋扭曲,露出報復似的狠絕,“喻青檀后來發病,你在學校不知道,夢夢在忙工作也不知道,但他來找過我?!?/br> 他冷聲嗤笑:“他是個病人,永遠不會好,發作的時候很多事想不開,認為是自己害得夢夢父女離心,所以來找我,希望能得到我的認可?!?/br> 喻瑤愣愣看著他,耳中嗡鳴,喻青檀清雋的五官在眼前不停地閃。 “我當時如果接納他,他或許不會那么快死,”程懷森一字一字道,“但我不想,只有喻青檀死了,夢夢才能明白他是個多沒用的心理疾病患者,才會回到這個家來!她才可能聽我的話,另嫁一個適合她的人!” 喻瑤的眼淚傾瀉而下。 她在這一刻無比慶幸,mama沒有親耳聽到。 mama很溫柔,在死前還細數著自己哪里做的不夠,以為父親雖然不接受她的愛情,但總歸是一心對她好的可憐人。 怎么能想到,她那么心愛的青檀,是被父親親手遞上了索命的刀。 喻瑤彎下腰,哭不出聲音,歇斯底里地攥著裙擺,指骨要繃出皮rou。 陸彥時臉色徹底變了,去攙喻瑤,被她一把甩開。 程懷森居高臨下地斥責:“我算看懂了,你比你媽還不如,我管不了她,我還管不了你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外面那個人什么關系,你說話三句不離他,帶在身邊搞齷齪事還弄上新聞,你不嫌丟人,我嫌!” “喻青檀的女兒又怎么樣,你不是也流著程家的血脈?今天場面已經鋪下了,是我程懷森的臉面,這場婚事必須定下來,彥時也會替你宣布淡出娛樂圈,以后少出去惹是生非,安分的做陸太太?!?/br> “你要是還不配合,那也簡單?!?/br> 程懷森示意身后的玻璃墻:“你的那個傻子沒有家,沒人在乎他的存在,身份都確定不了,就算今晚死在山里,也只是自己不小心,你懂嗎?” 酒力在翻倍的折磨喻瑤,她最后一絲力氣也要抽離身體。 她身上的裙子是諾諾一刀一刀雕刻換來的。 她還小心護著他的小壽桃,驕傲地捧來這里。 進門前,她告訴諾諾,要乖,等她。 現在卻有人對她說,不順從,就從此以后再也別想見他。 程懷森耐心用盡,怒道:“給她補妝,站不住就扶起來!喂醒酒藥!馬上——” “哐”的一聲巨響,伴隨讓人頭皮發麻的玻璃炸裂聲,從后方驟然傳來。 廳堂里不由得一靜,陸彥時握住喻瑤的那只手顫了一下,猛地抬起頭。 ……不是剛剛才有的。 半分鐘前,或者更早,外面就不再太平了! 程懷森匪夷所思地轉過身,蒼老雙目里瞳孔緊縮,那扇單向可視的玻璃墻正被人不顧一切的撞擊,已經碎開一個猙獰的缺口。 施工前他反復確認過,這種玻璃的堅固程度足夠安全,絕對不是一般人力可以破壞。 他厲聲叫了外面看守人的名字,但根本沒有回應,越來越驚悚的擊打和破碎聲里,隱約才能分辨出一點瀕死的呻吟。 五六個壯碩男人在走廊里慘不忍睹,身上骨折和流血的地方加在一起,也抵不過精神上的恐懼。 幾分鐘前,諾諾還流著淚被他們控制。 但就在喻瑤回身,砸掉王冠反抗的那一瞬間,諾諾側過頭,眼里的光彩近于妖異,淚水滑落,唇卻在笑,輕輕問他們:“看到了嗎?瑤瑤不愿意?!?/br> 只有這一句話。 緊接著他掙開所有鉗制,揪過口口聲聲說喻瑤要做陸太太的那一個,直接砸到墻角,碰得頭破血流,他隨手拾起墻邊裝飾的燭臺,骨rou勻停的漂亮右手簡單握著,西裝革履站在燈下,猶如宣判生死的鬼神。 走廊里所有訓練有素的男人都近不了他的身,那扇上鎖的門只有里面能打開,他就用燭臺去砸玻璃,燭臺壞了,換下一樣,直到能用的東西全部毀掉,他就踹開有了裂痕的缺口,用身體撞碎那道障礙。 西裝被割破,線條美好的手腕上有了血痕,發梢沾著鋒利碎屑,他砸開玻璃,踹散狼藉的缺口,走進這間困住了喻瑤的廳堂。 以為堅不可摧的玻璃墻被這么兇暴地毀掉,程懷森驚怒不已,但他雙目在對上諾諾的一刻,一切反應凝固住,甚至本能地倒退了一步,見鬼了一樣死死盯著他。 諾諾越來越近,五官身形在燈光下清晰得讓人頭暈目眩。 程懷森臉色如同白紙,手中的拐杖幾乎握不住。 怎么可能? 他老眼昏花,認錯了? 他又沒親眼見過那人成年后的樣子,最近一次,也只是那人少年時,被容家初次帶出來露臉,他在場有幸見到,那種乖戾陰森,能將人挫骨揚灰的狠意和涼薄,直到今天也歷歷在目。 可似乎,那人的模樣等到成年,就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但是怎么可能……不可能,諾諾不過是個心智缺失的傻子,糾纏喻瑤,連原本的身份都無法—— 程懷森想到什么,忽的悚然。 喻瑤已經很難站直了,陸彥時擁著她,把她擋在身后,試圖阻止諾諾過來。 諾諾扎著玻璃渣的手攥住他衣襟,甩到旁邊,陸彥時一下沒站住,狼狽跌到地毯上,額角撞到木制沙發。 離開陸彥時的支撐,喻瑤脫力地跌倒,但剛彎了一下身,就被諾諾接到懷里。 喻瑤沒有暈,她意識還在,那些折磨她的撕心裂肺,在跌入熟悉的草木氣息時,全部瓦解成灰。 她咬著牙關,眼淚不可抑制地往下流,嘶聲說:“諾諾,我走不動了?!?/br> 諾諾脫下西裝,拍打得一塵不染才穿在喻瑤身上,他胸前還有玻璃殘片,不能抱她,他用冰冷臉頰蹭蹭她流淌的淚:“不怕,狗勾背?!?/br> 諾諾把喻瑤背起,環視了一圈,廳堂里死寂,訂婚現場鼎沸,喧囂和無聲攪在一起,卻沒有一個人敢走過去攔他。 聽到動靜的安保隊被走廊里的慘狀嚇死,想往里沖,程懷森眼睛定在諾諾身上,捂著劇痛的心臟,臉色青白,低吼道:“走……讓他們走!” 安保隊自動讓開玻璃缺口,諾諾卻背著喻瑤徑直走向大門,擰開鎖。 “小狗才鉆洞,”他微微側頭,眷戀地磨蹭喻瑤,“我的主人必須走正門?!?/br> 喻瑤雙臂環在諾諾脖頸上,水痕潤濕他的領口,潔白襯衫上不知道沾著他哪里的血跡,他的背那么熱,西裝裹著她,到處都是他鋪天蓋地的體溫。 讓她骨子里發顫的寒冷被驅散,每一道言語和情感割出來的慘烈傷口,都在諾諾顛簸的呼吸里被涂上藥和糖。 喻瑤渾身都是軟的,仍然用盡努力抱住他。 酒精在一陣強過一陣的蹂躪她,她終于明白。 她喝了酒會不會變乖,取決于她在哪里,在誰身邊。 今天她能激烈反抗,然而在趴到諾諾脊背上的一刻,她安全了,即將無法自控地失去棱角,變成那個醉倒后會脆弱和無助的小貓崽。 她沒有家了,但現在,她有諾諾,諾諾成了她的家。 從庭院走到別墅大門很遠,出了大門再走下山,是段幾乎看不到盡頭的路,諾諾背著喻瑤走在寒風里,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襯衫。 路燈很暗,照著樹影重重,諾諾聲音很小地給喻瑤唱兒歌,他剛剛學會的,還五音不全,喻瑤卻一直流淚,乖乖黏在他背上,放縱地抽噎。 一直走到山腳下,一輛破破爛爛的大眾停在路邊,駕駛座蹦出來一個人,揉著眼睛,哇哇大叫迎上來:“臥槽臥槽怎么回事!真的出來了!” 白曉自從得知喻瑤要參加什么外公壽宴,就老是心神不寧覺得要出事,反正晚上不忙,他干脆來附近守著以防萬一,這會兒正準備撤了,就見著諾諾神明一樣從天而降,背著他價值連城的寶貝。 “回家,”諾諾低聲說,“回我們家?!?/br> 白曉要上來幫忙攙喻瑤,諾諾卻極其抗拒地一把將人摟過,抬眸看了白曉一眼。 白曉差點沒讓這個眼神嚇死,顫巍巍回去開車,一路疾馳到喻瑤住的老舊小區,諾諾終于把自己打理干凈,握著喻瑤的手打開單元門指紋鎖,抱她上樓。 喻瑤已經不太清醒了,老老實實環住諾諾,臉頰貼著他胸口。 家里很黑,諾諾來不及開燈,踢掉鞋,把喻瑤送到臥室的床上。 床太軟,喻瑤躺下就深深陷入,窗簾外透著月光,紗一樣照亮,她臉上的妝花了,卻更顯得靡艷風情,口紅在唇角微微暈開,平日里的清冷距離感被徹底模糊掉。 諾諾手忙腳亂脫掉她的西裝,長裙的吊帶也隨之滑落下來,她長發撩開,露出雪白的肩膀,月色底下霜一樣的肌膚起伏蔓延,連到飽滿的胸口,裙子上沿散開了,溢泄出兩抹細膩的奶油色。 臥室里沒有聲音,只有撞破骨骼的瘋狂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