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頁
姜熹的步搖窸窣一動。 林珙抬頭,余光茫然,落在柳佑的身上。 柳佑挑眉,偏頭輕嗤道:“三郡與鄴京相隔不止千里。三郡無人發病,就是發了病,也?不至于一下子便傳到鄴京去。這等?低劣荒誕的謠言,大人不必理會,到時便可不攻自破?!?/br> “柳大人有所?不知,這病最早乃是從參加啟朝科考的考生身上發現的,那名梅姓考生,祖上幾代都是地道三郡人,只因他想入仕啟朝做官,唯恐自己家世會為鄴京之人所忌憚,才謊稱自己是臨州籍貫。這事如?今已被啟朝查了個水落石出,一來他是最先發病的人,二來他是三郡人,三來他又有意謊報籍貫,如?此一來,這臟水難免會往我們南殷身上潑,栽贓說這名考生是我們指使過去鄴京的——” “這又如?何?” 柳佑不以為意,恣意反駁:“只憑一些難以求證的巧合,啟朝便想一口咬定疫病發于三郡,未免是把天下百姓當傻子逗樂。疫病當前,魏繹想讓三郡背這口鍋,除非他能拿出更多證據?!?/br> 說著,他轉向林珙,躬身道:“皇上,臣以為如今這流言散得越快,啟朝越是于這場疫病自顧不暇,他們已自亂了陣腳,魏繹怕民憤難平,只好拖三郡下水,轉移視線罷了?!?/br> 姜熹沒有吭聲,只說招了招手,讓下人傳了一份奶酥。 林珙面色愈淡,眸子費力地半垂著,面向柳佑時才不自覺松懈了下腳趾。他的額頭已不再冒汗,聲音也不覺愈來愈低:“那柳大人覺得,此事……朕要如?何應對?” “皇上,臣以為——” 柳佑笑容忽斂,當即見林珙撐不住精神,從龍椅上無力地栽了下去。 他的動作比御前侍奉的太監還快,三步并作兩步,一把從地上抱起了他,才發覺他身子guntang得厲害,急聲大喊:“皇上有恙,快傳御醫來!” 殿上眾人皆亂了方寸,沒了主意,幾個內侍只得先聽從柳佑的話去辦。 奶酥從銀勺悠悠落回琉璃碗中。 姜熹也忙掀簾而出,見林珙暈得不省人事,面上才露出幾分心急,厲聲責問身旁宮人:“珙兒這是怎么了???” * 作者有話要說: 三次元進入新階段,還是沒調整好生活節奏,更得太少,抱歉了~ 第101章 噩夢 “朕一看見柳太傅,便忘記噩夢里有什么了?!?/br> 午后,空中響起了悶雷,轟鳴不止,地?面的磚石燒得guntang。 吳祝與吳涯持刀候在寢宮外?廳,肅面凜然。官員們唯唯跪在殿外?,望見這光打雷不下雨的天氣,說不上是僥幸還是煎熬,雨滴未落,汗水已浸濕了他們的舊式官袍。 皇帝寢殿內掛滿了密不透風的簾帳。 林珙的暈厥乃是發熱所致,兼帶中暑之?癥。御醫給他灌了幾劑猛藥下去,好不容易背后出了點汗,凸起的筋脈有消下的痕跡,可他身上的熱始終沒有退,人也一直沒醒,到了夜里,反而呼吸困難起來。 ——這與鄴京考生患的是一樣的病癥。 眼見這情勢愈發不好,御醫們不得已跟姜熹稟明了此事。 姜熹沒有退縮,保持著一國之?母的從容不迫,不顧眾人阻攔,堅持要陪在林珙身側。 她深知在這個關頭?,無論是大?臣、三郡百姓,還是天底下的林殷之?士,都想見她與幼帝同在。她身為?當?朝太后,必須要站出來主持大?局,以防帝命不測。 吳娉婷不久后也趕到了,站在姜熹身旁,止不住地?啜泣。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長相,婉約柔媚,聲音、樣貌、姿態,連眼淚都是軟趴趴稠糊糊的,一哭起來便沒完沒了。 “皇上、皇上當?真?得了疫……”她張口一問,便又要哭起來。 美人哭多了也令人覺得厭煩,何況她的哭聲一半都是擠出來的,生澀僵硬。 姜熹實在覺得聒噪,說:“天色不早了,皇后還是早些下去歇息吧。等皇上一醒,哀家讓下面的人到你宮里知會便是?!?/br> 吳娉婷大?聲泣訴:“皇上死?生危難之?際,臣妾是皇上發妻,情深恩重,如論如何都要陪著皇上共渡難關才是——” 姜熹冷眉一瞪,肅聲質問:“皇后是哪只眼睛瞧見,皇上死?生危難了?” 吳娉婷恍惚一怔,退了半步下去:“太后恕罪,臣妾、臣妾失言了……” 姜熹沒再理會她,讓人送吳娉婷退下后,漸漸犯起了頭?疼之?癥。 林珙這次發病,疑點重重。 鄴京的疫病如何會傳到三郡?珙兒這些日子到底接觸了什么人?他又是如何染上的?這些疑點都沒法開誠布公地?查,或者說根本沒得查! 一旦查了,他們便是跟天下人昭然:三郡也在鬧疫病,而且鬧得極兇,連從不出宮的皇帝都染了??! 那鄴京鼠疫是發作于三郡的說法,便更加有跡可循了,這無疑是中了啟朝那幫人的下懷。 于是他們須得謹慎,對外?稱林珙只是中了暑,至少這風頭?能壓幾日便壓幾日。 …… 林珙后半夜陡然驚醒了,頸后的枕頭?濕了一片,隔著厚厚的簾帳,他看?不清楚那頭?陪同的人。 姜熹在椅子上快睡著了,聲音很遠:“珙兒,覺得如何了?” 宮人裹著面紗給他端來了水,林珙看?了一眼,沒要水喝,又看?向那模糊的人影,壓著喉嚨里蔓延的哭腔:“讓母后cao心?了……已覺得好一些了,只是,只是還有些乏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