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面目清楚，只是表情籠罩著一層陰翳,看起來顯得有些可怖。不過尹從并沒有對此表現出什么異樣的眼光。他能夠清楚地從這些人身上感受到不同的壓抑情緒——憤怒,嫉妒，貪財，懶惰,暴躁,抑郁……各種各樣的情緒,在他們當中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

    尹從看著他們沒有光芒的眼。

    “你想說什么？”他問。

    “發出聲音,讓我聽到?！?/br>
    仿佛是他這一句話打開了某個神秘的閘口，慢慢的,隱約有啜泣聲音從他們當中傳出來。起先只是低低的一聲，壓抑而沉悶，但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多,凝聚在一起成了洪水滔天。情緒有傳染的力量，不多時，整一個空間都回響著他們悲切而壓抑的聲音。

    尹從看著這一切，慢慢的，忍不住表情有些微的動容。

    人們無法感同身受。

    所以，他，她，他們，全都是孤立的浮島。每個人都站在屬于自己的方寸之地，連自己的真相也被困囿；又在邊界處豎起高高的圍墻，令旁人無法窺探。

    因為太陽升起的面貌，要努力維持的和諧而和平，自己只能被包圍在浮躁的情緒當中，讓一切事情死板而平穩的運行。

    沒有人會試圖感同身受。

    但是尹從感覺自己有些明白了一些。他把手輕輕放到自己的左胸處，感受著它鮮活的跳動。

    尹從看向他們。

    他知道他們無法投胎。如果放棄執念歸去，也只能是消隕在天地間。

    他看著他們，罕見的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么。

    背后的空間突然一陣波動，尹從還沒回過神，整個人便被一個懷抱給籠罩在內。他微微愣神，一側耳垂便被輕輕咬了一口，氣息溫熱。而后屬于封泉的帶著調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來了，好久不見?！?/br>
    尹從微微轉過頭去，擰了一下封泉的臉。

    封泉笑瞇瞇地看著他，只是在尹從收手之后揉了一下被擰過的地方。

    “他們……”

    “交給我?！狈馊兆∫鼜牡氖?，安撫的捏了一下他的掌心。

    看到封泉之后，尹從全身都放松下來，聞言點點頭，“好?！?/br>
    封泉目光看向屋里的人。

    他靜靜的看著他們，而屋里的啜泣聲不止。半晌，封泉低聲說道：

    “是你們啊?！?/br>
    他拉過背包，從里面拿出一些東西。

    所有的，二十多張臉皮。

    是他拜托封靖在所以與程光接觸的人當中所收集到的已經逝去的人的尸體，把他們焚燒火化，歸于塵土，最后剩下這樣的一張臉皮。

    安靜淺笑，仿若生前。

    “不要急，讓我數一數?！狈馊獪芈暤?。

    “——韶韋?！?/br>
    他念出這個名字，過了一會兒，有一個聲音細細弱弱的在墻角響起：

    “在……在這里?！?/br>
    封泉朝著他微微笑了笑，繼續說道：

    “陶衛啟?！?/br>
    另一個人影也微微抬頭，“……嗯?！?/br>
    “薛樂?！?/br>
    “羅婷?！?/br>
    ……

    “李柯?！?/br>
    位于最里面的一個人影緩緩站起來，“我在這里?！?/br>
    封泉看向他。

    他挑了挑眉，因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李柯被殺的那個商場，應該是有一些對方的殘魂的。

    而現在李柯竟然就站在這里。

    他拿出從程光辦公室里找到的資料，看向屬于李柯的那一頁，了然道：

    “哦，原來如此?！?/br>
    擁有雙重人格的理李柯。

    “最后一個?！彼p聲念道，“童畫?！?/br>
    黑色的氣息從他兜里的那一小塊木頭里面鉆出來，落到地面上，逐漸凝成一個人影。清秀的女孩兒站在那里淡笑地看著他。

    “謝謝?！蓖嬢p輕說道。

    封泉笑了笑。

    童畫轉頭看向屋里的所有人影，然后對封泉說道：“如果可以，請你幫我們吧?！?/br>
    封泉嘆了口氣，“我明白?！?/br>
    微微的藍色火焰在他掌心燃起，他手里的二十張面具被包攏在火焰當中，一點點的燃燒、消失。而那些人影漸漸停止了啜泣，看一下封泉，慢慢地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然后，一個一個沒入了他掌心當中正在燃燒著的臉皮當中。

    封泉輕輕嘆了口氣。

    最后一個是李柯。

    他就站在封泉的面前，看著他掌心中的火焰逐漸因為沒有了燃燒物而緩緩消失。

    “你不離開嗎？”封泉問道。

    李柯搖頭。

    “也好?！狈馊f。

    李柯卻看一眼封泉，說道：“你不問我嗎？”

    封泉聳了聳肩，“無所謂，做你認為對的?！?/br>
    李柯愣了愣，點了點頭。

    他開口道：“我們的力量依附于黑暗，現在它們消隕，但是，終究還是源源不斷地產出這種灰色的情緒，還會有更多的人被感染?！?/br>
    封泉聞言皺起眉頭，“為什么這么說？”

    李柯看向他，“因為有漏洞?！?/br>
    “什么漏洞？”尹從問道。

    李柯卻沒有回答。而封泉擰眉想了想，說道：

    “他也不知道。他說的漏洞，是混沌?！?/br>
    尹從驚訝地看向他，封泉安撫地握住尹從的手，“等出去以后慢慢告訴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