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聽說書?!?/br> “說書人的段子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個,斬妖除魔打打殺殺,沒意思?!蹦Y指間夾著一片葉,轉了兩圈后道,“風兄是新來的,不如我們聽聽他的意思,風……他人呢?” 璃煥納悶:“不知道啊,剛剛還在?!?/br> 謝刃撥開人群找了半天,才在一棟小樓前找到他:“你在這兒干什么?” 風繾雪伸手指著一塊木牌:“我要去看這個?!?/br> “這是什么?”謝刃莫名其妙,站在前面念,“馬禮德勸鄰向善歌,馬禮德是誰?” 墨馳小聲嘀咕:“這名字,像是剛出生就有八十歲?!?/br> 璃煥:“噗?!?/br> 風繾雪問:“是戲樓嗎?” 謝刃攬過他:“原來想聽戲啊,走,我帶你去牡丹樓看煞神成魔大亂四方?!?/br> 風繾雪卻不肯挪步:“這里也是戲樓?!?/br> “這里是戲樓沒錯,可你看看進出的人,個個頭發花白,哪有像你我這種年紀的?!敝x刃哭笑不得,“若不是因為要找你,我都不知道城里還有這地方?!?/br> 風繾雪道:“那正好,我們一起進去看看?!?/br> 謝刃牙疼:“你就這么想聽馬禮德向善歌?” 風繾雪:“嗯?!?/br> 墨馳小聲相勸:“算了吧阿刃,你剛燒了風兄那么多值錢貨,不如就讓他一回,璃煥,你去買票?!?/br> “好!” 謝刃眼睜睜看著璃煥攥了四張票回來,頭直疼,進去戲樓一看,頭更疼?;杌璋蛋狄惶幮蚺_,桌子上連瓜子蠶豆都沒有,因為來這里的觀眾們大多牙口不好,所以換成了軟爛一盤點心。 四人尋了張空桌坐下,此時戲文已經開始了,馬禮德是一位鄉紳大德,看起來吃穿不愁的,每天不用忙碌生計,所以就發展出了勸鄰向善的新愛好。偏偏鄰居又很暴躁,只要馬禮德一來,就打他,馬禮德被打破頭也不惱,回去養好后再來,如此循環往復罵了十幾幕,最后鄰居終于被大德感動,兩人相擁痛哭。 璃煥與墨馳都是第一回 看這么無聊的戲,都比較震驚,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大開眼界。再扭頭一看,謝刃也是淚眼迷蒙,一臉生無可戀,像是困得實在不行,偏偏坐得又很直,因為風繾雪只要看他往桌上一趴,就伸手來掐,掐的胳膊都紫了,簡直痛不欲生。 好不容易戲罷人散,璃煥和墨馳趕緊尋了個借口溜走,生怕又被攔住再來一次——反正燒房的又不是我們,何苦一起受這罪。 告辭! 謝刃眼睜睜看著二人跑遠,切身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大難臨頭各自飛。他現在倒是不太困了,但已經被馬禮德唱出了陰影,打算在漫漫余生里都要繞著這木頭小樓走。 風繾雪還在有禮貌地詢問管事:“下一幕是什么?” 謝刃受驚不已,趕緊上前把他拽走。其實風繾雪也覺得這戲文無聊至極,簡直想掀桌打人,但大德勸善總比牡丹樓的煞神成魔要好,差不多和《靜心悟道經》一個效果,重在熏陶。 這時兩邊的鋪子已經亮起了燈火。 謝刃站在長街盡頭,很沒抱希望地問:“風兄,我們現在去哪?” 風繾雪道:“我帶你去赴星河宴?!?/br> 謝刃驚訝:“星河宴,我們能混進去嗎?” 風繾雪拉住他的衣袖,一起御劍飛往星河萬千:“有我在,就能?!?/br> 第20章 風吹散云絮,帶起一片閃著融光的粉末。 修真界最有名望的兩大家族,一是銀月城風氏,一是錦繡城齊氏。 風氏素雅高潔,雖立于世間卻不染纖塵,真如一輪銀白皓月,高懸不可攀。而齊氏也同樣應了錦繡城的名,府內熱鬧繁盛灼灼嬌艷,仙樂不絕耳,賓客酩酊醉。每逢三月三十日,還會在星輝閣大設酒席,便是修真界最有名的星河宴。 星輝閣是飄浮在天上的,百余只白鶴托起百余間造型別致的小木樓,緩緩飛行著,高低錯落燈火明亮,遠遠看去,當真如散落半空的星辰,琴聲歌聲笑談聲,連月影也攪上酒香。 一名藍衣姑娘正站在仙鶴背上,她佩銀劍戴銀冠,本該英姿颯爽,但一雙杏核大眼天生就水汪汪的,笑起來時殺氣減弱不少,看誰都像在看情郎:“風公子,這邊!” 謝刃側頭問:“那位漂亮jiejie是誰?” 風繾雪答:“齊雁寧,我與她的哥哥齊雁安是朋友?!?/br> 而且是關系不錯的朋友,知根知底那種,前些年還曾一起仗劍斬旱魃。不過齊雁安并未將瓊玉上仙的真實身份告知meimei,所以此時她只當他是風氏貴公子,笑道:“我哥哥在外地有事耽擱了,趕不及回來,讓我招待……咦,不是說有四位客人嗎?” 風繾雪施了一禮:“還有兩人不來了,說要去吃鱔魚面?!?/br> 齊雁寧直呼驚奇:“得是多誘人的鱔魚面,竟連我們家的宴席都不愿參加了?” 謝刃:“……” 長策城中,墨馳丟下筷子,被辣得滿頭是汗:“這也太重口了,排半天隊忒不值?!?/br> 璃煥問他:“那你是愿意吃鱔魚面,還是想再去聽一遍馬禮德?” 墨馳立刻回答:“來,咱們繼續吃面?!?/br> 仙鶴馱起謝刃與風繾雪,展翅落在最高處的閣樓前。 齊雁寧介紹:“這位置是哥哥特意吩咐的,要鬧中取靜,要視野開闊,要不被打擾,那二位請自行入座,我再去別處看看?!?/br> 風繾雪點頭:“多謝齊姑娘?!?/br> 侍女將他二人引入閣樓,又奉上瓊漿美酒。風繾雪額外要了一小盞桂花蜜,用玉匙慢慢加入酒中。謝刃問:“風兄,你既早就安排好了星河宴,怎么也不同璃煥他們說一聲?” 風繾雪答:“我原本是要說的,但他們跑得實在太快了?!笨雌饋韺X魚面充滿了渴望,可能確實很好吃吧。 謝刃聽完干笑,那倒也是,若我沒有欠你一大筆錢,我也跑。 風繾雪將酒盞遞給他:“是果酒?!?/br> 謝刃一飲而盡,清爽淡甜。 星河宴的菜色比起仙船冬雪小筑來,不知要稀罕多少倍。齊氏本就愛好奢華,這一年一度的待客宴更不愿讓人看輕,紅潤的果子在齒間迸開甜香,靈氣充沛,風繾雪道:“紅玲瓏,一百八十年才結一輪果?!?/br> 謝刃道:“怪不得每人就一顆?!?/br> 風繾雪問:“你喜歡?” 謝刃隨口答:“喜歡?!?/br> 片刻后,他就單獨獲得了一大海碗。 “……” 還有一道菜是盛在芍藥花蕊中的,玉色一小粒,嚼之酸甜。謝刃屈指敲了敲芍藥:“是真花?” “是幻術?!憋L繾雪道,“等會整片天穹都會開滿夏花,也是幻術?!?/br> 同魏空念的邪術不同,為星河宴布景的幻術師是個挺喜慶的小老翁,他沒有搞大場面的野心,一生只專心致志為主人家幻芍藥滿園,幻鳥雀婉轉,幻煙花璀璨。謝刃趴在窗口,悠閑看著花影一路搖曳上天,后又被風吹得四處飄落,數十名舞姬于星河間輕歌曼舞,水袖一揮,美不勝收。 謝刃又問:“前頭那處亭子是什么?” 風繾雪道:“客人喝夠了酒,賞夠了樂,便會去亭中暢談古今?!?/br> “暢談古今?”謝刃來了興趣,“走,我們也去看看?!?/br> 風繾雪警告他:“看看可以,不許插嘴?!?/br> “放心吧,齊氏請的客人都是大拿,我不會妄議是非給你丟人的?!敝x刃將他手中酒杯奪下,拉著就往外跑。 涼亭中此時已經聚了不少人。風繾雪帶著謝刃,撿了個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說來也巧,此時大家的話題正是千年前那場屠妖之戰。謝刃沒有絲毫身懷劍魄的覺悟,嘴里抿開紅玲瓏果,還要將舌尖伸出來小聲問:“風兄風兄,染沒染色?” 風繾雪:“……” 一人正在闊論:“想那燭照神劍是何等霸道邪佞,曾縱橫四野劈天斬地,令無數妖邪聞之喪膽!” 謝刃還在問:“紅了沒???” 風繾雪將他的嘴捏住,輕聲喝止:“不許說話?!?/br> 謝刃:“唔?!?/br> 燭照神劍的故事,在修真界已經是老生常談了,幾乎人人都能倒背。上古時期諸妖泛濫,攪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曜雀帝君便以赤山為爐,煌山為鐵,心血為淬,煉出了一把斬妖劍,取名燭照。當時最大的妖邪名為九嬰,盤踞極北河畔,能吐水火,叫如嬰啼,故而得名。曜雀帝君腳踏紅蓮烈焰,手持燭照神劍,從南至北誅妖萬千,終于遇到了九嬰。 九嬰有九頭九命,天性狡猾殘忍,曜雀帝君耗時數年,方才將他斬得只剩一條命。最后一場戰役發生在北境凜冬城,書中對此并沒有詳細的記載,只粗略提了一筆,曜雀帝君終與九嬰同歸于盡,待狂風暴雪散去后,眾人進城去尋,見曜雀帝君單手持劍,雖已身死,仍凜凜屹立天地間。 謝刃湊過來問:“風兄,你們家書最多了,里頭有沒有提到燭照神劍?” 風繾雪道:“曜雀帝君長眠于凜冬城,下葬之日,神劍卻自己從棺中飛出。原來燭照在斬妖時,劍身往往會遍布紅蓮烈焰,再經妖血淬煉千萬回,早已孕出精魄,不愿長眠地下,只想繼承主人遺愿,繼續斬妖除魔?!?/br> 從此天地間就多了一把會自己飛的劍,它將九嬰余部殺完后,又一路往北。眾修士在剛開始時,都對燭照極為尊敬,將它視為己方最得力的助手,可是隨著妖邪的數量逐漸減少,天下也慢慢安定下來后,大家卻驚愕地發現,燭照似乎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沒有妖邪,它便斬惡,沒有大惡,它便斬小惡,總之只要有人犯下錯漏,哪怕只是偷雞摸狗,都有可能性命不保。 眼看燭照越來越不可控,修士們不得不再度聯合起來,以靈符布下天羅地網,終于將神劍鎮壓在了太倉山下,這才換得世間再度風平浪靜。 謝刃單手撐住腦袋:“可這么聽起來,燭照像也沒做錯?!?/br> 風繾雪看他:“偷個錢袋便要被斬去半邊身體,沒做錯?” 謝刃撇嘴:“那誰讓他偷錢啦,萬一是別人買藥的救命錢,豈不是也害了一條命。一命還一命,有何不妥?” 風繾雪問:“萬一不是救命錢,又該如何?” 謝刃不以為意:“不是救命錢,偷雞摸狗一樣該罰?!?/br> 風繾雪提醒:“可你也常在集市上順手摸果子吃?!?/br> 謝刃被嗆了一下,苦起臉:“這怎么能相提并論,風兄,我在婆婆嬸嬸里行情好得很?!?/br> 風繾雪道:“萬一燭照神劍并不覺得你行情好呢?” 謝刃一想:“好吧,這回算你對?!?/br> 他語調懶洋洋的,也不知是真的被說服,還是不想再繼續討論這無聊的事。只沖著面前的侍女一眨眼,笑著伸手:“jiejie,我還想再要一個果子?!?/br> 風繾雪不悅:“謝刃?!?/br> “我知道我知道,要穩重,可他們都在說燭照神劍呢,顧不上看這頭?!敝x刃剝開一枚橘果,自己還沒吃,先將一半遞到他嘴邊,“你嘗嘗?!?/br> 風繾雪往后一避,卻依舊被喂了滿嘴的果rou。謝刃看著他笑:“你雖不嗜甜,可果子又沒有咸的,還要不要?” 風繾雪搖頭:“不要?!?/br> 謝刃便將剩下一半丟進自己嘴中,一咬差點沒將牙酸掉,齜牙咧嘴地說:“這么難吃,風兄,你怎不提醒我?” 風繾雪答:“因為你沒問?!?/br> “什么沒問,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敝x刃皺著眉毛,“我發現你這人吧雖然沒表情,壞心思倒不少,明知我不愛酸苦,偏要看笑話?!?/br> 風繾雪繃起唇角:“我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