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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未說完,赫榛周身的千機網像是信號不良的老電視機,忽地閃了幾下,徹底消失在空氣里。 “赫榛——” *** 唐成跑出祁僮身后那道裂縫時,入眼就是他們剛闖進來時的鏡像客廳,赫榛燒紙錢的那個搪瓷盆還在原地,唯一不同的是周圍的家具竟然老了一大圈。 為了躲開墻壁上那些鬼魂,他們燒出紙錢后無意間發現了那條裂縫,袁納小孩子好奇心重,趁他們倆不注意的時候伸手碰了一下,誰知那裂縫里居然像是長出了手,直接將小姑娘拖了進去。赫榛怕小孩有危險,又擔心把他單獨留著也不安全,當即拉著他也伸手探進了墻上的縫隙里。 他們還是晚了一步,被拖進裂縫時,只看見袁納被一團詭異的黑霧卷了進去,他們本來也差點被卷走,是赫榛反應飛快地打出了千機網將兩人罩在了網里。 赫榛說的會引開鬼魂估計是真的,因為墻壁上那些鬼影根本沒有理會他,而是往他的反方向飛快竄去,像是一群聞到了rou味的野狼。 連接著這片空間的大門外,站著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雖然換下了標志性的工作服,但唐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兩位大名鼎鼎的冥界公務員。 眼看他跑出來,黑白無常正要詢問些什么,但唐成想起赫榛的話,不敢耽誤時間,直接無視了門邊嘰嘰喳喳的問話,徑直跑了過去。他記得窗外就有一把鏟子,不顧后邊人的阻攔,雙手一撐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這次他的運氣不錯,鏟子乖乖靠在他印象中的位置上。 門邊的人沒拽住唐成,恰好看到小粽子緊隨其后跑了出來,王泠沒看見自己的女兒,這個說是早就死了的小男孩倒手腳健全地跑了出來,頓時急了,也不糾結這小孩到底是人是鬼,三步并作兩步擋住他的去路。 “袁納呢?你把袁納藏哪了?” 小粽子被她嚇了一跳,不安地縮了縮脖子,“meimei在里邊,大哥哥去救了?!?/br> “都怪你!你這個災星,害死了你媽還不夠?還要來害我女兒?你為什么不死???為什么?!該死的人是你,不是我女兒!”王泠全然沒有早先知性女子的端莊,歇斯底里地晃著小粽子的肩膀,話語刺耳難聽到讓一個五歲小孩委屈得直掉眼淚。 袁洪走上前拉了她一下,王泠反手將他的手拍了回去,怒道:“還有你!我不顧你有前妻有兒子,頂著所有人的壓力嫁給你,還幫你一起付了他大半年的醫藥費,結果呢?把我們自己的女兒搭進去了,你滿意了嗎?!” 她說著突然痛哭起來,“你滿意了嗎……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女兒又做錯了什么……” “放手!”風風火火跑出來的判官一把抱起小粽子,黑白無常只來得及碰到她的衣擺,她已經抱著小孩徑直穿出了剛才唐成跳出去的那扇窗戶。 留下客廳連連的嘆息聲和痛哭聲,以及面面相覷的倆公務員。 *** 赫榛沒有沿著冢的形狀走,厲鬼擄走袁納必然不會走最安全的線路。眼前開始出現莫名其妙的“路”,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嘶吼著涌上來鬼魂,深吸了一口氣,一腳踏上了那些詭異的小道。 他非要獨自進來,不只是為了找袁納,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從唐成口中得知祁僮畫下的符咒被人改了之后,他就有種預感,背后的人是沖著他來的,而對方的目的,似乎就是讓他單獨進來。 身后閃著鬼眼的黑霧依舊在窮追不舍,但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怎么也追不上,這讓赫榛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想。 腳下的“路”引著他走了好遠,從荒郊野嶺的亂葬崗一路將他引到了鋪著青石板路的小鎮,鎮子里鬼火飄蕩,小攤上的桌椅的影子投在地上,隨著鬼火一同微微晃動。 “路”在小鎮突然斷了,赫榛沿著主道往前走,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熟悉,卻又記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直到他踩到了一處小水洼。 水聲趁得四周更加寂靜,他看著水波里自己破碎的倒影,心突然沉了一下,赫榛指尖猛地一顫,卻像是扯到了記憶的線頭,久遠的過去像一團毛線球從他手里掉了出去,他抓住了開頭,中間的線卻凌亂地撒了一地,一發不可收拾。 “一、二,跳!”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右手邊的巷子傳來,赫榛難以置信地轉過頭。 ——一對年輕的夫妻正牽著他們年幼的孩子的手,帶小孩跳過了地面上的一個水洼。 小孩清脆的笑聲回蕩在巷子里,赫榛渾身顫著看向那三道身影,直到那位看著自家孩子的女人抬起了頭,視線恰好和赫榛的相撞。 赫榛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兩步,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卻沙啞得厲害,“娘親?” 眼前的女子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一樣,竟笑著向他點了點頭。 他沒忍住繼續往她的方向走著,就在離對方十步遠時,女子突然化成了一捧雪,散在了風里。 赫榛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地僵在了原地,直到小孩哭聲的響起才把他驚醒。他看了一眼那個四歲的男孩,只覺得掌心一片冰涼,連呼吸都是凌亂不堪。 他在哭聲中跑了。 盲目地跑過一條條大街小巷,他想躲開什么,卻又好像什么也躲不開。就像眼下,他在一條街上轉了個角,又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坐在一個云吞攤的長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