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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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派個管家的下人來就要來見他的妻子,蕭府想都別想。 “若……不來?”狄禹祥的話說得太硬氣,狄趙氏撫著胸口深吸了口氣。 “若不來,自有我替她撐著這股氣?!钡矣硐闇\淺笑著望著他的母親,“就像爹當年在族人面前替您撐的那股氣一般,只要有我一天,我自不會讓人欺了她去?!?/br> 狄趙氏聽得紅了眼,“你還記得當年的事?” 她娘家的人鬧水災那年全沒了,村中有嬸嫂欺她娘家沒人,給她臉色看,支使她干粗活,不是一家人的都要招她去使喚,后來沒幾天被他爹發現,說誰敢欺她,他就帶她和大郎離開狄家村。 狄家村就大郎他爹一個秀才郎,因他的憤怒,族長出了面,這才有了她往后的太平日子,族里的娘嬸嫂子媳婦,都知道她背后有個心疼她的,誰也不敢真得罪她。 這些年她過得確是辛勞了一點,但日子順心,每天都甜。 大郎小時總問她累不累,cao持著一家子的吃喝,管著一個村子里的人情世故,事多了活做得多了當然累,可心里卻是甜的。 過了這么多年,現今連兒子都心疼她了,狄趙氏心中不知有多好過,又聽到兒子還記掛著她當年受的苦,她真是想哭。 老天從未薄待她。 “娘的好大郎,”他們還站在小客屋里,唯恐人看見她流淚,狄趙氏忍住了眼淚,低著頭掩飾著淚水為他整理衣裳,“好,你做什么都是好的?!?/br> “娘,”見母親紅了眼,狄禹祥也想起了這么些年她的辛苦,為著這個家,她是累得病了也從來都是咬著牙扛著,從未放松過一天,他憐惜地看著她,低頭輕輕地跟她道,“以后您就好了,我跟珠珠會孝順爹和您的?!?/br> 說罷,提腳就走了。 留下狄趙氏紅著眼笑了好一會,最終欣慰地慰嘆了一聲。 ** 蕭玉珠聽說蕭府來了大管家送了禮,她便想打聽送了點什么過來。 雖說此舉有些小心眼,但她還是想趁著入夜時去跟婆婆請安的時候問問這事。 狄家規矩真沒有蕭府一半的多,狄趙氏本來就免了蕭玉珠的晨定昏省,但蕭玉珠還是日日都去,這幾日因著婆婆叮囑她不要出來的次數太多,一日兩次請安也就減為了一次,但再少也是不行了,一天至少也得有一次,要不她心里難安。 早間因著伺候狄禹祥她就沒去了,這晚上來的一趟,她請過安后給婆婆寫明日廚房里的用物時便直言問,“娘,今日我娘家的人來了?” “來了?!钡亿w氏想著菜譜,道,“黑雞三只,燉湯?!?/br> 蕭玉珠看著上一道寫的豬rou十斤,心算了一下,覺得這么吃下去,這么多張口,百兩銀也不經吃,族人走時還得打發東西,這錢到底夠不夠? 真是,在蕭府要算著用這銀錢,現今不需她cao心罷,這心也還是被吊著,真沒那個享福的命,蕭玉珠在心中微哂,輕搖了下頭。 “你剛問什么?”狄趙氏一連說了好幾道菜名,說罷才記起媳婦的事。 “娘,我娘家的人送了什么過來?” “嗯?” “媳婦就想問問,回頭府中有什么事,兒媳回禮的時候也好心里有數?!笔捰裰闆]打算跟婆婆繞彎子,她嫁進來這么久,除了她在縣衙中坐公的父親,蕭府也從沒來過問過一次,他們對她的態度想必公婆心中也是了然的,沒必要再藏著掖著。 “一封百兩的銀,兩塊白玉?!?/br> 蕭玉珠剎那眼都睜大了,“這么大的禮?” 這根本不可能啊,老太君怎會送出這么大的禮來? 狄趙氏點頭,“你爹也說這么大的禮,祥兒才中個秀才,受不住,就讓我們添點小禮,當回禮讓他帶回去了?!?/br> “???”蕭玉珠呆了,簡直不敢相信她爹做了這事,“我爹做的主?” “不是,他說了一說,你公爹和祥兒都覺得甚是有理,便添了禮,請他捎回去了?!?/br> 蕭玉珠心道不好,不管老太君為何突然送這么重的禮過來,光她爹把這禮給帶回去這一舉,已經是得罪老太君了,以后老太君就會更不喜她爹了。 “娘也是個糊涂的,不太懂,只知道你公爹說你爹是為了祥兒和你好,娘就沒問什么,添了禮就讓你爹拿走了?!币娤眿D呆了呆,狄趙氏坐直了身子,有點擔心地問,“是出什么事了嗎?” 蕭玉珠立馬展顏一笑,道,“沒有,我剛還想著送這么大的禮來,以后可要怎么回才好,還好我爹給帶回去了,以后也不用傷腦筋了?!?/br> “真沒事?” “真沒事?!笔捰裰樾χ鴵u頭,提起了手中的筆,“娘,還有沒有什么要添的?” ** 這夜子夜狄禹祥就回了,蕭玉珠本還想問及白天的事,但看到被狄丁扶進門的他一進門就吐了一盆的污臟,這心就揪了起來。 喂了他喝了一杯溫水,沒一會,眼睛睜不開的人就又吐了一地,等他歇下不聲響了,蕭玉珠怕冷了他,把他他身上的臟衣脫掉之前讓小丫頭去灌上了兩個湯婆子過來放在被窩里,這才替他擦拭。 半夜狄禹祥又吐了一次,臉色蒼白,蕭玉珠壓根睡不著,叫了隔屋的桂花起來,讓丫頭去取了熱水過來,又讓她熬上白粥,她喂了狄禹祥喝了大量的溫鹽水解酒,又扶他起身去解了小解,恰好白粥煮好,狄禹祥也醒了,喝了一碗白粥之后,天也亮了。 狄禹祥把小妻子抱在懷里,啞著因吐得太多,有些嘶啞的喉嚨道,“昨晚同城的幾位大人上門來了,我陪著他們喝了幾蠱?!?/br> 蕭玉珠靠在他胸前,動了下腦袋,但沒有說話。 “你怕不怕?”狄禹祥摸著懷里溫順的小妻子的頭發,低頭問了她一句。 她在他懷里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 “可能還有好幾年都得如此,在我謝絕不了別人的好意之前,都得如此,你怕不怕?” 懷里的人許久都沒出聲,在狄禹祥放棄想知道答案之前,她在他懷里這次輕輕地搖了搖頭。 “珠珠?!?/br> 懷中的那嬌軀沒有動。 狄禹祥無奈地再喚了她一聲,“嬌嬌,抬起臉來?!?/br> 只有那被人珍惜至極,被人當成心肝寶貝的女兒家才被人叫嬌嬌,她被他叫過幾次,也只有那萬般羞怯脫力之后,才會被他在她耳邊輕叫幾聲,可饒是狄禹祥現下如此喚她,蕭玉珠還是沒有抬起頭來。 “你不對著我說怕不怕,我怎知你是怎么想的?”狄禹祥也不知怎地,他對著弟弟們嚴厲成性,就是對著母親有時也有些硬氣,但就是對著她嬌嫩的她,怕自己太兇嚇住了她。 蕭玉珠這次總算抬起了臉,她的眼睛有些紅,眼里還有些水意,“這么辛苦作甚?你就跟爹一樣罷,娘做的了我都做得了?!?/br> “你啊……”狄禹祥失笑不已,她真真不是個傻的,比他先前認為的還要聰慧得多,可明知他不可能跟他爹走同樣的道,但這時候說出來的話還是不免孩子氣。 跟他娘一樣的毛病,心太軟。 “頭還疼嗎?”蕭玉珠先別過了話。 她頭亂得很,不想再就先前的話說下去,也知道就算說下去,事情也不會有什么改變。 這個家,是需要一個人撐起來的,且不說他們自己本身,光是他下面還有的三個弟弟,如果都是走讀書人的路子,他們就需要一個人領著他們走。 光靠剛正清廉的公爹在風平浪靜的淮安縣為官,手里沒銀,上面沒人打點,在盤根錯節的易國官場,哪來的什么好出路,到時候就算是考出了個舉人進士,誰又能知道他們不會走背后無勢,手上無銀的公爹的老路。 作者有話要說: ☆、 連著好幾日,家中的客才散。 狄增這次留了族人多住幾日,但在族長族老的令下,帶著小子來的媳婦先走,只留下狄趙氏那幾個手腳麻利的老大嫂下來幫廚,客人散后,族中最會算日子的族老挑了個日子,狄八伯帶著幾個青壯年把住人的后衙上面的瓦片翻新了一下,還圍了個雞圈出來。 干完活,族長他們就帶著族人準備要走了。 走前族長族老與狄增父子說了事,族中這次打算留下給他們鋪路的五百兩銀兩。 狄增推著不要。 狄族長這次看都沒有看他,而是看著狄禹祥,“這次的錢是留給你的,你就跟佶叔公說,你這是要還是不要?” “堂中一直都不寬裕,家廟也是許多年未休整了,小子收之有愧?!钡矣硐閭阮^微低拱手。 “那你說說,你們父子就認了命,不往上打點了?”狄家族長狄三拮一聽,拿著拐仗直往地上連忤了好幾下,言辭激動。 那算命有一手的族中長老也不滿地撫了撫發白的胡須,“收著罷,狄家村的生門就在你身上,不為著你們家著想,也要為著族人想想,為著整個狄家的子孫后代想想?!?/br> “這……”狄禹祥往狄增看去。 狄增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的怔徇苦笑地低下了頭,無可奈何地道,“收下罷,還不多謝你三位叔公?!?/br> 狄禹祥得了話,這次沒再推辭,掀袍朝堂上的三老跪了下去,接過了族長已經拿出來了的銀票。 “這是你八伯走了來回半個月的路,背著銀子夜里都沒睡過一晚安生覺,才從淮南銀莊換上的銀票,你切莫辜負了你至親和族人們的心意?!钡壹掖逡延兴拇闯鲞^大官了,昔日富庶過的大族現在朝不保夕,族中有那家貧的,家中生下的幼女都養不起,只能放了河中淹死,族譜中的風光已全不可見,狄三拮上面的一兄一姐在災荒之年一死一賣,留下他承了族長,一輩子都沒輕松過,只希望在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族中有人出人頭地,恩及族人,而不是讓后代子孫一有個難,連個救助之門都沒有。 送走族人,狄增把自己關在了書房,狄禹祥站在房門許久,沒也推門進去。 族里光景不好,父親為官十來年,確也沒有為族中做過什么大事,想來心中應是沉重。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他們家,想來有著父親這樣的清官已是光耀門楣了,以后弟弟們中有哪個要走與父親一樣的路,狄禹祥想自己也是不阻攔的。 只是這當家的擔子,只能由他來扛了。 沒個人扛著,別說族人,便是單個自家的日子也好不了。 狄禹祥低著頭站在書房門口想著事,突然覺得有人在看他,他回過頭去,看到有人飛快地閃到了圓柱后。 他嘴翹了起來,看著那壁柱半會沒動,然后看到他的小妻子慢慢地探出頭來…… 他笑了起來,在她還要閃躲之前招她招了手,“過來?!?/br> 她頓了一下,之后慢慢地走了過來。 “有事?”他沒問她為何要閃躲,伸過手去摸到她的手是暖的,想來沒冷著,他這才心里好受了些。 他是真不想她受一點苦的,不想她像他娘一樣要辛勞半生。 ** “廚房里的骨頭湯熬好了……”這幾日他喝傷了,蕭玉珠也沒別的辦法,湯湯水水地往他肚里灌,能補一點是一點,“要不要給爹送進去?” “又去廚房了?” “嗯,就看著?!笔捰裰檎f著往走廊看去,現在的縣衙是多年前淮安還是淮安州府城時的縣衙,后衙甚大,光大小就有五個院落,客屋都有二十余間,只是平日狄家人少,住的也只是兩個隔痕不重且相通的院子,現下把屋子都住滿了的族人們一走,整個地方都顯得空蕩蕩起來,“族人才一走,就顯得空了?!?/br> 她臉上難掩黯然。 人都是要處久了,好處才顯得出來,狄家村的雖是窮親戚,懂禮的也無幾,那嗓門特別大的嬸嫂們雖是粗俗,嘴巴也不饒人,但干活最多的卻是她們,走的時候,哪都不忘收拾得干干凈凈,來的孩子雖多吵鬧,但再調皮搗蛋,也未損及屋子半分,雖說他們回去要給回禮,但他們帶來的谷糧雜菜都是好物,想來都是挑了最好的帶來給了他們。 “春生嫂子也走了?”狄禹祥拉過她,讓她挪了個位置,自己站在了風口。 “走了,說是她不在的這幾日,家里都亂了?!笔捰裰辄c頭道。 “嗯,你要是喜歡她,等過年時就讓娘請她過來坐坐?!?/br> “哪有這樣念得緊?!币娝参?,蕭玉珠展顏一笑,“你還沒說湯要不要給爹送進去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