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許嘉樂一開口,只感覺自己好像都不是在呼吸,是在用鼻子和嘴巴做某種掙扎:“付小羽,昨天半夜南逸突然犯哮喘了,我其實就是剛從醫院回來,他現在沒什么事了,剛脫離危險不久。但我、我是真的沒辦法讓南逸失望。每一次覺得可以對他說出口了,可是……臨到頭,又還是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放棄,就好像是我的命一樣。確實是我處理不了這一切,付小羽,我不知道這條路得掙扎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就又走到了死胡同?!?/br> “付小羽,我什么都給不了你?!?/br> 許嘉樂說到這里時,終于慢慢地放開了omega的身體。 他很少會把話說得這么混亂,一段話里啰嗦地帶著三個“付小羽”,說到最后那句話時,聲音已經啞了。 “可是,我們都開始了?!?/br> 其實付小羽更想說的是,“那為什么還要開始”,可是一開口,他便覺得胸口想被堵住了。 是的,他們開始,因為是他要的開始。 如果他們之間的戀愛關系有合同,那許嘉樂確實是免責的。 “許嘉樂,我問你——” 付小羽只能咬緊牙,繼續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想過和我一起面對,也沒想過問一下我,愿不愿意等一等?等到你可以處理的時候?” “……對不起?!?/br> 許嘉樂嘶啞著聲音說。 付小羽忽然沖了過來,“砰”地給了許嘉樂的右臉一拳。 他甚至還光著身子。 可這一刻,卻坦蕩得完全沒有任何遮掩,這一拳打得剛猛有力,完全沒有半點留手。 許嘉樂悶哼了一聲,下意識地摸了下嘴角,指尖上沾了一點點血。 付小羽沒有因為之前的任何一句話暴怒,卻因為這句“對不起”狠狠地給了許嘉樂一拳。 “懦夫?!?/br> 他盯著許嘉樂,一字一頓地說:“許嘉樂,你這個懦夫?!?/br> 許嘉樂也在看著付小羽。 這一秒的omega眼睛里幾乎是冒著火,而在那憤怒的底下,是別的情緒。 付小羽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眼神看他。 即使是他在最幼稚、最討嫌的時候,付小羽看著他的那雙圓圓的都飽含滿滿的愛意。 但是這一刻,那里面只有是無法掩飾的、徹底的失望。 “那就分手?!?/br> 這是付小羽穿上衣服離開許嘉樂家之前的最后一句話。 “對不起?!倍S嘉樂對他說:“我會盡一切努力,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br> 目送著付小羽離開之后,許嘉樂仍然久久地矗立在門口。 還是一樣的門口,付小羽曾經在初春的夜晚站在那里,含著笑對他說“我追你吧?!?/br> 而此時的他仍然在想著付小羽失望的眼神—— 忍不住自虐般地、反復地想。 想過商量一下嗎?想過解決嗎? 他其實是想過的,甚至回來的路上,還在偷偷地僥幸。 可是他是如此的遲疑,瞻前顧后,這一次、上一次都猶豫了,那下一次呢。 他其實知道這樣下去,他總有一天會讓付小羽失望的。 因此那個omega臨走前的眼神,就像是一把終于落下來的鍘刀,鮮血淋漓的痛苦甚至有種快感。 付小羽看清他了。 懦夫。 這大概是這個獅子座的omega眼中最鄙夷的一種人吧。 因為付小羽是那么一個有擔當的、勇敢的、無畏的王者。 而他其實從來都配不上這樣的王者。 他甚至,連直視著那個赤裸的付小羽再說一次“我們分手吧”的勇氣都不一定有。 如今,他唯一能為付小羽做的,就是用最迅速、決絕的方式分手,然后,再也不去打擾。 …… 付小羽是坐在出租車上才開始哭的。 從極致的憤怒轉到傷心好像并不需要多久,只需要許嘉樂不在場就夠了。 他哭得很丟臉,以至于司機都不得不在后視鏡偷偷打量他。 26歲的這一年,他本來對生活有很多美好的期望。 可是迎接他的,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慘痛的失戀。 他真的完全毫無準備,再多的堅強,到這一刻好像也無濟于事。 付小羽還是倒下了。 其實說不上是病還是怎么了,他只是每天都懨懨地躺在床上不想起來,請了三天病假,然后延了一天又一天。 分手后的當天,他就把之前朋友圈發的合照刪除了,當時自己都覺得有點俗氣地、滿懷幸福地秀著恩愛,現在看卻只覺得太傻了、太傻了。 分手后的第四天,他把許嘉樂的微信刪了。這出于決絕,卻也出于一部分軟弱,他實在不能再想著去看兩個人的聊天記錄了。 他們最后的對話停留在: 奇跡小貓,你是不是會待在越南過生日 我回國過生日,很快就到。 第85章 其實付小羽把海邊合照刪了的當天,許嘉樂就發現了。 那個omega的微信設置也沒有什么三天可見,而且從頭到尾又只發過兩次朋友圈,當然一點進去就可以注意到。 他們倆的合照已經沒有了。 唯一剩下的一條,是那張落日余暉下廢棄游樂場的照片。 許嘉樂抽著煙看著手機—— 他也去過那里的。 他曾經在夜里開三個小時的車趕到順城,和付小羽一起坐在掉了漆的海盜船上,只是為了告訴那個omega:要把昏迷的韓江闕放在心里,然后moveon。 也只不過是一個夏天過去了,然而韓江闕已經醒了過來,和文珂一起擁有了兩個可愛的寶寶。 而他和付小羽,卻從同事走到戀人,又走到分手。 這次需要moveon的,變成了他們兩個人。 人生是不斷流傳的四季,在還沒有察覺的時候,秋天就快要來了。 想到這一切,許嘉樂總感覺胸口隱隱有種悶痛。 他這幾天過得很奇怪。 一方面來說,他其實是很忙碌的,他白天要去陪南逸、要辦出院,晚上回來就在家里收拾付小羽的衣服和東西。 雖然只短暫地住在uloft幾個星期,可是那個omega的氣息卻好像無處不在。 洗手間里的牙杯和電動牙刷,擺了一排的omega高檔洗護用品,幾瓶付小羽上班時換著用的壓制信息素味道的香水,冰箱里付小羽愛喝的香檳。 衣柜里掛滿了他的襯衫和西裝,許嘉樂洗好之后都按顏色排成一排,掛得漂漂亮亮的,每次打開衣柜,會覺得心情很好。 但是因為付小羽的衣服太多,又都是要好好打理的,所以他自己那堆禁折騰的tee、帽衫和短褲因為沒有了生存空間,就只好委屈地被放在底下的抽屜里。 許嘉樂把omega的衣服全部抱了出來,仔細看了一遍,有褶皺的,就再熨一遍。 兩個人公用的衣簍里又翻出了之前還沒來得及洗的、付小羽的襪子,還有一團洗完了、卻又不知什么時候塞進去的內褲。 許嘉樂把他們全都洗了一遍,才仔細地卷好放到了行李箱里。 整理本身并不是難事,只是整理的時候,就好像重新活了一遍那些記憶。 偶爾一恍惚,像是能看到付小羽還在那兒。 其實即使在外面的時候看起來那么干練得體的omega,早起的時候也偶爾會顯得有點狼狽。 許嘉樂看過他一邊叼著牙刷一邊在衣柜前挑衣服;也看過他剛洗完澡,光著屁股吹頭發的模樣。 一切記憶都太鮮活了,鮮活得讓人有點扛不住。 但到底還是會整理完的。 許嘉樂沒有直接聯系付小羽,而是聯系了王小山來取。 那位平時總是笑瞇瞇的小助理來了之后,從神情到動作都是一副“劃清界限”的樣子。 他仔細地把全部東西過了一遍之后,才板著臉把幾個行李箱都拿到了車上,然后回頭說:“謝謝,要有什么遺漏的,我再聯系您?!?/br> “……好,隨時?!痹S嘉樂頓了一下。 他一時不知自己這算不算心虛,可是他的確遺漏了點東西——付小羽那塊小白板。 這個時候再把這塊板還回去,大概對方也不會高興。 他走神了片刻,才說:“對了,他……” “不好?!蓖跣∩酱藭r多少有點身經百戰的意思了,馬上就猜到了許嘉樂的問題。 他坐進了車里之后才又補充了一句說:“付總請了幾天病假。我先走了哈,許總,明天還上班?!?/br> 許嘉樂沒有進屋,而是就地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點了一根煙。 豪華的賓利還停在老位置,帶著一股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的滑稽味道。 許嘉樂苦笑了一下,從手機里掏出微信,幾乎是下意識地點開了付小羽的聊天窗口,忽然發現付小羽連頭像也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