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午餐、休息、工作。

    仿佛經歷了千萬遍，他生來就應該是做這些。他被安排到滾滾紅塵當中來，就是為了掙錢、工作、養育家庭。

    ……而不是為了什么生活。

    這算是什么生活呢？

    【那就不要這個生活了?！?/br>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他腦中。仿佛是驚雷閃過，他一下子徹悟了。隨即就被這道聲音掌控了全部的思緒。

    “我為什么還要這樣做下去呢？”宋侯夢心里想。

    “我應該這樣，我在這個社會上有責任，我有親朋有子女父母，但是……我不想。這樣簡直沒趣極了?！?/br>
    他沒有注意到，一絲灰色的絲線慢慢順著他的腳踝往上攀爬。

    “我為什么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呢？把我這一天復制粘貼幾千遍，我這一生就過完了。我想看看其他的東西?！?/br>
    宋侯夢突然明白過來，拍案站了起來。

    周圍的同事都好奇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

    宋侯夢這個平日力求待人和藹、不生事端的老實又木訥的人，卻竟然再次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紙張都飄落下來。然后宋侯夢笑起來。

    “哈哈……我究竟在等什么？”

    旁邊的同事小心地看著他，“你……看了什么笑話，之前可不見你上班溜號啊?！?/br>
    宋侯夢聳了聳肩，一張有些滄桑古板的臉突然變得生動起來。他無所謂地撇了撇嘴，“突然想笑，那就笑唄……我要上去看看?！?/br>
    所有人當然都在忙他們自己的事，沒有人把注意力過多地放在他身上。人生下來都是有任務的，每個人都有他自己必要去做的事。

    而宋侯夢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爬上樓頂，看看現在的藍天。

    第79章

    樓上很靜,所有人都各司其職。他爬到了樓頂,天臺上砌著水泥,那邊一個矮矮的臺子。

    遠近是晴空萬里,天空明媚。

    宋侯夢走到了天臺邊緣。

    往下看去，高樓鱗次櫛比。冷風順著面頰劃過去，對面的高樓玻璃在反光。

    他又聽到那個聲音：“你好?！?/br>
    宋侯夢也笑道：“你也好?！?/br>
    “你在看你自己嗎？”

    下面是螞蟻一樣的車流人往，已經高得看不見具體人像,只是如沙礫一樣從道路上不斷流過?？床灰娔樅途唧w形容，只是軌跡。

    宋侯夢說：“是，我在看我自己?！?/br>
    他突然就傷感且悲懷起來了。宋侯夢便攀著低矮的臺子,站到上面去。西裝緊繃，不太利索,他別扭地扯了扯衣領,又覺得沒什么必要。

    他看著下面的街道，就想到自己。

    他回想著，才發現自己是一個何其普通的一個人。

    他上學時候平平庸庸,考了一所一般的大學。

    畢業后在單位工作,朝九晚五,薪資中等。

    他娶了一個平平庸庸的妻子,有一個孩子，日子平穩清淡。

    就同下面那些碌碌不停周轉的人一樣,他的人生就在這樣一條既定的路線上徘徊。他的野心和壯志被磨成了稀碎的茶米油鹽和焦頭爛額，他是幾十億碌碌鼠族中的一個。

    “那么我呢？”那個聲音問。

    宋侯夢說：“你是誰？”

    “我就是你?！彼f。

    我是你奮力追逐的，曾經為之拼卻一切也在所不惜的,灌注他所有年少熱血的……自己。

    宋侯夢轉身，一個滿帶著笑容的臉在他身后。

    他認得那張臉。

    年輕而張揚，帶著一往無前的銳氣。他有才華，敢幻想，他曾經如此。

    宋侯夢又低頭打量自己。

    穿著一成不變的西裝，一成不變的顏色。上面有褶皺，被他熨平過好多次，最終定型成為這個樣子。

    “你想說什么？”年輕的少年說。

    宋侯夢笑起來，然后舉起手。

    “你看我這一雙手?！?/br>
    帶著繭子的大手，經歷過風霜蝕刻，變得滄桑而堅韌。

    “你看這一雙手，是如此的不自由?！?/br>
    “我會想念以前，”宋侯夢轉身看著遠處的天空，“可是我現在正站在這里。我做別人都在做的事，走別人都走的路，想別人都在難的前途，確定別人都以為對的道理。世上總是庸人比偉人多得多，我也是大多數人之一，所以只能被困在這樣的框架當中，好好生活?！?/br>
    少年說：“你叫它是生活嗎？”

    宋侯夢說：“生活就是這樣?！?/br>
    “我不懂?！?/br>
    “你總會懂?！?/br>
    少年目光難名地看著宋侯夢?！熬拖衲氵@樣？”

    宋侯夢聳聳肩，仿佛并不覺得不好，“就像我這樣?！?/br>
    少年再次看向宋侯夢。

    他瞇著眼，努著嘴，臉上似乎還帶著點兒似笑非笑——總之不知道這些細微處是怎樣矛盾而融洽地組合在了一起，反倒使他孩子氣的臉上表現出一些不近人情的刻薄。

    他開口道：“你低頭，隨波逐流，卻說生活都是這樣？”

    宋侯夢卻靠近他一步，抬手，輕輕碰了一下少年的臉。

    少年一愣，隨即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并不是隨波逐流?！彼魏顗羧滩蛔?，目光慈愛地輕輕捏了一下少年的臉頰。

    “人們明明那么努力才能維持住穩定的關系。家庭，事業，所有生活組成，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怎么能是隨波逐流……有的只能說不滿足于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