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他聲音很輕,下手也輕,微涼如玉的手指觸過掌心,灼傷的痛楚立刻就能減輕不少。謝刃坐得無聊,目光便順著對方的手往上移,半截小臂又細又白,臉也很白,耳垂很薄,鼻梁挺直,唇色也淡,或許是因為淋了雨的緣故,幾乎見不到血色。 于是謝刃鬼使神差,又想摸一下,但及時回憶起自己先前摸人家的臉,結果被揪住背了一整晚《靜心悟道經》的慘痛經歷,及時收手。 風繾雪隨口問:“你在想什么?” 謝刃答:“想《靜心悟道經》?!?/br> 風繾雪抬頭:“心里又有什么邪念了?” 謝刃不承認:“干嘛非得有邪念才能靜心悟道,我只是想復習一下,我現在清心肅靜得很?!?/br> 風繾雪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心口點了點。 謝刃莫名其妙的,就很心跳如擂鼓。 …… 第32章 雷鳴風雨蓋過了心跳聲。 火堆在黑暗里燃燒著,照出洞壁人影成雙。 風繾雪道:“你分明就有心事?!?/br> 謝刃若無其事地坐直,弄了根棍子撥弄火堆:“有心事也不能告訴你。不過放心吧,與除魔斬妖無關,與正道大義也無關,純粹自己胡思亂想?!?/br> 風繾雪便沒再問,又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小玉梳,見對方右手敷著傷藥不方便,索性自己坐過去,將他的發帶抽開。 衣物熏香裹著雨露清寒,打得謝刃整個人一僵,腦子也糨糊了:“你干嘛?” 風繾雪道:“頭發蓬亂,衣衫不整,有礙觀瞻?!?/br> “……我沒有有礙觀瞻?!敝x刃覺得自己得解釋一下,“滿長策城的婆婆嬸嬸都夸我好看?!?/br> 風繾雪笑,替他將頭發仔細弄干:“嗯,我知道?!?/br> 而且不僅是婆婆嬸嬸,還有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們,每每都會躲在窗戶后偷看,看他白衣佩劍穿過長街,笑起來時,似乎整座城都會變得生動蓬勃,被朝陽映得橙黃發亮。 試問誰不想嫁一個這么好看的少年郎呢? 反正長策城里至少五成的姑娘都挺想的。 風繾雪的動作很慢,他其實不大會做這些事,唯一替別人梳頭的經驗,便是有一回青靄仙府來了個三四歲的小仙姑,rou嘟嘟的臉蛋可愛極了,所以他就放下手中的琴與酒,去幫忙捆了兩個圓圓的小發髻。 小仙姑坐不住,屁股左擰右擰,梳頭的難度不低。而謝刃好像也同樣坐不住,三不五時就要抬抬頭,滑軟的發絲在指間攏了又散,風繾雪不得不壓住他:“你別動!” 謝刃就真的沒再動,坐得如同一根棍子,因為他覺得風繾雪好像整個人都靠在了自己背上,長長的衣袖拂過側臉,像雪,更像小貓的爪背,有癢癢的觸感。 “阿嚏!” 風繾雪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著涼了?” 謝刃面不改色:“沒有?!?/br> 風繾雪將頭發整好,坐回他身邊:“可是你耳朵有些燙?!?/br> 謝刃:“……嗯?!?/br> 風繾雪又從乾坤袋里拖出來一條毯子:“不然你先將濕衣服脫了?!?/br> 謝刃呼吸一滯,他覺得自己今晚可能是中邪,又或者真的在發燒,總之腦子不怎么好用,反應也跟不上思緒,只有心跳如擂鼓,幾乎要在胸膛里砸出一個坑。 多背幾遍《靜心悟道經》不知道有沒有用,但他現在確實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幸好在這種不上不下的關鍵時刻,璃煥與墨馳及時趕到,兩人是看某人遲遲不回學府,還當他又煉炸了爐子,于是冒雨趕來友情救援。見到狐朋狗友的謝刃如釋重負,一手一個勾住就往外跑。璃煥莫名其妙極了:“急什么,你就不能等雨小一些?” “不等,我困?!?/br> “那你也等等風兄?!?/br> “……” 謝刃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 風繾雪撐著傘,剛從山洞里出來。身后的火堆已經熄滅了,所以他放了一小把雪光流螢,似星辰飄浮空中,照亮了身前的路。 有些螢火或許是偷懶,懶懶落在風繾雪的衣襟與發間,還有一圈緊緊繞著他飛,走動時被衣擺掃中,便一路咕嚕嚕滾落在地,變成融融跳舞的粉末。 雷鳴暴雨風呼嘯,按理來說大家都應該很狼狽,但偏偏有人就能干凈飄逸地撐著傘發著光,衣袖在撐傘時垂下,雨絲打在雪白裸露的小臂上,在那里留下水痕。謝刃從來沒覺得自己眼神如此敏銳過,他不自覺就握緊手里的帕子,想去將那些寒涼擦干,卻又挪不動步。 只有心跳得越來越快。 璃煥在他面前晃了 晃手:“你發什么呆呢?” 謝刃喉結滾動一下,不自然地摸了把鼻子:“沒什么,走吧?!?/br> 四人是御劍回去的,差不多被雨澆了個透。風繾雪的住處雖沒有家具,但浴桶倒是早早就搬了來,趁著他還在泡澡的工夫,謝刃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劫匪一般沖進璃煥房中,將他的肩膀一摟:“我有件事要問你?!?/br> “你有病吧,問事就問事,為什么踩著窗戶翻進來,走個門能耽誤多久?!?/br> “我著急?!?/br> “行,那你問?!?/br> 結果等了半天,沒見謝刃說一個字。 璃煥懷疑地想,該不會是山里真有什么妖邪,這人好像一整晚都很反常,回來時跑得像有狗在追,現在又跟被鬼卡住嗓子一般。越想越不對勁,他干脆畫了張符咒,“啪”一聲貼在對方額上:“醒!” 謝刃:“滾!” 璃煥一把拖起他:“算了,你隨我去見竹先生?!?/br> “見什么師父,我沒事?!敝x刃掙開,清清嗓子,“我就是……就是我有一個朋友,想托我問一下你,如果他在看見一個人的時候,突然就心跳加速,氣血沖腦,還覺得那個人很好看,哪兒都順眼,這是什么癥狀?” 璃煥回答:“被山妖施了魅術的癥狀,怪不得你的行為如此反常,原來是著了這種道!” 謝刃:“……” 璃煥神情凝重:“是什么樣的妖精,有沒有勾引你做那種事?” 謝刃腦仁疼:“沒有,不是,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要問!” 璃煥很配合當事人的心情,便換了種方式:“那這妖精有沒有同你朋友做那種事?” 沒有那種事,但光是一截又白又細的小臂,就足以令血熱少年浮想聯翩了。謝刃口干舌燥地躺在他榻上,看著璃氏非常素非常寡欲的蘭草床頂:“如果確定不是山妖,也沒有魅術呢?” “那你就是喜歡上人家了唄?!绷ㄕf完又補充,“哦對,不是你,你的朋友,誰???” 聽到“喜歡”兩個字,謝刃如同被火燙,一骨碌坐起來:“先走了?!?/br> 璃煥看著他風風火火的背影:“到底是誰???” 謝刃遠遠拋來一句:“沒有!” 也可能稍微有一點。 他回到自己的住處時,風繾雪正靠在床上看書,頭發柔軟地散著,寢衣是奶色的白,滿室淡香。 “你去哪了?” “去找了趟璃煥?!?/br> 風繾雪放下書:“你在山里守了一夜,今天早點睡?!?/br> 謝刃站在桌邊,本來不打算上床,想靠著《靜心悟道經》消磨一夜,至少能將紛亂的思緒整理清楚,但轉念一想,平時自己各種偷jian耍賴不肯看書,這時卻主動提出要苦讀,確實很像心生邪念后的自省,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床很大,擺兩床被子還很寬敞,兩人已經這么睡了多日,風繾雪早已習慣,謝刃本來也挺習慣的,可今夜卻被山洞里突如其來的心亂擾了神思,他裹著被子看著床帳,一直聽到身后的人呼吸平穩,才小心翼翼地轉身。 風繾雪整個人都陷在松軟的被子里,睡得很熟。謝刃看了他一會兒,手指鬼使神差在空中畫出一只漂亮的紅色蝴蝶,蝶翼輕舞盤旋兩圈,眼看要落在那柔軟的唇上,卻被謝刃心慌意亂地凌空一攥,霎時散了個干凈。 他精疲力竭搭住額頭,不懂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干脆閉起眼睛想《靜心悟道經》,哪怕只能零星想起幾個字,也算轉移了注意力。 翌日清晨,等風繾雪睡醒時,謝刃已經意氣風發地出現在了前院。 墨馳正在翻書:“這么早就來上課,你今天算稀客?!?/br> 謝刃擠在他身邊:“問件事?!?/br> 墨馳點頭:“說?!?/br> “先前璃氏請你家修葺蘭芳苑,一共用了多少錢?” “……沒細問,但肯定不會少,據說光是移植花草就用了半年。沒辦法,那回璃氏要求娶的可是風家最受寵的小女兒,排場哪能小。修葺房屋已經算是小頭了,大頭在聘禮上,一望無際的大船浩蕩南下,每一艘都裝滿奇珍異寶,壓得渭河水位都上漲了半尺高?!?/br> 謝刃一陣頭暈目眩,牙疼道:“這些有錢人怎么都這樣,非要找一個家世相當的嗎?” “不然呢?世家千金難道要嫁給家徒四壁的乞丐?!?/br> 謝刃心塞:“也沒有到乞丐的程度吧!就普通的人家,有錢有地有丫鬟仆人那種?!?/br> “普通人家要娶風氏的小姐……”墨馳幫著想了一陣,“書里倒是有普通人娶到過仙女,具體是這么干的,趁著人家下凡洗澡,將衣服藏了,逼她答應?!?/br> 謝刃聽得呼吸不暢:“這也忒缺德,什么破爛故事?!?/br> 墨馳答:“牛郎織女啊,別告訴我你不知道?!?/br> 謝刃心想,我知道,但我真是吃飽了撐的,才來找你探討感情問題。 于是又去找了璃煥。 璃煥主動開口:“你那位朋友又有新問題了?” “這回不是我的朋友,是我?!敝x刃坐在他對面,“你覺得我什么時候才能揚名立萬,天降橫財?” 璃煥道:“你現在已經夠揚名立萬了,連長策城里的狗見你都要多叫兩聲,至于天降橫財,我以后可能也會經常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我不肯去火焰峰,我叔父已經停了我的月錢,以后八成要靠著你和墨馳養活?!?/br> 謝刃爽快答應:“養你沒問題,但你得先告訴我,你家怎么做到那么有錢的?” 璃煥答曰:“祖輩積攢了十幾代?!?/br> 面對這毫無參考性的答案,謝刃泄氣一靠:“我看我還是繼續許愿,有哪個造幣師突然發瘋要送我錢吧?!?/br> 璃煥納悶:“我看風兄也沒逼你還債啊,你最近怎么老在想著要發財?” 謝刃正直回答:“因為我品德高尚,人家不催,我也想快些還上?!?/br> “若只有幾萬玉幣,我們倒是能一起想想辦法,但你一燒就是近百萬,要去哪里找?!绷〒u頭,“所以不如昧起良心繼續賴著,品德再高尚也沒用,除非能找到傳說中的帝君廟?!?/br> “什么帝君廟,曜雀帝君嗎?廟里藏有多少錢?夠不夠……”夠不夠將渭河的水位壓高半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