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容文文入了屋子回避,王mama前去開門。 是谷氏派來的嬤嬤,說有事請容文文過去一趟。 王mama忙將嬤嬤請到偏房去喝茶,讓她稍等一會兒。 內室里,小碧忙著給容文文梳頭,柳嬤嬤在一旁壓低聲音道:“大小姐,早上老奴聽說了一件事?!?/br> “什么事呀?” “聽說……二爺準備給二小姐說親了?!?/br> 容文文聞言,驚訝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小聲問道:“說、說的哪一家的呀?” 容嫻嫻是二房長女,和她同齡,只小了她兩個月,模樣生得不差,也知書達禮的,只是……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一想起這事,容文文心里就難受。 她出生到現在,自問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除了容嫻嫻。 容嫻嫻的眼睛是她弄瞎的。 她們兩個小時候在一起玩耍的時候,她推了容嫻嫻一把,害得她的眼睛撞到了桌角……容嫻嫻治了大半年,眼睛還是沒能保住。 這事是在她兩歲時發生的,她自然是不記得了,容嫻嫻也不記得,大人們都瞞著這件事。 她和容嫻嫻因著年齡相近,感情還很好。二叔家還有兩個女兒,她都不怎么喜歡,只喜歡這個二meimei?;蛟S也是因為小時候她娘經常叮囑她,讓她好好照顧二meimei的緣故吧。 前幾年她搬到小院來的時候,容嫻嫻還常常偷偷來看她,給她帶好吃的,直到兩年前—— 那時容嫻嫻已經十四歲了,到了說親的年紀,可是因為眼睛的緣故,上門提親的寥寥無幾,有意說親的,要么同樣是身有殘疾還品行不佳的,要么是年紀大到足以當她祖父的,她當時還來小院這里找容文文哭訴過,容文文還安慰了她。 可是等第二天容嫻嫻再來的時候,一見到她卻是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哭著說她毀了她的一生,她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要不是柳嬤嬤和小碧攔著,她還要過來打她。容文文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當時都傻眼了。 直到容嫻嫻被人帶走后,柳嬤嬤才告訴她,昨兒府里有個老嬤嬤說漏了嘴,容嫻嫻知道了當年的事。容文文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才知道,容嫻嫻的眼睛是自己弄瞎的,也哭了老半天。 自那日之后,容嫻嫻就再也沒有踏入她院子半步了。 柳嬤嬤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怕是要嫁到禁坊去?!?/br> 容文文瞪大了眼,“嫁到禁……嫁到那里去?要嫁給哪一位???” 禁坊,是楚國專門軟禁各國質子的地方。 當今天下禮崩樂壞,周天子的權力已日漸式微,稍微有些國力的諸侯國都自立為王。 在眾多諸侯國中,國力最為強大的就是他們楚國和位于北方的秦國,兩國互相牽制,都想著吞并對方。 除此之外,還有十幾個小國,因各種原因無法吞并也無法收買,便發展成為了如今的狀況——各國獻出質子,楚國以此作為制衡。 這些質子能被送來,便說明他們于國中是不受寵的,隨時會成為棄子。如今天下局勢不穩,萬一哪天他們的國家投了秦國,那他們便隨時有可能被殺掉。 容文文沒想到二叔會將自己的女兒嫁到禁坊里面去。 柳嬤嬤的聲音低了又低,幾乎耳語,“是大周那位?!?/br> 容文文更驚訝了。 在各國的眾多質子中,身份最特殊的便屬大周的那位了。 所有的質子,不過都是來自一些小國,他們的父親,或自稱為君,或自稱為王,就連稱霸諸侯的楚國和秦國,也只敢自立為帝,而大周的那位,他的父親卻是真正的天子,唯一接受了天命的,周天子。 大周的這位質子,也是個殘疾的。 聽說送來的時候不過才六歲,本來是好好的,后來不知怎地就摔斷了腿,性格變得很陰郁,不肯見人,走到哪兒臉上都戴著一副猙獰的面具,怪嚇人的。 容文文是經??词芯锏哪切┌素栽挶镜?,話本上有寫,這質子戴面具的原因是因為他長得很丑,而且話本上還說,他摔斷的不止是腿,還有……那個地方!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不僅長得丑,脾氣怪,還不良于行,不能人道的人??! 容文文覺得把她二meimei嫁過去,就真的……很過分了。 第4章 嫁妝 除非玉jiejie回來了,不然誰來我都…… 容文文打算先探探她二嬸的態度,看看這門親事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如果有的話,她要好好勸勸她二叔。她的話,她二叔多少還是聽一點的。 “大小姐,”柳嬤嬤提醒道,“二夫人這次讓你過去,怕是想要和你要嫁妝?!?/br> 容文文聽了,“哦”了一聲,然后垂下眼來,輕聲道:“這自然是要給的?!?/br> 容嫻嫻本是庶出的,她的生母是柳姨娘。那件事情發生后,容文文的母親雀氏提議將容嫻嫻記到谷氏的名下,當是對這孩子的補償。 谷氏同意了,從雀氏那里得了不少好處。雀氏也答應了,等將來容嫻嫻長大了,她會親自替她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嫁妝也由他們長房這邊出。 只是雀氏去得有些突然,連自己女兒的親事都沒有安排好,更不用說容嫻嫻的了。 谷氏不是容嫻嫻的生母,對她的親事自然也上心不到哪兒去。她難生養,嫁過來好些年后才生了一個女兒,小容嫻嫻四歲,今年不過十二,她cao心起女兒的婚事來,便惦記上了容嫻嫻的嫁妝。 谷氏見到容文文后,同她寒暄了幾句便開門見山了,果然是為了嫁妝一事。 容文文自然不會推拒,和她說這兩日整理好禮單后,便給她送過來。 當初雀氏去世的時候,容文文還小,雀氏怕容玄伯常年不在家中,留給女兒的東西會叫府中的人貪了去,臨終前將她的私產都存到了錢莊里。 容文文及笄之前,那些錢每個月只能由柳嬤嬤取一小部分出來;她及笄后,自己便能取了,取多少都行。不過容文文平日里不缺錢,是以還沒去過錢莊。 一番交談之后,容文文便知道容嫻嫻的親事是怎么一回事了。 谷氏之前幫容嫻嫻相看了兩個人,一位是夏家的二公子,年方二十,家中是經商的,家境尚可,也還未娶妻,不過卻是個瞎子;還有一位是姓蔡的官家老爺,已經死了兩個妻子了,最小的兒子比容嫻嫻還要大一歲。 谷氏比較傾向于蔡家,因為那邊給出的彩禮要多一些,可容嫻嫻不愿意,哭了好幾日。 就在這時,朝中下了一個詔令。 朝廷準備給禁坊里的適齡質子們婚配,讓朝中官員家中但凡有兩個以上未婚配的女兒的,選一個上來,由禮部篩選后賜婚于質子們。 按照詔令的規定,他們將軍府也得提供個名額上去。 容青仲有三個女兒,除了長女容嫻嫻,還有次女容媛媛和小女兒容嬌嬌。 容嬌嬌是嫡出的,今年才十二,谷氏自然不會報她的名兒上去;容媛媛今年十四,生母方姨娘因生下了將軍府唯一的男丁五少爺,在老夫人面前很有地位,一番哭鬧之下,老夫人也不同意讓容媛媛去。 如此一來,就只有容嫻嫻能去了。 而容嫻嫻又是個身殘的,金陵里身殘的官家女兒還真沒幾個,一旦她的名字報上去,只怕立刻就會被許配給那位不良于行的。 容文文離開將軍府的時候,正好碰到容青仲下朝回來,連忙請他到一旁說話。 當容文文聽容青仲說報上去的適齡少女名額有數百個,而需要婚配的質子不過才八-九人時,她心中就有了主意。 “二叔,這種能請禮部的人行個方便的吧?” 容青仲有幾分為難的樣子,“能是能,就是……” 容文文心下了然,“二叔不妨直言?!?/br> “你是不知道啊,好多人都讓禮部那邊疏通,禮部今兒放出消息,錢給得少的話他們就不能保證了?!比萸嘀僖荒槼羁嗟?,“嫻嫻也是我的女兒,我自然不舍得她嫁給……那一位的,我之前還準備了五十兩銀子,禮部的人都嫌少沒收……” “那現在是個什么價位?” 容青仲猶豫了一下,“至少也得二百兩吧?!?/br> 容文文思索了片刻,“二叔明日上朝前,來我院子取吧,我會讓嬤嬤準備好的。二meimei的事情就拜托了?!?/br> 容青仲老臉一紅,“你有心了?!?/br> 他有些窘迫道,“你也知道,府里都是你二嬸在管家,二叔的俸祿也沒多少……” “侄女明白的?!比菸奈捏w貼道,“另外,二meimei的親事,二叔是不是也留心一下?” “這個……”容青仲忙道,“有的有的?!?/br> “那……”容文文提醒道,“那位姓蔡的老爺是不是年紀大了些?我聽說,他年紀比我爹還大呢?!?/br> “是有一點,不過……”容青仲有些賠笑道,“也是正值壯年嘛?!?/br> 容文文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容青仲知她心中不認可,只好道:“那、那我和你二嬸再商量一下吧,其實那夏公子也挺好的?!?/br> 容文文垂下眼,“二叔方便的話,再看幾家吧。當初我娘留給二meimei的嫁妝還是挺豐厚的,二meimei本身條件也不錯?!?/br> 容青仲想到這段時日以來妻子一直掛在嘴邊的那份嫁妝,眼睛一動,“那是,那是,我再看看啊?!?/br> 容文文沖他笑了一下,“二叔您要是對這事上心的話,侄女還是很放心的?!?/br> 容青仲看到這張與雀氏酷似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恍了神,很快,他收回了眼,笑了一下,“那是,那是,你就放心吧?!?/br> 得了容青仲的保證,容文文稍稍安了心。 她二叔這個人,怎么說呢,有時候不怎么靠譜,有時候又挺靠譜的。 就好比四年前將她送入庵堂的事,其實也是經了她同意的。 她爹傳來那樣的消息,他將她送入庵堂,也是為了保住她。 不過容文文覺得,自從她長大后,她二叔一對上她就有點緊張,仿佛是在忌憚著什么。 她記得小時候她爹沒怎么在家,二叔一直都很疼她,只是后來她娘去世后,她也長大了,興許是男女有別吧,二叔同她生疏了許多,到后來見面都是這樣客客氣氣的,還帶著些拘謹和討好。 容文文思來想去,只想到一個理由,那就是——她娘給她留下的財產太多了,而二叔又很窮,所以……嗯,指望著她呢。 容文文讓柳嬤嬤準備了五百兩的銀票給容青仲,這樣……容嫻嫻應該就不會被選上了吧。 次日容青仲來取銀票的時候,看了一宿話本兒的容文文才剛睡下,銀票是柳嬤嬤送出去的。 天微光,東方露出了魚肚白,整條巷子闃寂無人,靜得連秋葉落下的聲音都聽得清晰。 容青仲接過銀票后,卻沒有離去,躊躇了一會兒,聲音極低地問了一聲,“她……還好嗎?” 整整八年了,一點音訊都沒有。 柳嬤嬤眸色一深,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面上仍是很和善,笑著回道:“大小姐哪有那么早起,睡得正香呢?!?/br> 容青仲垂下眼,訥訥地應了聲,轉身有些慌張地走了。 *** 午后,容文文差不多要醒的時候,小碧輕聲喚醒了她,道是有客人來了。 容文文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很少讓人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