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
等冷暖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家門口那盞燈,雖然昏黃,卻一直亮著。 這盞燈是她住進這里后,找人裝上去的,冷暖一直覺得,家就是那個無論幾點鐘回去,都永遠為你亮著一盞燈的地方。 而如今,燈依然亮著,她卻不想回家。 冷暖踩著燈光的影子,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很慢,有那么一瞬間,她好像產生了幻覺。 她像是看見了一個摻著醉醺醺的高大男人進家門的滿是無奈卻一臉幸福的女人。 那人是誰? 是她么? 冷暖忽然覺得那些都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兒了,久的讓她幾乎快忘了那個一臉幸福的女人是她自己。 …… 進了屋之后就手開了燈,冷暖就先瞄了一眼門口的地墊兒,看見沒有44號的男鞋,才長舒了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轉而又覺得十分諷刺。 既然要躲,為什么還回來? 冷暖也沒那么多時間悲傷春秋,因為換了鞋還沒來得及上樓,小肚子猛的一陣抽痛就讓她就地窩在了沙發上。 該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情緒壓力大,這個月大姨媽都來第二次也就算了,偏偏還多了個毛病,每次都得疼得她死去活來的。 冷暖從小不是個常經痛的人,冷不防這么一疼,還真受不了。 捂著小肚子,咬著下嘴唇兒,冷暖疼的直冒冷汗,她心想著,等過了這段真得去醫院瞧瞧了,最近這破體格子老跟自己作對,一會胃疼,一會頭疼,一會肚子疼的,好像全身零件兒都過保修了似的。 就這么像卷毛狐貍的似的,冷暖把自己打成個卷兒窩著。 過了好半天,覺得好像沒有剛才那么痛了,冷暖才打算起來去廚房到杯熱水喝,卻不想剛一站起來,還沒邁出三步,就不知道被什么玩意兒的絆摔了。 客廳里烏漆抹黑的沒開燈冷暖是看不著什么絆著她了,但身子地下那有溫度還會動的玩意兒,冷暖清楚明了的知道。 是一個人! 一瞬間,冷暖的毛兒都嚇立了! 這大半夜的這么大宅子就一個女人在家,冷暖瞬間把腦子里能想到的什么入室搶劫強jian殺人案全都閃了一遍,越想越害怕,根本忍不住,直接叫出了聲兒。 ??!~ “叫雞毛啊~” 這入室強jian殺人犯和著nongnong酒氣的滿嘴糙話的一張嘴,冷暖一顆懸在嗓子眼兒的小心臟瞬間歸了位。 竟是凌犀。 而且有一點冷暖根本不用目測,只聽聲兒就十分篤定。 這大爺今兒喝了,多了,大了,斷片兒了。 冷暖伸手開了沙發旁邊兒的落地燈,看清了男人腦子的位置,把那guntang的臉朝自己掰了過來輕拍了兩下。 “怎么睡這兒了?” 她甚至連一般的常規對白諸如‘你怎么喝成這樣兒?’都沒有問。 因為凌犀的酒量,喝到這個程度一點兒都不難,一般酒桌上入門級別的人人都能做到。 “這是我家,我他媽睡這兒怎么的!”男人眼睛都不睜,迷的糊的像吃了嗆藥似的叫囂著,那賊有勁兒的大手還扒拉著冷暖,很明顯根本不知道眼么前的人是誰,看來真喝大了。 地板這么涼,就這么睡這兒肯定得著涼。 “你先起來?!崩渑懔巳淼膭艃喝プ?,卻根本是九牛一毛,男人那大身板子就跟攤爛泥似的晃悠晃悠又躺下了。 冷暖覺得頭又開始疼了,換了個姿勢,低頭把他一條胳膊繞在脖子上,冷暖隨手抓了他全身最好使勁兒的褲腰帶卡子,使勁兒那么一提。 “別他媽拽我褲子,老子有媳婦兒!”凌犀嗷嘮一嗓子坐了起來,大手一揮,滿臉膈應的拍掉了褲腰帶卡子上女人的手,整個人又換個姿勢栽到了沙發上,半瞇著眼兒像是恢復那么點兒清醒。 脖子像裝了彈簧似的,腦袋晃晃悠悠的盯著瞅了冷暖半天,“你回來了……呃……”打了個酒嗝,一股子煙酒混合過度的味兒直接噴到冷暖臉上,熏的冷暖眼眶都有點兒濕潤,男人卻支撐不住醉意的頭又砸到一邊兒,又喪失了意志。 “嗯?!蔽罩凰窍麓罅ε牡募t腫的手,冷暖只覺得熱乎乎的,卻一點不覺得痛。 冷暖起身扶著凌犀,在他身后墊了幾個沙發墊兒撐著他,又去投了個濕毛巾,輕輕的的給他擦著臉。 看著懷里粗獷的五官,冷暖想著,上天真是愛戴這個男人,就算瘦了好多,卻沒有一點兒病殃殃的樣兒,反而是五官更加深邃,好看的不得了。 不知不覺,冷暖的眼神越發的溫柔,像抑制不住心魔似的,竟開始用指尖一點點描繪著凌犀五官,輕輕的,一路向下。 這是一跟她發火就擠在一起的兇神惡煞的眉頭,這是那總是像要吃了她似的極具侵占的眼睛,這個沒事兒就拿來像噌狗似的噌她的鼻梁,還有這個沒說過有一句正經話總是刻薄卻也說出不少感動她的話的薄唇。 冷暖驀地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凌犀的一切對于她竟像是銀針暗器潛入血脈,沒有解藥亂七八糟的擴散至五臟六腑。 “如果一直這么醉著,多好?!崩渑约焊约赫f著。 她知道,一覺醒來,明天她們又會是路人甲乙。 想想多諷刺,兩個人醉的時候是夫妻,醒著的時候卻是路人。 晃神間,倏的冷暖的手被鉗住,手腕一涼,不知道這男人套了什么在自己手上。 “帶著?!绷柘允亲淼倪B睜眼睛都費勁,可嘴里吐出那話卻像清醒的時候一樣,不容拒絕。 什么玩意兒? 揚起手腕借著燈光一看,只見一根兒紅繩穿了一個不知是翡還是翠的球兒上,球兒上還的雕刻著一個不算太精致的像,但到也能看得清楚。 是一個觀音,一手拿瓶兒,一手抱個小孩兒。 冷暖真懷疑是不是凌犀喝醉了送錯東西了,這做工粗糙的玩意兒里外看都不像這個男人的品味。 結果她才一跟凌犀對眼兒,凌犀就眼睛都睜不開的痞笑著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放心吧,楊貴妃她二姨用過……賊靈……”說完了這句,凌犀就正式靠在沙發上,打起了呼嚕。 什么跟什么呀? 楊貴妃她二姨就帶這么丑的東西? 就這樣,凌犀睡了過去,睡得像死豬一樣,冷暖抬不動他,索性也不抬了,就直接去客房拽了個毯子給他蓋上了,原本冷暖想上樓睡覺,卻不想凌犀死死拽著她的手,沒辦法,她也陪他在沙發上將就了一宿。 一夜天明之后,兩個人又變成了禮貌世界的路人甲和乙,關于楊貴妃她二姨的送子觀音,凌犀沒提,冷暖也沒問。 一周后,案子的取證工作基本結束,不日,在市c區中院正式庭審。 開庭的那天早上,陰了月余的天,意外的大晴起來,天清爽極了,干凈的一點兒云彩絲兒都看不見。 冷暖出門的時候,一絲風還俏皮的撩著她的頭發,莫名的,在這本該緊張壓抑的日子里,心情竟格外的爽落。 庭審這天,來的人很多,練習,歸齊,喬滴滴,陳小生,都分坐在一二排,而觀審席上更多的人是譚四的一幫社會上的兄弟,這幫人從一進來就好像劫法場的架勢一般,兇神惡煞的不爽著所有穿著制服的人。由于涉貪,案子雖不大卻比較轟動,加之譚四又是城中紅人,大大小小的記者,記得中型法庭上滿滿登登的,大有直播的架勢。 冷暖一進來坐在練習和歸齊的中間,又轉頭掃了一圈兒,證實了心中的想法兒。 果然,凌犀沒來。 今天的冷暖破天荒的穿了一條從沒穿過的紅褲子,她迷信的希望紅色真的可以給她們帶來好運。 經歷了一個月的拘留,譚四看起來雖然氣色不好卻并不顯得頹喪,筆挺的站在被告席上,一身氣度絲毫沒有被身后的兩個庭警抹殺,站在法庭的最焦點處,仍是一個眼神就壓制住了那些觀審的兇神惡煞。 譚四掃了一眼后,朝著冷暖她們這個方向笑了笑,示意他們他很好。 冷暖也點頭朝他微笑,嘴角卻是一抹晦澀。 怎么可能好? 拘留所她也不是沒待過,直到現在午夜夢回,那個充滿尿臊味兒和下流空氣的地方還會讓她惡心的想吐。 她現在只能寄希望在那個今天還嚴肅的像個人似的布崢身上。 之前的一切煩瑣按部就班的程序就向走馬關燈一般,審判長宣布合議庭組成人緣以及書記員,公訴人,辯護人,鑒定人名單和各方權利,控辯雙方陳述后,公訴人開始揪住細節逐一發問。 “被告譚四,請問,2013年2月2日下午三點,你是否曾給原市偵查大隊副隊長馮銳通過電話?” “是?!弊T四言簡意賅。 “那么又請問你,電話內容是不是,路虎開著手感怎么樣?” “是?!?/br> “那你是承認這臺路虎是你前一天過戶給馮銳的了?” 公訴人的聲色俱厲的語言陷阱絲毫沒有影響到譚四的冷靜,在觀審席上頻頻傳來的竊竊私語被法錘兒敲息后,譚四淡定的道。 “我從來沒那么說過?!?/br> 這時候布崢站起來,審判長問,“辯護人是否有疑義?” “是?!辈紞樲D過身,一眼就精準把抓到最有權威的傳媒的鏡頭,繃直了身板,開始反擊。 “我認為公訴人的問題有擾亂視聽的嫌疑,我當事人問的是,路虎開著手感怎么樣?這句話單就字面上的意義來看,當然可以解釋為公訴方認為的是我當事人送了這臺車給馮銳,事后詢問他,但是這句話同時也可以解釋成我當事人僅僅是想討論一下這臺車而已,眾所周知,我們中國話語義本就因環境不同,語氣不同有很多的變化,單憑這一句這樣可以曲解的話,又能代表什么呢?” “他還真行!”不是怕擾亂法庭,冷暖真都想站起來鼓掌了。 歸齊也露出滿意的表情。 “審判長,我認為辯護人是在故意曲解事實,混淆視聽?!惫V人也堅守職責的辯論觀點。 布崢干笑了兩聲兒,“那我現在問你,你愛人現在好么?按照你的意思,是不是就一定代表我跟你愛人有不正當關系呢?” 這句不著調的又損人的話讓原本嚴肅的法庭上此起彼伏的笑聲不斷,冷暖和歸齊也是相視一笑,兩個人分分想著。 這個布崢,不愧是貴,確實巧言善變,是個難纏的家伙。 法錘兒的嚴肅聲兒再次敲靜了整個審判庭,‘肅靜,請辯護人注意言辭?!?/br> 接下來,不負所托,布崢的巧言令色的從各種語言語義漏洞里靈活運用,在第一輪把這兩臺路虎跟譚四的關系摘得干干凈凈的。 這一切都按照先前說好的先打掉兩臺路虎,再逐一擊破馮銳和喬鞍山的口供的套路走著。 第一輪的勝利讓冷暖信心大增,“練姐,你這個同學看著雖然有點不靠譜,這官司打的還真是漂亮?!?/br> “嗯,是啊?!本毩暢读藗€自己都覺得有些僵硬的笑,但有幸,冷暖的注意力已經被剛傳上庭的第二被告李旭拉了過去。 “第二被告李旭,請問,2013年2月1日上午,你是不是去圣茂4s店提了一臺紅色路虎攬勝,又過戶給原偵查大隊的副隊長李銳?” “……”看了一眼譚四,李旭低頭沉默。 “我在問你是不是?李旭,請回答?!惫V人又問道。 冷暖等一眾人等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