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說！”胭脂盒被孫采瑤不小心打翻在地，紅艷艷地濺落在地板上，紅若鮮血。

    “一批剛進獻來的貢馬，突然暴斃，惹得陛下大怒，下命令徹查呢?！毖诀邏旱吐曇?，神神秘秘道：“據傳言，這批馬里，有匹馬被宸王看中，不過半途被其他事情耽擱，就沒有去騎。陛下如此動怒，想必也是因為這個?！?/br>
    孫采瑤腦門嗡嗡作響。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皇家馬場出事，除了宸王外，其他幾位成年皇子都很緊張，怕牽連到自己身上，膽子小一點的，連門都不出了。

    連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明存甫，都知道了這件事。他走進三叔家大門，踏入正院，就看到堂妹牽著一條大白狗在院子溜達。

    “meimei何時養的狗？”明存甫隨意夸了一句：“毛色鮮亮，精神頭挺不錯?！?/br>
    “六哥，這不是狗，是小白馬?！本林闋恐R兒走到明存甫面前，讓他看清楚一點，“看，它多可愛?！?/br>
    明存甫看著這匹毛絨絨軟趴趴，看起來跟狗崽兒差不多的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哪匹正經馬，長這種慫模樣啊。

    “瞧著……有幾分可愛，meimei從何處得來的？”夸還是要夸的，meimei喜歡的小動物，怎么也要挑出優點夸。

    “宸王殿下送給我的?！本林閺澭е“遵R的脖子，親昵地蹭著小白馬的耳朵。

    看得出玖珠很喜歡這匹馬，明存甫言不由衷道：“宸王殿下待人真細心?！?/br>
    呸，自己騎汗血寶馬，卻給他們家珠珠矮腳馬，摳成啥樣了！

    “宸王殿下超好的！”

    明存甫再度沉默，良久后才平復心情：“宸王為何會送你馬？”

    meimei明明不會騎馬。

    “殿下請我去皇家馬場玩，我說我喜歡小白馬，他就挑了這匹最可愛的?！本林槊●R的頭，小馬就溫順地任由她摸。

    “皇家馬場？”明存甫變了臉色：“你跟殿下何時去的皇家馬場？”

    “昨天下午?！本林橐娒鞔娓δ樕粚牛骸霸趺戳?？”

    “難怪陛下如此動怒……”明存甫正準備給玖珠解釋，就聽到門房來報，大內總管劉忠寶奉圣命，攜禮拜訪。

    陛下身邊的大太監劉忠寶？這位大內總管，可是很久沒有辦過跑腿的事了。

    明存甫心頭一緊：“開正門相迎，速去請三嬸來主持大局?！?/br>
    玖珠與明存甫對望一眼，把小馬交給下人，整理好衣服去門外迎客。

    明存甫跟在玖珠身后擔憂不已，馬場發生那么大的事，不知會不會牽連到meimei？

    第13章 當了真 殿下好高哦，好像要比她高大半……

    身為太央宮總管大太監，劉忠寶向來謹言慎行，即使是對內監向來挑剔的文臣們，也甚少拿他說事。

    皇上挑中明家小姐為五殿下的王妃，看中的并不是明小姐的品格容行，而是她明家小姐的身份。

    都說圣心難測，可帝王也是人，對待偏愛的孩子，總是考慮良多，為他鋪好條條大路。

    明家中門大開，他一看就看到站在侍郎夫人身邊，身著領花襦裙的少女。少女如初春柳枝上的嫩芽，渾身都是勃勃生機。尤其是那雙眼睛，猶如月夜下機靈的貓，招人喜憐。

    “夫人，小姐?！眲⒅覍毠Ь葱卸Y，抬頭就見明家小姑娘屈膝給自己還禮，撲閃閃的眼睛里，有著毫不掩飾的好奇與天真笑意。

    劉忠寶對她眨了眨眼，回她一個笑。

    玖珠捂著嘴角偷偷笑，轉頭見母親與六哥沒有注意自己，趕緊把手放下，又是那個乖巧的小姑娘。

    沈氏見劉忠寶并沒有帶圣旨來，把他迎進正堂，吩咐下人準備好瓜果茶點：“不知公公今日登門，外子尚在禮部未歸，無法前來待貴客，還請公公見諒?！?/br>
    “夫人客氣了?！眲⒅覍毝似鸩韬攘艘豢?，語氣親和：“明大人忠君愛國，盡忠職守，有此良臣，是我大毓之幸事。就連陛下，也是常?？滟澝鞔笕说??！?/br>
    “老奴今日來，是替陛下與貴妃娘娘跑腿的?！眲⒅覍毿θ荽认?，仿佛再好相處不過的老人：“自五殿下與令嬡訂下婚約以來，陛下政務繁忙，一直無緣得見明小姐。明日乃貴妃娘娘壽誕，陛下念及小姐剛回京城不久，擔心有些東西準備不全，便讓老奴送些東西來?！?/br>
    沈氏笑著道謝：“多謝陛下與娘娘厚愛?！?/br>
    “夫人與小姐不嫌棄就好?！眲⒅覍毺Я颂?，宮侍們魚貫而入，或捧或抬或挑，很快就把整個正堂堆得滿滿當當。

    看著這滿屋子的東西，沈氏忍不住懷疑，他們家在皇室眼里，究竟窮成了什么樣子，竟要未來親家三天兩頭貼補？

    金銀首飾，綾羅綢緞，書本字畫，筆墨紙硯，琴棋玉器，各色物件應有盡有，甚至還有未出閣女兒家喜歡的玩具。

    “陛下得知小姐在畫作一途上極有造詣，特為小姐準備了最好的顏料與紙筆?！眲⒅覍毚蜷_其中一個箱子，里面堆滿了裝顏料的小盒。

    坐在旁邊的明存甫忍不住露出了艷羨的目光。

    “還有這些字畫?！眲⒅覍毚蜷_另外一口大箱子，里面堆滿了裝好畫卷的畫筒：“留著小姐賞玩?！?/br>
    沈氏想起女兒閑暇時作的那些畫，再看看了這些顏料與名畫，在內心發出長長一聲嘆息。

    “多謝陛下與娘娘，臣女十分喜歡?！本林榭吹綕M滿一箱子顏料，眼睛在發光。

    “小姐喜歡就好?！眲⒅覍毧聪蛏蚴?，突然問：“老奴記得，明大人祖上，也曾襲過爵？”

    “祖上曾有過最末等的男爵，讓公公見笑了?！鄙蚴闲α诵Γ骸爸皇峭庾优c孩子的叔伯已劃出陵州宗譜，自立了門戶，祖上那些榮光，也不該再提了?！?/br>
    “夫人不必自謙，如今天下人提及明氏一族，想到的自然只有京城明氏，與他人何干？”劉忠寶笑：“祖上能做到的事，后人如何又做不到，說不定還會青出于藍勝于藍?！?/br>
    不等沈氏說話，劉忠寶站起身：“老奴還有皇命在身，不敢久留，這便告辭?！?/br>
    “已到午膳時間，請公公用了茶飯再走?！本林槌鲅酝炝?。

    “多謝小姐好意，下次若有機會，老奴一定好好品嘗貴府美食?！眲⒅覍毿χ蚓林樽饕荆骸懊魅照埿〗阍缧┤雽m，娘娘十分想念小姐?！?/br>
    “臣女亦很想念娘娘?！本林榍ミ€禮：“明日一定會早早到明月宮拜見娘娘?！?/br>
    沈氏：“……”

    閨女，你大概不知道，世間有種不能當真的話，叫客套話。

    “那老奴在宮中恭迎小姐?！眲⒅覍殠е鴮m人離開，明存甫趕緊把人送到門外。

    “明公子留步?！眲⒅覍毺ь^看了眼明侍郎府邸大門上的牌匾，笑了笑開口：“請公子放心，陛下與娘娘都很喜歡明小姐?！?/br>
    送走劉忠寶，明存甫心里疑惑，御前總管辛苦跑這一趟，就為了給玖珠送禮？至于馬場的事，問也不問，提也不提？

    都說皇家人多疑，疑在哪兒了？

    今天這事干的，一點都不皇家。

    玖珠不知道皇家多不多疑，擁有了許多顏料的她，現在很快樂。

    她覺得自己能畫出一幅千里千山圖出來，可惜作畫計劃還沒開始，就被沈氏勸了回去。

    她要試明天進宮穿的宮裝首飾鞋子。

    “渾身上下，不能出半點差錯?！鄙蚴虾苌儆脟烂C的語氣對玖珠說話，她看向皇城所在的方向：“玖珠，當你明日踏入明月宮那一刻，你在別人眼里，就不僅僅是明家的女兒，還是未來的宸王妃?！?/br>
    玖珠怔怔地看著沈氏。

    “不要怕?！鄙蚴闲χ鴵嶂畠旱陌l頂，動作極盡溫柔：“娘親永遠都會幫你?！?/br>
    “母親別難過?！本林榭粗蚴夏樕系男?，盡管母親此時笑著，但是她知道，她在難過，因為母親的眼里，滿滿都是自己。

    “女兒不怕?！彼J真地蹲在沈氏面前，不讓她錯過自己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圣人老子有言：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人心復雜，女兒或許看不透人心，但女兒懂得自保。你且放心，我聰明著呢?！?/br>
    “是啊，我們玖珠聰明著呢?！鄙蚴闲?，“天下再也沒有比你更聰明的小姑娘，對不對？”

    “對?！本林辄c頭。

    “你呀你?！鄙蚴嫌质菬o奈，又是好笑，哪個聰明的孩子，會說自己聰明？就像醉酒之人，從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一樣。

    她擁著費盡心血才找回來的女兒，眼神堅毅。

    燭火如豆，孫采瑤聽著窗外的風聲，連指尖冰涼，都感知不到。

    明天就是明月宮蘇貴妃壽誕，可是在她的那個夢里，這場壽誕還沒開始便已結束，整個明月宮掛滿了縞素。

    世人都說，蘇貴妃瘋了，身為長輩卻為后輩設靈堂。

    而她只記得，夢里那一條又一條縞素，在寒夜中與秋風纏綿在一起，寒冷且滲人。

    “小姐，該睡了?！?/br>
    早已經凍僵的指尖微微一顫，孫采瑤回過神才發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天還沒亮，玖珠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坐在銅鏡前等丫鬟們幫自己梳妝。

    今天要去見仙女娘娘，她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小姐?！贝悍执蛄藗€哈欠，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外：“你今天起得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答應了劉公公，今天要早點去見娘娘?！本林槌悍指鷰讉€丫鬟討好一笑：“辛苦幾位jiejie啦?！?/br>
    春分：“……”

    我的好小姐，倒也不用把客套話這么當真。

    明月宮中，蘇貴妃起床梳妝，宮人新送來一匣首飾。她挑揀了幾樣，突然拿起一支蜻蜓立荷釵道：“這支釵，玖珠戴著很合適?！?/br>
    把釵遞給女官：“用盒子裝好，等玖珠來了，你偷偷給她?！?/br>
    宴席上女客多，單送玖珠首飾不合適?？墒瞧恋暮脰|西，不留給自家未來兒媳婦，難道送給外人？

    “這對耳珰顏色鮮嫩，女兒家戴著最顯氣色，也給玖珠留著?！碧K貴妃挑挑揀揀了一堆東西，準備留給未來兒媳。

    女官欲言又止，娘娘，這么多東西放在一起，目標過于明顯，實在不好做到“偷偷”送。

    “劉忠寶說，玖珠今日會提早來，你安排人去宮門口接。今日進宮的女眷多，她回京不久，本宮擔心不長眼的東西，讓她受委屈?！?/br>
    話說到這里，蘇貴妃腦子里已經有了別人欺負玖珠的畫面：“多派兩個有品階的女官去，現在就去?！?/br>
    貼身女官：“……”

    娘娘，文臣世家說話最是禮貌周到，做事卻是一板一眼。明家怎么可能讓女兒早早進宮，落下一個諂媚寵妃的惡名？

    可是看著娘娘認真的神情，還有那滿滿一盒的首飾，貼身女官不敢打消娘娘的興致：“娘娘，奴婢親自去宮門迎接明小姐?！?/br>
    她去了，能找借口掩飾一二，至少不讓娘娘太過失望。

    “也好?！碧K貴妃點頭：“你辦事我最放心?！?/br>
    貼身女官退出屋子，點了兩個有品級的宮女相隨。

    “香絹姑姑，我們要去接誰？”宮女不解，以娘娘的身份，有誰配得上香絹姑姑親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