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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裳裳在馬車上都聽見了。 她方才也?為之一慟,聽伍修賢要走,這才沉不?住氣,下車急聲道:“雁南關是個凄寒之地,素日根本沒有兵家把守。那封信既是太子?妃親筆所寫,我們也已第一時間出兵去救,為何會這么巧就中了埋伏?” 伍修賢及時勒住了韁繩,望向?謝裳裳眉心一深,欲言又止。 “這一年多來阿璞就在鄴京,滿京的?大街小巷都在議論,她又怎會不?知。她要是想回三郡,大可想辦法與阿璞與曹將軍聯系,可她忍而不?發,定是顧慮到阿璞會為了這風雨飄搖的?大殷帝位,悄無聲息地要了她和皇孫的?性命!由此可見,她應也?是很看重這個本該屬于她丈夫、她兒子的?帝位。自古以來為了爭奪那張龍椅,弒殺君父、戕害兄弟的?事還少見嗎?伍修賢,太子妃分明是想讓你扶持他兒子做大殷的?皇帝,可她只見到了毛裕才,心中不滿,為了再度引你去雁南關接應,做出這樣的事來也未嘗不?可能!” 伍修賢目色稍深,不?明意味地說:“太子妃是名門閨秀,有賢淑之名,斷不會做這樣的事?!?/br> “可她曾依傍在高位之側,目睹過權勢;她也上過戰場,嘗過殺戮的快感。人心易變,阿璞在我們身邊遭遇了這么多,尚且與八年前?不?同,你又怎敢保證仇恨不會使她面目全非?伍修賢,怕只怕你有去無回!” 謝裳裳說著,又驀的沉肩斂色,將話鋒一轉,道:“我不?是擔心你的?安危,只是覺得不?值,不?如早些送阿璞回三郡去?!?/br> 伍修賢嘴角卻悄然松動了,又說:“正是為了大殷,為了阿璞,這一趟我必得親去?!?/br> 謝裳裳蹙眉,也?不?打算給伍修賢留情面,直言不?爽:“伍修賢,世?人都變了,唯獨你沒有變。你還是那個一絲不?茍的?大殷忠臣,事事都要以維護皇家體面為先!” 她話里有別的埋怨。 二十多年前謝裳裳女扮男裝從韋州渡到鄴京,也?想考取一番功名,有所作為。 她當時詩名已著,筆下的?詩篇不?似那些閨閣詩只寫風花雪月、哀哀怨怨,而是寫民生,罵權貴,文辭闊達爽利。一首抨擊皇家后宮用度奢靡的《挽歌行》天下傳唱,乃至傳入了內宮,被呈到了殷帝的?面前。 殷帝讀過后勃然大怒,便命伍修賢私下去處置這不?知深淺的?詩人。 伍修賢卻沒有要她性命,而是動了心,一時意氣,強娶了她。 伍修賢雖精通兵法政論,可骨子?里還是個粗鄙文人。他不?懂她詩中那番自由自在的天地,成不?了她的知己,也?注定無法成為她的?心上人。 礙于殷帝,伍修賢只好將她困養在了別院,一晃十幾年間,她成堆的?詩稿沒有一張能從那間院落里飄出去。 謝裳裳未嘗不?是恨透了他。伍修賢也?一直都忽略了,詩人最看重的?不?是命,而是氣節。 “裳兒,此生是我誤了你?!?/br> 伍修賢從不與她爭吵,心頭只覺得惋惜歉疚。他又握緊了韁繩,囑咐身邊的?軍官:“你們務必護好夫人,若我五日內沒有趕回,你們便先回三郡,不?必等?我?!?/br> 謝裳裳見攔不住伍修賢,隱隱緊攥著細拳,將因爭執聲而被嚇哭了的?竹生撲倒了她懷中。 林荊璞見勢,也?要上馬:“那柳佑是個jian猾之人,他們又有火門槍,不?好對付,我隨亞父同去!” 伍修賢還是不肯讓林荊璞一同涉險。 “阿璞,他執意要去送死,便讓他去!” 謝裳裳命左右隨侍將林荊璞拉回,“我說的道理他心中都明白,可他伍修賢就是要做坦坦蕩蕩忠心不?二的?烈士,既如此,我們何不?成全了他的?名節!” 伍修賢面上仍是沒有半點慍色,凝望著謝裳裳,朝她拱手一拜:“夫人珍重,等?我回來?!?/br> 馬蹄聲已漸行漸遠了。 謝裳裳下意識地往前?了兩步,已什么都看不?見了。她蹲下身子,抱著竹生隱隱啜泣的身子,輕聲撫慰。 她沒有哭,可眼眶已經紅了。 年華壯志皆已逝去,謝裳裳詩中的主人公早已不?再青春躊躇,也?從不盼望燕侶鶯儔的光景??伤?沒有料到,那誤她一生的?男人到底還是留在了她心上。 *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來遲~晚上應還有一更~ 第82章 阿玉 這儼然是天下大變之勢。 火盆的黑影在風中亂舞,林荊璞輾轉難眠。 已過三更天,林荊璞披上了那件金色短絨的大氅,獨步出了營帳,穿入路旁的密林,見到了沈懸。 曹問青放心不下,讓沈懸在暗中跟了他們一路保護,本想等到了三郡一帶再讓他折返回稟。 沈懸牽來了兩匹馬,將其中一只的韁繩遞到了林荊璞手中。 林荊璞扶著上了馬,便見到謝裳裳站在那樹影底下。 周遭的月色都散了,林荊璞忙放下韁繩一拜:“這么晚了,夫人為何還不歇下?” “竹生白天哭鬧過一陣,夜里便入睡得晚,反正我也睡不著?,便出來走走?!?/br> 謝裳裳沒有質問他為何會在此,走近了幾步,抬手撫摸那馬的鬃毛。 良久,她長長地嘆了口氣:“阿璞,去勸你亞父回來吧。人心不古,無論你們怎么做,都無法令所有人都滿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