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 要不要救田七,要怎么救田七,這是個問題。 紀衡從來不信什么鬼神命理那一套,雖然必要的時候他會用這一套東西來忽悠別人。 但是太后信。紀衡不愿意跟自己的親母親掰扯這些,也不愿意拂逆了母親的意思。 可要是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田七死掉,他又很舍不得。是的,是真舍不得。這小變態也說不上哪里好,但紀衡就是覺得,有田七在,他的日子鮮活生動了許多。再說了,如意也很喜歡田七,田七要是死了,小家伙兒得多傷心。 為了一個奴才去跟母親作對?那更辦不到了…… 想不出結果,紀衡也就不想了。反正田七在安樂堂,暫時先讓他在那里住些時日吧,拖上一拖再說。紀衡派了乾清宮的人去照料田七,想來他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第二天是休沐日,本來大家都不用干活,連內閣那幾個老家伙都在家休息。但是下午時分,有些官員的折子遞進來了。紀衡挺意外,怎么大家伙兒一下都變得這么敬業了。 他把那幾份折子看了一下,內容大同小異。 御史臺對最近幾天連著發生的兩起裸奔事件表示嚴重關切。這要是個平常的瘋子裸奔,也沒人在意,至多是作為街頭巷尾的談資,可是裸奔的這三位都是官宦子弟,三個當爹的品級都還不低,這就很值得人深究了。 總之一句話,事態很嚴重,影響很惡劣。 紀衡怎么也想不通這三個紈绔子弟為什么要約好一起裸奔,還偏偏在最繁華的隆昌街,其中兩個還專門選在休沐日裸奔。人愚蠢也要有個限度,打破了極限就讓人特別想弄死他。三個大臣平時表現都挺不錯的,怎么教出來的兒子都是這種貨色! 紀衡這些日子被蠢貨虐得太多,于是心情很差。 第一茬折子剛看完,第二茬折子又來了。這回是幾個當爹的聽到風聲,趕緊著上折子來請罪了。 這三本折子的內容也差不多大同小異,紀衡都懷疑是這三個人湊在一塊商量著寫的。無外乎是自己請罪,教導無方,導致兒子干出有傷風化的事情。順便加句暗示,表明這件事情跟鄭元輔他家小兒子有關系,還和小王爺養的孌童有牽扯。 紀衡直接被“寧王”“孌童”這兩個詞給震驚到了。 阿征養了孌童? 紀衡看著那份折子呆了許久。 這年頭好男色的男人不在少數,所以寧王養個漂亮的小男孩兒大家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墒羌o衡是紀征的哥哥,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弟弟才十六歲,連妻子都沒娶,要是在此道上越走越遠,往后怎么辦?弄不好連子嗣都會成為讓人頭疼的問題。 而且,說實話,紀衡覺得,男人跟男人,那個什么,有點惡心。 不,是極度惡心。 紀衡決定跟阿征好好談一談這個問題。長兄如父,他覺得自己在紀征的私生活方面還是有發言權的。雖然他們兄弟倆之間的關系一度出現危機,但那也是jian人所致,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和阿征都是無辜的。兄弟就是兄弟,血緣關系擺在那里,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征上了歪道。 紀衡當機立斷,先賜給紀征兩個美人。倆大美女當天被送進了寧王府,寧王府的大管家口味略重,把倆美女都放在了紀征的床上,并且笑瞇瞇地表示:王爺您的反抗是無效的,因為這是皇上的旨意。 紀征展現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當天晚上兩個美女睡在一處,他自己去了別的房間。 不僅如此,紀征第二天還把美女給退回來了。盛安懷看得嘖嘖稱奇,心想不愧是皇上的親弟弟,皇上送出去的東西您都敢退回來。 紀衡知道,紀征既然敢退回來,就表明他一定沒有動她們。 紀衡十分憂愁。 在紀衡最憂愁的時候,太后按捺不住了,又建議紀衡處理掉田七。她這次還裝作有了重大發現,請來個道姑給紀衡解釋,意思是雖然哀家也很惋惜很痛心,但這個禍害真的留不得。 紀衡用看騙子的目光看著道姑,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朕只好也動用騙子了。 第二天他就把京城里名氣最大的道士給請進了宮,跟他聊了半天,號曰“論道”。其實道家的智慧很博大,紀衡煩的是用鬼神騙人。所以他跟這白胡子老頭兒聊得挺投機的。 太后最近正癡迷這些,聽說來了個老神仙,很想見一見,紀衡就讓人領著這老神仙去了慈寧宮。 太后把自己的憂愁跟老神仙傾訴了,還把田七的八字兒給老神仙看。老神仙看罷說道,“常人只看到這命格里大煞的一面,卻看不到其中的大利?!?/br> “何為大利?” “這個人的命格屬金,金生水,倘若遇到一個命格主水的主人,未必不能化弊為利。具體的,還要看這位主人的八字?!?/br> 太后一聽,來了精神,因為紀衡就是命格主水。她立刻讓人拿來紀衡的八字,讓老神仙來算一算。 老神仙分析推算了好半天,最后悠悠長嘆一聲。 太后緊張地問道,“怎樣?” “我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如此相合的八字?!?/br> “……” 太后很高興,回頭就賞了田七吃的,還對紀衡說,這個奴才你留著用吧,千萬別趕他走。 紀衡很無語,他沒想到這么麻煩的事情被一個老道的一句話就給解決了。果然騙子也有騙子的用武之地。 老道士知道皇上把他的話當胡說八道,他有點不服氣,“皇上,貧道說的都是真的?!?/br> “嗯,賞?!奔o衡漫不經心,顯然沒信。 老道士受傷了。他背著一個小麻袋離開了皇宮,麻袋里裝著皇上和太后賞給他的銀錢和寶物。道士一邊走一邊憤憤地想,既然你不信我,那么我就不和你討論劫數問題了。 田七在危機解除的第二天,水痘就全部消失,光榮復崗。剛一回到乾清宮,田七感激涕零,在紀衡面前說了許多甜言蜜語。紀衡心情好,也就原諒了他的聒噪,從頭聽到尾。 這攤爛事兒終于解決了,紀衡總算松了口氣。 接下來,他要親自干預弟弟的私生活問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23章 誤會大了 關于自己弟弟養孌童這種事情,紀衡還是打算先確認一下,然后才好有下一步行動。 再說了,考慮到弟弟的長相,紀衡很懷疑阿征才是那個孌童…… 但是下去打探的人回來說王府里沒有任何孌童的影子,也沒有發現疑似是寧王相好的男人。 另一撥打探的人聲稱,有人看到過寧王爺和一個漂亮的小相公一起散步,逛街,吃飯。 紀衡摸著下巴,瞇眼思考??磥戆⒄鞔_實養了孌童,但是這個孌童又不在王府,難道養在外面?如此謹慎,可見阿征對那孌童很在意。 于是紀衡決定親自去看一看,那小兔子是何方神圣。 *** 紀征吃過午飯,出了門,去了田七經常去的那家錢莊。今天是田七出宮的日子,他出宮之后的第一站一定是來錢莊存錢。 果然,等了一會兒就看到田七過來。 倆人有些熟絡了,也就少在乎那些繁文縟節。敘了會兒話,等田七存好錢,兩人從錢莊出來,并肩走在街上,商量一會兒去哪里玩兒。 他們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一雙眼睛在怒目而視。 兩人說著話,冷不丁一個人推著一個木車快步走過,堪堪要蹭到田七的身體。紀征反應快,拉了田七一把。田七的身體輕輕撞在紀征身上,避過了木車。 “多謝王爺?!碧锲哒f著,想要抽回手,然而紀征卻抓得她很緊。 紀征抿了抿嘴,“這里人來車往,挺危險的?!笔忠廊粵]松開。 田七也就由他握著手,走出隆昌街,又繞了會兒,終于找到著名的四喜班。 四喜班正在唱的戲是一出風月戲,一男一女背著家中父母跑出來幽會,故事略凄美,唱詞略香艷。什么“和你把領扣兒松,衣帶寬,袖梢兒揾著牙兒沾。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什么“行來j□j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紀征聽得滿臉通紅,偷偷打量田七,發現他鎮定如常,還跟著節奏打拍子。 其實田七也就聽著這唱詞軟軟糯糯的十分動聽,具體意思,聽得半懂不懂。首先這曲子是昆山腔,咿咿呀呀的,不是官話,她本來就聽不明白。其次前面說了,她人生中關于男女之事的教育有缺失,一切靠自己領悟,她所能領悟的極限就是男人和女人一起睡覺會生出小孩兒來。所以人家如此香艷的唱詞即便寫在紙上,她也未必看得明白。 紀征并不知道這些底細?,F在田七如此鎮定而又興致盎然地聽艷曲兒,這讓他難免會多想幾分。要知道,人一旦馳騁想象力,是容易腦補出很多東西的。紀征結合田七一直以來的舉動,以及田七對他說過的話,總結出一個重大發現:田七不會對他……吧? 這個懷疑讓他心跳如鼓,臉紅得快要滴血,低頭不敢再看田七。 田七依然無知無覺。她用一把折扇輕輕敲擊掌心,搖頭晃腦哼哼唧唧,沉浸在婉轉美妙的唱腔中不能自拔。臺上一旦一生的互動也很有趣,田七坐在第一排,看得很清楚,雖然有些動作她不能理解,但這不妨礙她欣賞。 突然,她的視線被擋住了。 來人橫亙在她和戲臺子之間,與她的距離不到兩尺。對方穿著朱紅色直裾,腰帶很寬,田七直視的目光恰巧落在那腰帶上沿。玄色緙絲腰帶邊緣的一溜菱形花紋隨著他的的呼吸一起一伏,傳達著此人壓抑的怒火。 田七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她不敢抬頭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條腰帶,裝傻。 紀征抬頭發現了臉色不善的紀衡,小心地叫了一聲“皇兄”。 紀衡橫了紀征一眼,粗暴地抓起座位上的田七向外走。紀征想要離座追上去,然而還未站起身,紀衡扭頭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又坐了回去。 田七不知道皇上怎么了,但很明顯他又生氣了。她想了想,自己今兒做的錯事大概是不該來聽戲,她名義上是采風使,出宮當然要兢兢業業執行公務,怎么可以來勾欄瓦舍玩樂。 可就算是這樣,皇上他也不用親自跑來監督吧? ……一定是神經病又犯了。 紀衡拖著田七離開了戲院,又拖著她走了很遠,直到一個僻靜無人處。他丟開田七,臉色無半分好轉。 田七縮了縮脖子,諂笑,“皇皇皇……黃公子,您怎么來了?” 紀衡盯著她的臉,反問,“我不能來?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不能知道的?” “不是……”田七被他盯得太過緊張,不自覺地后退了兩步,弱弱地解釋道,“那個,我去戲院,也是為了采聽民風。那里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是民間消息的集散地?!?/br> 紀衡向前邁了兩步,兩人距離更近,田七只好再次后退,紀衡又向前欺。他腳下不??拷?,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終于把她逼到退無可退。 田七背靠著一堵硬邦邦的墻壁,手足無措。紀衡的眼神太有壓迫感,她被他盯得頭皮發麻。 “田七,”紀衡終于開口,“前兩天才對我說想我想得日不能思夜不能寐,今天就跟阿征手牽手去聽艷曲兒?!?/br> “?????”田七有點迷茫,這話題的角度很新穎,可是皇上您想表達什么? “……”紀衡本來想說的并不是這個,可是方才盯著她驚懼又委屈的小臉,胸中怒氣未見消散,不知不覺就說出這么奇怪的話。他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說道,“我知道你喜歡男人?!?/br> “?。?!”田七嚇得啞口無言。難道皇上他發現了?!完蛋了! 紀衡看到她面如土色,顯見是心虛無比。他怒火更甚,雙手捉著田七的前襟輕易將她提起,她的臉一下子近在眼前,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他看到田七眼底深處的驚疑不定。 紀衡忍著當場把她掐死的沖動,咬牙說道,“但是我不管你勾引誰,無論如何不許接近寧王?!?/br> “???”田七快被這神經病皇帝搞瘋了。揭穿身份的下一步不應該是獰笑著把她嚴刑拷打或是直接弄死嗎?怎么又跟寧王扯上關系了? 看到她一臉迷茫加無辜,紀衡怒道,“你就那么欲求不滿嗎!” “……”欲求不滿的意思就是思春,因為思春所以要接近寧王……田七在大腦里飛快地做著換算,最后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皇上懷疑她勾引寧王!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田七知道這世界上有斷袖分桃這種勾當,現在看來皇上應該只是把她誤會成一個斷袖,而不是發現了她的秘密。一個斷袖,還是個太監,企圖接近自己的親弟弟,這種事情誰都忍不了?;噬习l這么大火可以理解。 想到這里田七放下心來,至少命是可以保住了。她扣著紀衡的雙手,想要掰開。被人提得踮起腳真是太難受了。 “公子,這是個誤會,您能不能先放下我,聽我解釋……”田七吃力地央求。 她的力氣不大,紀衡被她柔軟的手撥弄,就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他松開她,冷冷地盯著她,等待著她的解釋。 田七輕輕拍了拍胸口,心想,以她剛才被驚嚇過度的反應,現在就算說自己不喜歡男人,皇上肯定也不信,所以干脆還是爽快承認這一點吧。 “我喜歡男人是天生的,又沒犯什么錯?!毕妊b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