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她曾經想把這人當場逮住,但從來沒成功過,他似乎對她的小習慣小細節非常了解,所有她故意設下的圈套他都不會上鉤,只有她確實無意識,他才肯靠近。 摸她的頭,坐在她旁邊,給她帶牛奶,最過份的一次,她在候場的間隙里小睡,他似乎親了她臉頰,但等她驚醒的那刻,他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余溫。 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怕。 喻瑤把長發高高扎起,眼里有一抹失神。 這么一回想,他有快一年沒出現了,不來才好,最好永遠都別來。 半個多小時后,喻瑤長發包著毛巾出來,諾諾竟還一動不動,灰撲撲地站在那,聽到聲音,他像生滿銹的小機器人一樣晃了一下,很安靜地沒有出聲。 喻瑤心口被無形的手掐住。 想到他外表這么高大壓迫,本體就是一只瑟瑟發抖的小狗勾,因為舔了主人被兇,愣愣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仿佛家里都沒了他的容身之地,只能委屈地蜷在角落。 喻瑤糾結得快裂開,這種事不是能縱容的,她心疼有什么辦法。 “別站著了,快去洗臉睡覺,明天去片場要早起,”她忍著不哄,還往上撒了點鹽,“如果早上你狀態不好,我就不能帶你去了?!?/br> 隔天天色剛亮,喻瑤就起床整理箱子,她帶了一大一小,大號是她的,小號有狗勾圖案的是諾諾的,給他裝好了換洗衣物和幾本兒童讀物。 電影的主取景地離得并不遠,片場就在城郊,不需要飛機高鐵,開車兩個小時就到了,否則她還真的沒法帶諾諾,一個沒有身份憑證的可疑人口,坐不了公共交通工具。 早晨是白曉強烈要求的開車來接,他不能跟組,也得把喻瑤送去才安心。 白曉靠在門邊,憂慮的目光在喻瑤和諾諾中間飄了幾個來回,到底還是憋住了沒吭聲,只是跟喻瑤說:“我托人打聽過了,容家那位祖宗最近都沒露面,聽說是出國了還是生病了,反正目前容家的事都是他哥哥在打理?!?/br> “你暫時不用擔心,”他安慰,“容狗應該不會給你找麻煩?!?/br> 等到了車里準備出發,喻瑤臨時想起有東西忘了帶,她推門下車,諾諾寸步不離地要跟著她一起去,白曉目光一動,喊住他:“哎——那個,諾諾是吧?你別去了,我正好有幾句話想跟你說?!?/br> 白曉以為諾諾性格乖軟沒脾氣,應該會聽他的話,然而諾諾絲毫沒有停頓,完全把他忽略掉。 “怎么回事?我說了別走,有跟喻瑤相關的事囑咐你!” “喻瑤”兩個字是一道掙不斷的繩索,把諾諾捆住,釘在原位上。 車門關了,狹小車廂內只剩下兩個人,白曉回頭看了看諾諾,美少年比初見時更奪目耀眼,但他脊背卻莫名竄上一股直抵骨髓的冰冷寒意。 漠然,兇戾,骨子里透出的殘忍攻擊性,幾乎要凝成割裂他皮rou的刀。 白曉搖了搖頭,覺得他多半是沒睡好,一個失智的小可憐而已,他腦補太多了。 他略過那些不適,凝重說:“我不知道你能聽懂多少,但有些話我必須得說,喻瑤現在的處境很差,這次去拍戲肯定也會遇上各種問題,她身邊只帶你一個,你不能再讓她照顧你了?!?/br> “而且比起這些,更重要的是……” 白曉猶豫了一下,還是直白道:“你別嫌我說話難聽啊,你應該清楚……自己腦子有問題吧?” 諾諾半垂著眼簾,手在衣袖里緩緩握住。 看他這樣子像是不懂,白曉干脆更無情:“通俗說,就是個傻子?!?/br> “我沒惡意,也不是故意這么說你的,是你去到片場面對那么多人,大家都會發現你的異常,他們也會叫你傻子?!?/br> 諾諾手指越蜷越緊,骨節蒼白泛青。 他不是……傻子。 白曉語重心長:“不管你怎么看待自己,你確實跟別人不一樣,這是事實,我想說的其實也簡單,你在外面注意點,別給喻瑤丟人?!?/br> 車門外,喻瑤的腳步聲靠近,她本想坐在副駕駛,但余光瞄到后排的諾諾,他不知怎么把外套的大帽子戴了起來,半張臉都藏在陰影里,露出來的唇裂了兩道小口,往外滲著血跡。 她不由自主坐到他旁邊,想掀開帽子看看。 諾諾卻扯住她衣袖,緊緊攥著,指尖不經意碰到她,涼得像冰。 瑤瑤……也覺得他是傻子嗎。 因為他傻,所以才不能跟芒果一樣親她,沒有資格被她抱,被她摸頭。 礙于白曉在車里喋喋不休,喻瑤也不方便問諾諾什么,想來想去,當他是出門不習慣,或是因為昨晚的事還沒緩過來,她把手臂給他抓著,始終沒有收回。 拍攝地在城郊的一個小鎮,比不上城區繁華,但也算設施齊全。 喻瑤先到劇組統一安排的酒店辦理入住,她報備好了要帶一個隨身助理來,所以也沒辦法跟諾諾開一間套房同住,只能選兩個緊鄰的單人間。 諾諾沒有身份證,是靠白曉的來登記,準備工作打點好后,白曉先一步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把公司罵得狗血淋頭。 不為別的,就為了這棟危樓一樣破爛的酒店,不愧是來拍鬼片的。 喻瑤倒無所謂,她伸手去拉行李,撲了空,低頭一看,兩個箱子都在諾諾手里,他聲音啞得不正常:“瑤瑤,帶著我?!?/br> 喻瑤硬是奪過一個,拉住他手腕上四樓,先打開自己那間房,想問問諾諾到底怎么了。 她關上門正打算說話,外面就有人走近,砰砰敲門:“喻瑤老師是住這間嗎?我是咱們這次的副導演,想找您溝通開機的細節?!?/br> 喻瑤無奈,只好回身去應對。 諾諾在她房里也沒關系,她不怕誰看到。 但喻瑤剛剛要開門的那個瞬間,她身后意外傳來慌忙的響動,墻邊簡陋的衣柜被人快速拉開,緊接著輕輕合上,幾秒鐘,房間內已然毫無聲息。 仔細聽,才能辨認出一點點忍耐的呼吸聲,唯恐被人發現。 門已經不能合上了,副導演笑著站在外面,喻瑤臉色如常地跟他交流,說過幾句話之后,她心里壓著的燥亂就瘋狂上升,草草結束。 等副導演走后,喻瑤立刻轉過身,盯著那個又薄又窄的衣柜,深吸兩口氣,走過去一把拽開。 諾諾抱著膝蓋躲在里面,他慢慢抬起頭,帽子滑落,露出霜雪似的皮膚,唇上血漬因為咬過,擴得更大,晃眼間一片猩紅,錯落睫毛底下,茶色的漂亮瞳仁蒙著一層黯淡塵埃。 喻瑤俯下身注視他:“為什么要躲起來?!” 諾諾沒有回答。 感覺到喻瑤的逼近,他控制不住自己,抬起手臂,抱住她纖秀的脖頸。 他把臉貼在她肩窩上,嘴唇不敢碰,只能拿額角,動作小小地去磨蹭她。 衣柜昏暗的空間里,諾諾輕聲開口,乖得讓人心酸。 “因為……我傻?!?/br> “我不能,給瑤瑤丟人?!?/br> 第12章 獨占欲 諾諾抱得太親密了,喻瑤下意識想掙脫,但聽他說完這兩句話,她手臂不由得停住,繃了幾秒,到底還是放棄掙扎,順勢攬過諾諾的背。 得到她善待,諾諾發僵的身體迅速軟化下來,像漂泊的浮草被最心愛的手接住,他終于有了堡壘,找到能宣泄的口子,本能地摟緊她,死死抓著她腰側的衣服。 喻瑤暫時顧不上別扭,滿心都是火。 “誰告訴你這些的,”她冷聲問,“你沒機會接觸別人,是白曉,對不對?” 稍微一試想,喻瑤就能還原那個畫面,更氣不打一處來:“你等著,我現在找他,讓他給你道歉?!?/br> 他奶奶的。 她親手養的崽,自己怎么兇,怎么教導都行,用不著其他人指手畫腳。 為了不讓諾諾受傷害,她連狗勾成精這種啼笑皆非的事都全盤接受了,從沒跟他提過一點和“傻”,“腦子有毛病”相關的字眼兒,結果趁她不在那幾分鐘,白曉倒替她說了?! 喻瑤起身要去找手機,諾諾不放,額頭壓在她肩上:“我不是,告狀?!?/br> 他明白,背地告狀會討人嫌。 “我以前不知道,是因為我傻……”他暗啞喃喃,“瑤瑤才,討厭我,不讓我靠近?!?/br> 喻瑤一窒。 所以他用那些糾結的小腦筋想了一路,得到的結論就是,不讓抱,不讓舔,不讓同屋睡覺,等等一切跟芒果的差別待遇,都是因為他傻? 她嫌棄她? 諾諾臉色煞白,回想剛才緊急的關頭,他如果沒能及時躲起來,被人發現的話,瑤瑤肯定會更厭惡他。 他喘得有些急促,睫毛透過她薄薄的衣料刺到她皮膚上,一陣麻癢。 喻瑤忍無可忍把他推起來,手指扣住他臉頰兩側,左右晃了晃,態度并不溫柔:“我如果討厭你,干嘛還養你?直接把你趕出去不好么?” 諾諾雪水做的,被她一兇,快融化在她手上。 喻瑤掐他的力道更大,盯著他眼睛說:“你是我養的,不用聽別人的話,我承認你是狗勾精,你就是,我說你不傻,你就不傻?!?/br> “還有,我這次帶你過來,不是打算讓你在衣柜里藏幾個月的,”她字字清楚,“你能幫我做很多事,能去外面見任何人,你是我助理,光明正大的,要隨時跟著我,懂嗎?” 諾諾玻璃似的眼中亮起火光。 喻瑤忽然失聲了一下。 又是這樣,她說幾句簡單常規的話,給他一點點正常人該有的肯定,他就會露出那種得到了全世界的表情。 被一個人當做全部,很可怕,也很容易讓人沉迷。 喻瑤這個時候不想吝惜夸獎,稍稍加重語氣:“最后一件事,以后不管是誰,再敢說你傻你就當面罵回去,我家小狗這么可愛,不許受欺負?!?/br> 諾諾迫不及待點頭,嗓子里悶悶的,恨不能嗷嗚出來,撞過去抱她。 喻瑤知道他開心了,唇邊也不禁上揚,順便阻止他下一步的出格動作。 以前她對可愛萌嗤之以鼻。 換來的結果,就是如今要養著世上第一可愛萌,哄他笑,為他動氣,把他當小狗崽一樣護到身后,誰說他半句都要發火。 當天下午,是整個劇組的第一次集體碰頭,就在酒店二樓簡陋的會議廳,喻瑤帶著諾諾一起去,剛一踏進門,里面的嘈雜聲就如同被按了開關,陡然死寂。 喻瑤拖鞋長裙,身上隨便裹一條大披肩,長發散下來,微卷著垂在胸口,襯得一張巴掌臉濃艷又清冷。 她身后的年輕男人高出近一個頭,挺拔修長,肩線寬而利落,窄腰下一雙腿逆天的筆直,臉上戴了口罩,上方一雙眼清得像水,目光始終追隨著喻瑤。 滿屋從導演到演員都是三十八線,默契地咽了咽口水。 別管是不是過氣的黑料纏身的,他們這群都沒親眼見過影后級別的女演員真人。 艸,原來當影后還能坐擁帥到這種程度的保鏢助理?! 喻瑤客氣打了招呼,諾諾上前一步要給她拉開椅子,會議桌的最末尾卻猛然竄出一個高挑身影,直奔喻瑤撲上來。 諾諾反應激烈地去擋,喻瑤一眼看清了對方的臉,伸手攔下他:“沒事,我學弟,喬冉?!?/br> 說話的時候,喬冉已經到了跟前,一把勾住喻瑤手臂:“瑤瑤姐,看見我驚喜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