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是啊,不難做到?!卞吠跆嶂箶[的手晃了晃,笑出聲來。 不難卻又難。 事情分對錯,人心卻要分辯利益周全。 “是誰在鬧事!” 隨著一聲厲喝,余簡帶著金吾衛從人群后面走出來,他看了眼在水里撲騰的人,隱隱約約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心里頓時有股不妙的預感。 “余小將軍?!卞吠跣粗鴣砣耍骸罢媲?,今日又是你當值?” 聽到宸王稱呼自己的姓氏,余簡心里竟有一股詭異的感動,宸王竟然記住他姓什么了! “王爺,不知此人是調戲民女,還是意圖拐賣孩子,又或是……假裝賣身葬父?”余簡仔細回想著過去被宸王收拾過的人,那些人最后都被查出犯了哪些罪。 “當街調戲民女?!卞吠跛懔怂銜r間:“這會兒他的腦子應該清醒得差不多,你們來得正好,把人從水里撈起來,送去京兆尹吧?!?/br> “末將領命?!庇嗪喥诖乜粗吠?。 “還有事?”宸王挑眉看他。 “末將這就去?!庇嗪喸趦刃膰@息一聲,瞧宸王這個態度,他是沒機會做宸王府坐下走狗了。 宸王府的好福利,也盼不上了。 等他跟幾個兄弟去撈人時,發現宸王殿下這次格外體貼,不僅在犯人腰上系了繩子,連外面的衣服都脫了。 這樣一來,他們既不用下水撈人,也不用去找干衣服給犯人換上,省力很多。 或許是因為以前的宸王太能折騰,這次見他如此周到,金吾衛眾人內心的感激之情竟油然而生。 也許,這就是人性里卑微的一面吧。 有官員坐著轎子經過,見金吾衛從河里撈起一個人來,問轎夫:“外面發生了什么事?” 轎夫在路上聽了一耳朵的熱鬧,答道:“回老爺,此人不知道犯下什么事,被宸王殿下扔進了水里?!?/br> “宸王不是被陛下關在了宮里,怎么跑出來了?”官員皺了皺眉:“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他還如此胡鬧?!?/br> 想到陛下對宸王的偏寵,他重重嘆息。陛下處處打壓其他幾位皇子,獨寵宸王,可是大成的江山,又怎么能交到這樣一個任性妄為的人手里。 他掀起簾子厭煩地看了一眼,正準備讓轎夫立刻走開,就看到宸王亦步亦趨跟在一個少女身后,手里還給小姑娘提著裙擺。 小姑娘掏出一塊手帕,正溫言安慰著一個哭泣的女子,瞧著像是……明侍郎家的閨女? 什么任性妄為,什么囂張跋扈,似乎……都不怎么沾邊。 走下轎子,他問一個賣春聯的老人:“老丈,請問那人犯了何錯,為何被人扔進了水里?!?/br> “這種缺大德的人,就是活該!”老人挽著袖子,恨不能自己也沖上去踹上兩腳:“調戲女子,偷雞摸狗,缺德事都被他干完了?!?/br> 官員伸手扶了一下略有些激動的老人,心里有幾分羞愧,原來是他冤枉宸王了。 愿意屈尊為老百姓收拾一個做惡不斷的地痞流氓,應該……也不會壞到哪里去吧? 第60章 描花 他想俯下身,親親她的額頭 “何大人?”戶部官員正坐在一起商議, 該如何讓陛下恢復齊郡王的親王爵位,見戶部侍郎何亭裕進來,招呼著他一起坐下。 “怎么這么晚才來, 再過兩個時辰,我們就要進宮參加宮宴, 你想到什么好辦法沒有?” 何亭??戳搜壅f話的人, 是戶部另外一位侍郎, 他搖了搖頭沒有作聲。 見他不說話, 幾位品級高的大人也不在意,繼續商議著該如何借著今晚宮宴的機會,幫齊郡王求情。 “殿下自小敏而好學, 仁德孝善,無論是對九十老人,還是三歲小兒, 都禮遇有加, 這些優點陛下為何都看不到,反而要寵愛宸王那種囂張跋扈之輩?” “宸王此人, 橫行霸道,跋扈欺人, 連幾歲的小兒都不放過,這樣的人若久居高位,我們大成危矣?!?/br> 何亭裕聽到這話,忍不住開口道:“話也不能這么說, 我看宸王也沒你們說得那般糟糕?!?/br> “何大人?”幾位大人詫異地看著他, 仿佛在看一顆壞掉的蘿卜:“你是不是想打退堂鼓?” 何亭裕:“……” “我知道在宮宴上,為齊郡王殿下求情,極有可能惹怒陛下??墒俏业壬頌槌? 本就該一心為民,不顧己身榮辱?!睉舨渴汤缮钗豢跉猓骸爱斈昝骷胰值苣転楸菹掳l配邊疆,尚不愿同流合污,今天我們為何不能為齊郡王仗義執言一回?” 何亭裕想到了那個在街邊安慰女子的小姑娘,再次開口:“嗯,既然你們那么崇拜明家三位大人,怎么就忘了,明敬舟的女兒,是未來的宸王妃?” “一個寄養別處的女子,如何懂得明家人的清高孤傲?!睉舨渴汤蓢@息:“明家三兄弟德才兼備,教養出來的兒郎也各個才學出眾,可惜了這個女兒,竟是個為了榮華富貴,對妖妃卑躬屈膝的膚淺之人?!?/br> 瞥了眼同僚那發福的大肚子,何亭裕沒好氣地想,你倒是挺有厚度。 他站起身,開口道:“齊郡王殿下的事,什么時候都可以提,何必非要今夜拿出來掃興?諸位同僚在朝中為官多年,都是閱盡千帆的大人物,怎么今日如此沖動?” “陛下為了給宸王鋪路,先是打壓郡王外家,后又削減郡王爵位,前幾日甚至連郡王生母都被打入了冷宮??ね跞绱烁邼?,怎能受此屈辱?”戶部侍郎情緒激動道:“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一個賢德王爺,被這些不公磋磨,最后黯然收場嗎?” “楊侍郎?!焙瓮ぴC嫔笞儯骸拔铱茨闶钳偭?,竟然在戶部說這等大逆不道之言?!?/br> “我有何不敢?!”楊侍郎梗著脖子:“何侍郎若是貪生怕死,現在就離開這間屋子?!?/br> “你不貪生怕死?”被同僚如此擠兌,何亭裕心中火氣噌噌往外冒:“你若是不貪生怕死,當年諸王奪位時,為什么不站出來說話?” “你現在敢說這些,不過是仗著陛下仁慈,不與你們計較罷了?!彼湫σ宦暎骸跋鹊墼跁r,你們誰敢?” “楊侍郎也好意思拿明家三兄弟說事?”何亭裕聲音慢慢降低:“當年何某貪生怕死,自知無顏與明家三位大人相提并論。諸位擔心郡王的心意何某明白,但恕何某再貪生怕死一次,今晚的計劃,何某不愿參與,告辭!” 見何亭裕拂袖離開,戶部尚書嘆口氣,他揉了揉額頭:“此事容后再商議,何侍郎的話也有道理,宮中年宴確實不適合鬧出不開心的事?!?/br> 幾位大人,本就不愿在今晚把事情鬧大,聽到尚書這么說,紛紛就坡下驢,趕緊應了下來。 唯有與何亭裕爭吵過幾句的楊侍郎,神情忿忿不平,起伏不定。 “哇,宮里竟然全都換上了新的紅燈籠?!本林樽咴趯m道上,瞧著隨處可見的漂亮紅燈籠:“真漂亮?!?/br> “宮里的宮女太監,都不能回家過年,這些燈籠掛上去,也算是有了些許年味?!鳖^頂上方的紅燈籠,正在隨風飄動,宸王問她:“冷嗎?” “不冷?!本林閾u頭。 “我不信,風這么大,肯定冷?!卞吠醺煽纫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玖珠的手:“本王的手暖和,借你暖暖手?!?/br> 跟在兩人身后的宮女太監,紛紛把頭埋得更低,不敢抬起頭。 玖珠抽了抽手指,殿下的手掌太大了,她整個手都被包裹到他的掌心。 “別動?!卞吠醵浼庥行┘t,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手指輕輕纏繞著她柔嫩的指頭。 兩人的十指慢慢交扣在了一起。 宸王抬頭望著燈籠,整個耳朵都紅透了,仿佛有人給他的耳朵抹了一層胭脂:“今天宮里的人會很多,皇室親眷,三品以上的勛貴大臣命婦,全都會進宮參宴。你好好跟在我身邊,免得不長眼的人惹你不開心?!?/br> “哦?!本林榈皖^偷偷瞧兩人握在一起的手,食指蜷了蜷,不小心碰到殿下的手背,又哆哆嗦嗦抖了回去。 “哦什么哦,你是我未過門的未婚妻,我、我牽著你走,那是天經地義,誰也不敢多說?!边@話一出口,宸王連臉上也多了一層胭脂。 玖珠感覺自己的臉頰微微發著燙,她僵硬的幾根指頭,最后還是纏繞著殿下指尖的縫隙,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殿下的手,果真很暖和呀。 暖得她臉都開始熱了。 “香絹?!碧K貴妃已經按品大妝好,見兩個小年輕在院子外手牽著手,你紅著臉,他紅著耳朵,磨磨蹭蹭就是不進門的模樣,問身邊的香絹:“他們這是在干什么呢?” “娘娘?!毕憬伕┥碓谒呅÷暤溃骸暗钕逻@是在害羞呢,你看看他們的手?!?/br> 蘇貴妃收回目光,取笑道:“平日里張牙舞爪,耀武揚威,這會兒牽一下未婚妻的小手,臉就紅成那樣,多大點出息?!?/br> “年少情意都是詩?!毕憬佇Γ骸暗钕聲@樣,應該是很在乎明姑娘吧?!?/br> 人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總是會忍不住害羞,想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現在喜歡的人面前。 等兩人終于進門時,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已經松開了。蘇貴妃假裝不知道兒子方才故意在門外磨蹭,招手讓玖珠在梳妝臺前坐下:“玖珠今日的衣服真漂亮,我讓人給你梳個漂亮的飛天髻?!?/br> 見兒子也想蹭過來,蘇貴妃嫌棄地把他推到一邊:“女人梳妝時,男人只需乖乖等著就好,別說話?!?/br> 宸王:“……” 他無奈的在椅子上坐下,看著宮女把玖珠那頭柔順濃密的頭發,梳成飛天髻后,又給她描眉化妝,忍不住開口:“母妃……” “住嘴?!碧K貴妃無情地打斷他的話:“這不是你們男人能多嘴的地方,再多說幾個字,你就出去?!?/br> 宸王乖乖閉上了嘴。 “縣主,你喜歡什么樣的花鈿?” 玖珠摸了摸額頭,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宸王。 “玖珠今日裙擺上,繡著連理枝,花鈿就描蓮花吧?!碧K貴妃瞥了眼兒子衣服上的暗紋,差點沒憋住笑:“連理枝,并蒂蓮,寓意都很好?!?/br> “渡卿,你從小畫技就不錯?!碧K貴妃走到玖珠身邊:“玖珠眉間的花鈿,你來幫著描?!?/br> 話音剛落,宸王就已經走到了她身后:“用什么描?朱砂還是紅顏料?” “當然是用最紅的胭脂,最后再用金粉描邊?!碧K貴妃沒好氣地拍他的背,把他的背拍出聲響:“什么朱砂,那玩意兒有毒,能上臉嗎?” “娘娘?!本林樽ё√K貴妃的袖子,輕輕搖了搖:“殿下只是不懂這些,你……你別打他?!?/br> 蘇貴妃看了看已經伸手去拿描脂筆的兒子,伸出手指輕輕點玖珠的額頭:“傻姑娘,你要記住,男人是不能慣的?!?/br> 玖珠瞇著眼睛笑,拽著她袖子的手,卻沒有松開。 “我去旁邊坐著等?!碧K貴妃笑著搖頭:“你讓他給你好好畫?!?/br> 玖珠這才松開她的袖子,閉著眼把頭仰起來,好讓殿下畫起來更方便。 筆尖掃在額間,有一點點癢,玖珠睜開眼,看著與她近在咫尺的殿下,眨了眨眼。 宸王畫得很認真,仿佛畫的不是女子眉間的花鈿,而是世間最美的畫。 并蒂兩心同,乃是世人對情愛結局最美好的期盼。 他停了停筆,與少女的四目相對,眸若春陽,燦若皓月。 在這個瞬間,他想俯下身,親親她的額頭,把她擁進懷里。 可是他知道不能,至少不能是現在,也不能在這里。 他只是凝神看了她片刻,然后用筆尖沾上金粉,輕輕在花鈿上灑下一片金光,讓這朵花鈿變得更加美麗。 “好看嗎?”他放下筆,拿來一柄銅鏡,照在玖珠的眼前,鏡子里清晰地映照出花鈿的樣子。 “好看?!本林辄c頭,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笑了起來:“殿下畫的花鈿,真漂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