慟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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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樅踹開殿門時,鎏金炭盆正爆出火星。 “朕沒了你,就不行了么!” 他一邊輕聲咒罵著,一邊闖進來。 陳衿鬢角的茉莉香撲過來,混著他袖口殘留的雪松氣息,刺得太陽xue突突直跳。 “皇上,來了。要不線嘗嘗新貢的梅子?妾身,是已沐過浴的了?!?/br> 染著蔻丹的指尖拈起蜜餞,喉結滾動。 他突然攥住那截手腕,目光沉沉的掃視著棉外面的女人。太細了,這腕骨。昨夜燭光里瞥見的淡紅痕,此刻在記憶里燒得他整個腦子都昏頭了。 原來之前,都是確有其事,他一遍又一遍的自欺欺人。 那個被燙的印子,是他當年賜給尹元鶴的一盞鶴嘴燈,只她府上才有,造型獨特,世上再無第二。 疼... 甩開手的力道大了些,纏臂金撞上青玉枕。叮當聲驚醒了梁上燕,撲棱棱掠過博古架,打翻尹元鶴上月進貢的孔雀石擺件。 偏偏黎霏琳還喜歡得緊,他咬咬牙。 他是活在尹元鶴的輝煌之下的么。 更漏聲碾碎寂靜。 炕桌掀翻的剎那,杏仁茶潑濕了地衣。陳衿繡鞋上的珍珠滾進磚縫,他粗暴的撕開那人的衣物,將她推到榻上。 …… 黎霏琳剪斷燭芯:“夜深了呢?!?/br> 爆開的燈花濺在手背,燙出個細小水泡。小安子跪在珠簾外稟報:皇上今天去了陳妃的寢宮。 “哦,”黎霏琳的動作頓了頓,挑了挑眉,將剪子隨手甩到一邊,“罷了,男人嘛,總會厭的?!?/br> 雪不是快融了么。 她推開檻窗,寒風卷著雪粒子撲滅了兩盞燈。三個月前晾的梅花雪水,此刻在青瓷甕里泛起漣漪。 小安子添炭的手心冒汗。 他原以為主子是會失落,現下看她的表情,也不知是不在乎,還是內心早就翻江倒海的不爽了。 劉樅赤腳踩過滿地狼藉。 “你滾去穿好衣服?!?/br> 動作到一半,他發現自己還是放不下。 都說帝王被女人亂了心,從此不早朝,就連被背叛,他都仍舊舍不得,就這么隨便的為了報復這么一點小小的自尊,而背棄自己的心。 他更恨了,可是無力的,叫他呼吸都困難。 女人狼狽不堪,衣服雖然凌亂,卻還是未褪下來,只好失落不甘的去換衣服。 碎瓷扎進足跟時,忽然想起浴佛節那日,某人蹲身撿翡翠珠的姿勢??兹杆{衣袂翻卷的弧度,與圍場拾箭的身影微妙重迭。 那晚他其實聽見了,他只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妃子竟和自己那么忠心的丞相,竟是在他離開不久后,就這么大膽的宣yin。 其實什么都知道,他從未告訴別人,就像其實從未有人過問他真正的志向—— 他知自己并無雄才大略,自小是只想做個合香師。 直到黎霏琳走進他的心,聽他帝王假面下的童真。 他告訴黎霏琳自己第一次調配出的香的配料,她說她想再聞一次,于是年輕的帝王懷揣著當年的激情和純粹,再做了一回少年,看心愛的人聞時輕揚的眉頭,他感覺自己的心也好像飄起來了。 這是太久太久沒有過的。 可他現在才終于可悲的放棄欺騙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嗅覺靈敏,冬獵卻仍然自虐一樣的要在論證一次,要再就這么那么一點細小的概率去得到明明是太過清晰的答案。就連來見他之前,他都聞到他最愛的女人身上,帶著屬于另一個女人的愛意交織的味道。 憑什么!” 青玉枕砸向銅鏡的剎那,陳衿的嗚咽與五更梆子聲絞在一起。裂縫蛛網般爬上鏡面,映出他眼底血絲。 “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活在你的影子之下了么!憑什么我什么都贏不了你!憑什么!哈哈哈哈哈哈!憑什么?。。。???” “憑什么……” …… 黎霏琳舀了勺雪水,慢悠悠煮茶。 小安子呈上鎏金手爐,爐底刻著極小的飏字。她指尖撫過那個字,目光不自覺地溫柔起來。 主子,皇上走了,往荷花池去了。 早就料到的笑起來,黎霏琳將茶葉款款地放進壺里,清脆的一聲,蓋上蓋子。 寅時的雪粒子更密了。 劉樅盯著荷花池冰面上自己的倒影,靴底沾著西殿的香灰,陳衿的胭脂匣被他摔碎,衣服上沾了些,混著雪水凝成暗紅色冰碴。 他在不甘什么呢,在悲憤什么呢。 有人愛自己,有人要走進自己的心。 就算是假的,何況她愛的人,是個多么好的人。 那人能帶給百姓和平盛世,那人能叫日月改換新天,他若是真正要做一個好的王,他就要不僅僅為了自己,而是要為了蒼生,他有什么可怨的呢。 他是不是該知足了。 有人抿了口茶。 掌心新燙的水泡貼著杯壁,她回味起來之前和尹元鶴在床上的時候,有次她太用力,大人受不住的咬著她掌心的rou的時候,也是這般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