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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小黑板前面是一塊大石頭,上面坐著一個小孩兒。 陸陸續續地,一群又一群的小孩兒打鬧著往這邊來,再然后是年輕人,男人和女人,說笑著往這邊走來。 一個又一個的人,都聚集到這里。這樣的熱鬧,都藏在這個小小的村子當中。 都是這個村子曾經的人。 他們出生在這里,又毫不留戀地遠去。 他們只是落下來稍一停駐便走了。 后來他們便再回不來了。 封泉看著他們,突然輕輕開口: “你們該離開了?!?/br> 為首的那個村長抬起頭看向他。 白發枯朽,眼神混濁,快要歸于黃土。 “都散了吧?!狈馊?,“不會再有人來?!?/br> 那個村長輕輕點了一下頭。 緊接著,在霞光當中,這么多擠擠攘攘的熱鬧鮮活的人,倏地全都轟然落地,成為了飄飄揚揚一抔塵土。落到地面上,什么也沒有。 尹從看見這一切,眉頭皺起又舒展開,“他們早就不在了?” “沒錯,”封泉看著眼前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的村莊,“早就不在了,不過不在的只是人?!?/br> 尹從也看著前方的村莊,正前面的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 “他們也并非鬼魂?!?/br> “當然,連鬼魂也不是,只是影子罷了?!?/br> “不是影子,”尹從說道,“是這個村子的記憶?!?/br> 封泉輕笑一聲,點點頭,“沒錯,記憶?!?/br> 兩人再次轉身,肩并肩慢慢走遠。他們身后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小村莊,四周是山坡,冬天時候只剩了一層枯草,孩子經常會在上面嬉鬧;這交錯的蜿蜒又生動的小路,是一代又一代的他們在上面走出來;村口一面小黑板,樹下一塊大石頭,樹上一個鳥窩。 一陣風吹過來,遠處山林間枝頭的枯葉碰撞出稀碎的聲響。塵土揚起來,枯葉在小路上翻滾。 隨著風,有什么在村子上方升起,飄揚,漸漸去往遠方。 * 節目組的眾人下山之后首先大吃特吃了一頓,好好睡了一覺,這才想起來要去報警,結果警察給出的答案是,于谷村的最后一位老人已經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此后那里再沒有一個人。外面可能有從村子走出來的年輕人,但他們一直都沒能聯系上,也不見有人回來。 后面半段話眾人都沒有仔細聽,只前幾句,他們便驚得渾身是冷汗。 只有于廣漢,在此之后便一直表情渾渾噩噩。 小民宿多了一位住客尹從,封泉原本打算自己把他的房錢交了,導演死活不同意,竟然還觍著臉和他商議,讓尹從也在節目里露露臉。封泉嚴詞拒絕了,每天拍完當天的任務便回到房間調戲尹從。 而尹從竟然還能忍著不轉身便走。 節目拍攝完成之后,封泉沒有跟著蘭湘他們一起離開,并且還把商陽給拐了過來。把人拐著留下來,看著他還頗為嫌棄: “我們的兩人世界,非得插上一個你……唉,算了算了,就忍一下,誰讓我之前答應你了呢?!?/br> 商陽氣得拳頭攥得緊緊的。 封泉說:“走,尋寶去!” 他和尹從兩人大踏步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聊天: “我死之前,可是有好大一筆寶藏,都在陵山上。全都送給你,聘禮!” 商陽背著封泉死沉死沉的書包,邁著短小的步子哼哧哼哧在后面追。一邊追一邊想著,他一定要把封泉的寶貝都給兜走! 兩褲兜一帽子地兜走! * 回程之后,關英一連幾日沒有見到于廣漢。他不得已找了個網上翻譯的兼職,好替換一下師傅店里的快要壞了的桌椅板凳。 雕刻協會的人讓他轉告師傅,協會今年的活動資金又沒有批下來,今明兩年的補助也沒了。師傅不愿意賣他的作品,所以別看于廣漢大師名號光鮮,實際上家里一貧如洗。 ……關英自己的情況也差不多。 他父母早就不管他了,在自己堅持了三年之后,放下話說就算路上遇到他乞討也不會資助他一分錢。關英也不求什么,父母希望他有一份旁人都艷羨的工作,有一個讓別人忍不住稱贊漂亮的工資數目,房子車子,井井有條。 可是,關英就是對師傅的這一個小小的店鋪感興趣。 店鋪不賣東西,只是給人欣賞,雖然整日也不見有一個人。門口稀落,進門首先是一個木質貨架,擺放著一應雕品。旁邊一間是臥室,一間是工作室,有一個后院兒,師傅清晨在那里扎著馬步寫毛筆字。 ——他喜歡這種生活,不管別人怎么想。 同學問他現在高就,他答不上來,說了之后又惹人嘲笑。都說時代在改換,舊的永遠守不住,但是關英覺得,就算自己到了四十五十六十,乃至于一生最后一刻,都不會后悔。 他走在一條遍布荊棘的路。 只要他自己不倒下,沒有人可以打敗他。 * 而關英整日不見的于廣漢,實際上悄悄又回去了安豐。 爬上陵山,他看到眼前這個熟悉的小村莊。 破敗的,彌漫一股腐朽氣息。塵土都冷凍著,連風也十分寂靜。 他坐在村口的石頭上,捶了捶腿,點了一支煙。 他還小的時候,總會爬上這塊石頭,眺望山下,盼望著能出現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