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是?!本G意應道。 很快,良妃和淑妃被引了進來。 穿過庭院,走至廊下,對軟榻上閑適臥著的身影行禮:“見過皇后娘娘?!?/br> 韶音并沒起來。 該是怎么,仍是怎么。 只不過,示意婢女暫停剝葡萄,她要跟兩位娘娘說話。 “你們怎么來了?”她慢悠悠地道。 良妃輕聲軟語地道:“聞聽皇后娘娘身子不適,特來探望娘娘?!?/br> 又說:“不知娘娘近來歇息可好?我若病著時,總是睡不好的,總要點一根安神香來助眠。我帶了幾根過來,不知娘娘用不用得上,若是用得上,便是我的福分了?!?/br> 韶音點點頭,令綠意等人收下安神香,說道:“你有心了?!?/br> 又看向淑妃,“你呢?” 淑妃就不如良妃這樣恭敬了,她看上去有些散漫,直言道:“太后娘娘的生辰還有兩個月就到了,想問娘娘是否如從前一樣cao辦?” “你們決定就是了?!鄙匾舨唤橐馑膽B度,“我身子不好,從前為皇上攝政也是勉力而為,如今皇上醒了,我只想歇一歇?!?/br> 良妃和淑妃就懂了。 在韶音開始上朝后,因精力不足,她將鳳印交由她們二人執掌?,F在皇上醒了,兩人便來探她口風,是否要將鳳印收回去? 聽她的話音,似是沒打算收回去,兩妃心中一定,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是,娘娘。我們不打擾娘娘歇息了,愿娘娘身體早日康復?!?/br> 韶音沒留她們,揮了揮手,讓她們離去了。 重新躺好,示意婢女剝桃兒給她吃。 屋檐外,日光炙熱,而屋檐下則是蔭涼清爽,還有婢女在旁邊打風,再愜意也不過了。 韶音一點都不貪圖那點權力,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勤快的人。 眼下局勢已穩,別說她不貪圖后宮那點權力,就是前朝那些事,她也沒打算再勞心勞力。 虧得洛玄墨忌憚,沒有再來找她幫忙。他就算開口,韶音也是拒絕。 在韶音病了大半個月后,洛玄墨終于覺得不妥,前來嘉寧宮看望。 “朕剛醒來,于朝政上有些生疏,這些日子疲于朝政,倒是委屈你了?!彼诳贿?,捉住韶音柔軟的手,放在手心里輕輕揉捏,“朕知你最是賢惠,有了委屈也不講,是朕虧欠你?!?/br> 他一來就給韶音扣了頂大帽子。 是,朕委屈你了。但你這么賢惠,不會介意的是不是? “皇上說得什么話?”韶音嗔他一眼,“我又不是沒做過這些事,豈會不知有多么耗費心神?曾經我代皇上攝政時,忙起來連水都顧不上喝,何況皇上才醒來,并不熟知?” 她說得貼心貼肺的,全是理解之詞,但洛玄墨不覺得熨帖,相反還覺得有點堵。 才張口,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覺韶音反握住他的手,關切地問:“皇上身體可養好些了?千萬莫叫這些政事拖垮了身體?!?/br> 說著話,她勉力坐起來,強撐著道:“我這不爭氣的身子,竟在這時病了,否則便可以像從前那樣為皇上分憂了?!?/br> 洛玄墨被她提醒,頓時想起從前他總是讓她幫忙籌謀這個、策劃那個。 心頭涌現nongnong的懊悔,怪誰?怪他曾經對她不設防! 硬生生養出一頭狼! “音音快歇著!”他忙按住她,神色不贊同,“你辛勞許久,不止希兒心疼你,朕亦是對你愧疚萬分。如今朕已醒來,怎能仍然辛苦你?何況你還病著?!?/br> 韶音聽了他體貼萬分的話,更加感動不已,掙扎著非要坐起來:“不,我不辛苦。我的病不要緊,總歸是身體乏了些,不當什么事?;噬先绱似D難,我豈能不為皇上分憂?” 她掙扎間,眼中迸發亮光,充滿了不竭之力,頓將洛玄墨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手上用力,將她牢牢按在軟枕上!仿佛這樣就能按下她“貪圖權欲”的心。 心跳得急促,眼前也冒出了小星星,洛玄墨無論如何也擠不出笑臉,索性黑著臉喝道:“胡鬧什么?你還病著,朕不準你cao勞,給朕好好養身體!” 說完,他陰沉著臉站起來:“膽敢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朕饒不了你!” 很是生氣的樣子,大步如風地走了。 綠意等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情復雜。 若是放在三年前,皇上這樣對主子說話,她們一定要感慨一句皇上和娘娘恩愛。 但是現在,主子病了大半個月,皇上才來探望這一回,便讓她們有些說不出口。 似她們這些宮女們,小姐妹中有誰病了,也都會去探望一下,怎么皇上卻…… 帝后情深被吹得久了,眾人看兩人的眼光自然不同。在高標準、高要求下,洛玄墨蘇醒后的行為,難稱深情二字。 嘉寧宮上下都在猜測,皇上是不是忌憚娘娘了?但這樣駭人的話,沒人敢說出口。 而娘娘對皇上忠心一片,他們看在眼里,心里說不出的心疼和難過,只盼是自己想岔了。 洛玄墨來嘉寧宮的事,希兒也知道了。 他并沒覺得高興。 這都過去多久了,父皇才來看望母后? 不僅沒覺得“父皇心里是有母后的”,反而想著“父皇心里根本沒有母后”。 他為他找不出理由來。 政務太忙?希兒數次看見妃嬪往勤政殿去、往御書房去,還看到父皇去御花園散步。 擔心染上病氣?只有極度自私的人…… 小小少年不敢多想,偏偏一個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往上冒,仿佛要沖破虛假的表面。 “怎么又喪著臉?”韶音見他回來,不禁笑著對他招手,“莫非今日被先生罵了?” 希兒不上朝后,每日都去上書房跟先生讀書,午飯和晚飯會在嘉寧宮用。 這會兒他喪著臉回來,韶音難免以為他被教訓了。 “沒有?!毕簱u搖頭,并不像從前那樣拿心事煩她,而是很快遮掩掉,做出振奮模樣,“母后今日好些了嗎?秦王叔祖的藥管用嗎?” 韶音根本沒病,那些藥也都沒吃。 見希兒擔心,不免有些愧疚。這個孩子是真的將她放在心上,日日擔憂著。 “好多了?!彼Φ?,“母親覺得再有兩日就能大好了?!?/br> “真的?!”希兒聽罷,精神一震,本來還有些強作活潑,這下卻是真的高興起來了,“那就好!母親快些好起來!” 韶音笑笑,撫他發心:“讓你擔憂了?!?/br> “母親好起來就好?!毕簩嵲谑情_心,眼睛晶亮,溢出著快樂光芒,晚飯都多吃半碗。飯后,纏著韶音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去做先生留下的課業。 “我該好起來了?!鄙匾粼谛闹械?。哪怕是為了不讓希兒擔心,也該好起來了。 何況,白天的時候,洛玄墨強硬地要求她養好身體。 思及至此,韶音輕輕笑了。 * 洛玄墨回去后,想著嘉寧宮里韶音的表現,越想越放心不下。 負著雙手,在勤政殿內來來回回地踱步,心亂不已。 她是個聰明的、有才干的女人,他重新掌權后,看著愈發生機勃勃、透著繁榮氣息的國家,更是對她的才干有了清晰的認知。 他忌憚她的才能。 倘若她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也就罷了,他可以下誘餌,制造機會砍了她。 偏偏,她不是。 她對他一往情深,對權力毫無想法,甚至愚蠢得發現不了他對她的忌憚。 想到她可能會為了幫他的忙,而掙扎著爬起來,重新參與政事,洛玄墨再也無法保持鎮定。 “份量加一倍?!彼衼硇母?,秘密叮囑道。 做出這個決定,洛玄墨高高提起的心才放下,當晚得以好眠。 然而,他的好眠只維持了兩晚。 兩日后,韶音氣色紅潤、滿面笑容地出現在御書房,洛玄墨驚得差點摔了手里的朱筆! “音音?!”他嚯地起身,繞過龍案,迅速來到她身邊,扶住了她:“你怎么出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休養?!” 他的口吻有些著急,聽起來像是在氣她不聽話,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 韶音仰起頭,溫婉的面上盡是柔情,眼神依賴而纏綿地看著他說:“皇上下了命令,我豈敢不從?只不過,那日皇上來看望過我,許是龍氣鎮壓,那些病氣全都跑了,我竟是很快就好了?!?/br> 這種好事,當然要將“功勞”歸給他。 洛玄墨眼前一陣陣發黑。 一股郁氣從胸腔底部涌起,直直往上頂,似要推著一股血箭噴出。 當然不是因為什么龍氣鎮壓。這些奉承話,他還沒昏庸到相信。 只是,她怎么就好了? 她病沒病,怎么病的,他心里最清楚不過了。 他咬了咬舌尖,勉強壓下那股血氣,繃著一張臉喝斥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會好得這么快?” 韶音嗔他一句:“我不是一日兩日好起來的,不是已經病了許多日子嗎?現在是真的已經好了,皇上別擔心了?!?/br> 洛玄墨知道她是真的好了。 她只施了薄薄一層脂粉,面色紅潤,氣色極佳,并非脂粉能涂抹出來的。 只是,為何會如此? 他心里亂得厲害,忽然別過頭,沖她身邊跟著的綠意喝道:“大膽奴婢,竟不知規勸你家主子,是嫌命長了嗎?!” 管她是真的好了,還是假的好了。 他要她病著,她就得病著! “皇上兇她做什么?是我非要過來?!鄙匾衾∷渥?,眼中柔情閃動,情真意切地道:“我實在擔心皇上。你蘇醒不久,身子還沒有完全康復,便日日埋頭政務,我擔心皇上被累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