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鄭叮叮上了車,只說了一句:“我們現在去火車站吧?!?/br> 大貓捻下煙,啟動車子。 火車站里人來人往,特有的潮熱和悶濕撲面而來,大貓和鄭叮叮坐在候車室的角落位置,一言不發。 廣播聲音響起,新的車次開始檢票,大貓起身,拍了拍鄭叮叮的肩膀,鄭叮叮跟著起身走在他身后。 列車啟動,大貓買回了水和食物,放在小桌子上,坐下后抬眸看鄭叮叮,鄭叮叮正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盯著手里緊握的手機。 大貓冷笑:“鄭叮叮,說實在,我有點恨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如此絕情,他今天也不會出事?!?/br> 鄭叮叮聞言抬起頭,目光輕掠過對面的大貓,轉向窗外,看著急速退去的風景,電線桿,農房,一座座的大棚,一個又一個的池塘……一切昭示她正離開h市,往遠方前行。 “為了一個溫梓馨,你就判了他的死刑,短短時間內找了其他男人,徹底將他這三年來對你的好全部抹去了?!贝筘埖穆曇衾涞綐O致,“你真的讓我見識到一個事實:女人絕情起來,比男人可厲害多了?!?/br> 回應他的是鄭叮叮的手機鈴聲。 鄭叮??匆娖聊簧鲜煜さ年欠Q,立刻起身,往前面的一節車廂走去,一邊走一邊接電話。 是寧為謹的來電。 車子搖搖晃晃,車窗外的景物以難以捕捉的速度后退,鄭叮叮站穩后,背過身,輕輕地對寧為謹說話。 “我和大貓在火車上,現在要去y市。陳珣他在y市出事了,現在正在搶救中?!编嵍6鄶嗬m續地說,“寧為謹,我很抱歉?!?/br> …… 我很抱歉,我必須趕過去,我認識陳珣十年,就算沒有愛情,還有其他的東西。 * 凌晨時分,列車達到目的地y市火車站。 大貓在y市的一個朋友已經開車到站口,待大貓和鄭叮叮上了車,直接奔向第五醫院。 雖然是夏末季節,當地的雪山頂還有積雪,溫度很低,山高溝深,陳珣是在清晨登山時遭遇意外的,在攀登至海拔兩千米的時候,不慎摔下三十米下的一個山溝,因為出事地點是地形險阻的山溝,12o急救車趕來也無法親自到現場救人,民警,消防隊員和熟悉地形的當地人對著地圖研究方案后,組成了一個7人小隊,親自深入山溝救人。 在眾人的配合下,綁著繩子的擔架下放至山溝遇險處,兩位民警將受重傷的的陳珣抬上擔架,直到擔架成功著落安全的平地上,營救任務才結束,而陳珣已經陷入了昏迷。 陳珣的身體有多處受傷,包括大腿,小腿,肩膀和頭顱,被送往就近的第五醫院后,醫生當即給他進行搶救手術,在各個科室總共超過三十名醫護人員的配合下,長達12小時的搶救手術結束,陳珣暫時轉危為安,由于頭顱嚴重挫傷,他依舊昏迷,不省人事。 大貓和鄭叮叮趕到醫院時陳珣正在重癥監護室,按規矩,他們無法進去看望陳珣。 “你們不是他的親人?那他的親人來了嗎?”某個醫生認真地問,“我們這里有一份手術同意書需要他的家人補簽?!?/br> “他沒有親人,他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也沒有其他兄弟姐妹?!贝筘堈f,“我是他最好的兄弟,可以算是他半個親人?!?/br> 醫生想了想后說:“那你先給我來一趟辦公室?!?/br> 大貓跟著醫生走了,鄭叮叮一個人留在夜間急診走廊上,一手摸出褲袋里的手機,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手機早就沒電了。 她的思緒很亂,不知道該怎么辦。來到這里后,她發現自己除了為陳珣的情況擔憂,恐懼外,其他一點能幫上忙的地方都沒有。 大貓回來的時候,神色比剛才凝重,嚴肅了幾分,他對鄭叮叮說陳珣的情況很差,除了多處骨折外,顱腦損傷嚴重,淤血面積大,位置還很不好,動輒會有生命危險。 “那醫生有沒有說該怎么辦?” 大貓抹了一把臉,搖了搖頭,聲音很沮喪:“醫生說得先觀察兩天,看具體的發展怎么樣?!?/br> 鄭叮叮默然,她明白現在除了等待別無選擇。 這一晚,他們沒有離開醫院,兩人安靜地坐在急診室的休息區直到天亮。 天亮的時候,大貓接了個電話,匆匆說了幾句后掛下,轉過來看一臉憔悴的鄭叮叮,輕聲說:“我那個朋友幫我訂好賓館了,我們先回賓館休息一下再作打算?!?/br> “好?!编嵍6|c頭。 鄭叮叮到了賓館的房間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包取出充電器給手機充電,手機屏幕由黑轉亮,瞬間跳出了無數通未接電話,全是寧為謹打來的。 鄭叮叮立刻回電過去,短暫的幾秒后,那頭的寧為謹就接起電話。 “你現在在哪里?” 鄭叮叮報了自己所處的賓館地址。 “鄭叮叮,你現在回來,或者我來接你,總之你必須立刻離開y市?!?/br> 鄭叮叮的心咯噔一下,她聽出寧為謹平靜的情緒下隱藏的暗涌,像是一層薄脆的結冰,下一秒就會迸裂。 “我既然已經到了這里,就不會立刻離開,至少我要等到他情況穩定了?!?/br> “如果他的情況一直不穩定,始終沒有蘇醒,你就這樣一直地等下去?” “我想,”鄭叮叮聲音干澀,勉強笑了一下,“他不會這么倒霉,吉人有天相,他會好轉的?!?/br> 電話那頭寧為謹的聲音微頓,片刻后寒聲道:“你真的確定他是你的什么人?只是普通朋友而不是別的?” 他的尾音上揚,帶著深入、銳利的質疑。 “他是我的朋友?!编嵍6i]上眼睛,聲音急切起來,睫毛沾上濕意,“寧為謹,就算我對他沒有愛情了,他依舊是我的朋友,曾經我生病的時候他也照顧過我,現在他出事了,我不能棄他不顧,但請你相信我,我這么做只是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和其他的無關?!?/br> 寧為謹似乎輕不可聞地笑了一下,字字冷如冰霜:“既然是這樣,我尊重你的想法。鄭叮叮,你非要留在那邊等他,隨便你?!?/br> 言畢,他利落地掐斷了電話。 鄭叮叮明白寧為謹所謂的接受只是理智層面的接受,在感情層面上,沒有一個男朋友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鄭叮叮坐在床上休息了一會,突然想起應該向設計部的王總經理請假,她趕緊撥電話給王總經理,對方聽完她的陳述,通情達理地批準了她的假期。 鄭叮叮躺倒在床上,眼皮沉重,卻沒有睡意,她握拳狠狠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命令自己現在睡覺,必須睡覺,否則沒精力應對后面的事情。 她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到中午,直到大貓來扣門,她才醒過來。 大貓給鄭叮叮送來午餐,兩人一起簡單地吃了后,再次前往醫院。 下午兩點,他們被允許進入重癥監護室,看到了昏迷不醒的陳珣。 僅僅是一段時間未見,陳珣變化很大,最明顯的一點是他瘦了非常多。 “你拒絕他的求婚后,他的情緒一直很低落,連工作都沒心思,我早看出他的狀態不對了?!贝筘埰届o地說,“后來他說想出去散心解壓,我還挺支持的,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br> 鄭叮叮彎腰,在陳珣耳畔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陳珣沒有反應。 大貓不再說話了,默默地站了幾分鐘便退出房間。 48chapter48 接下來的三天,陳珣一點蘇醒的跡象都沒有,而鄭叮叮和大貓幾乎整日守在醫院里。 大貓開始察覺只有當鄭叮叮和陳珣說話時,陳珣的面部才會有細微的反應,除此之外,他一直陷入深昏迷,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也感覺不到外界的刺激。 走出重癥監護室,大貓對鄭叮叮說:“看來他只認得你了,就你和他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皮還會動一下,除此之外,一點反應也沒有?!?/br> 鄭叮叮沉默。 大貓繼續說:“你知道嗎?他出事的前一晚還和我通電話,他說這輩子最悔的事情就是沒及時抓住你,如果可以重來的話,他寧愿放棄其他的,也要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時間?!?/br>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重要的是現在該怎么辦?!编嵍6o意大貓這個話題。 大貓噤聲,過了一會后才開口:“醫生不是說了嗎,他現在是急性昏迷期,如果成功度過急性昏迷期,醒來的可能性會很大。叮叮,至少在這段時間里,你別走開行嗎?算我拜托你了?!?/br> 鄭叮叮停步,她低垂著目光,沒有說話。 “他沒有別的親人,我和他說話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也就你……”大貓狠狠吸了口氣,走廊的冷氣四竄在口腔里,他不禁咬了咬腮幫子,“你能支持他了,就算是看在他之前照顧過你的份上,你現在別走成嗎?羅醫生說了,現在精神支持對他非常重要,而你是他唯一撐下去的動力?!?/br> “我不能向你保證什么,我只能說我會考慮一下你的建議?!编嵍6F届o地說完,提了提肩膀上的包,徑直向前走。 大貓站在原地,不由地蹙起眉頭,片刻后追了上去。 鄭叮?;氐劫e館,第一件事是拿出手機看有沒有錯過的電話,不過從頭翻到尾,她沒有看見那串熟悉的號碼。 她明白寧為謹生氣了,她也能接受他對這件事的反應以及強烈的情緒,如果換作是她,她大概也沒法接受寧為謹趕去千里之外照顧其他的女性朋友。只不過,她現在完全沒有了主意,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明智而正確的。 陳珣出了意外,現在不省人事,除了她和他說話的時候還有點反應,其他的時候根本無法感受外界的刺激,她心知肚明在這個時候自己很難丟下陳珣回去繼續自己的正常生活。 即使她已經放下對陳珣的感情,但陳珣依舊是她的朋友,曾在她生病的時候,他也趕來送過藥,照顧過她,就憑那些,她也沒法做的那么絕。 她現在能祈求的就是一個奇跡,陳珣會在下一秒蘇醒,而她可以安心地回去繼續自己的生活。 鄭叮叮一夜無眠,清晨起來刷牙的時候察覺齒齦間都是血,她打電話問客服借了點鹽,沖在水里,用鹽水漱口。 等洗漱完畢,收拾好一身,鄭叮叮和大貓再次出發去醫院,找主治醫生談話,商量應對的治療,直到了下午探病時間,他們進入重癥監護室,又見到了一天比一天消瘦的陳珣。 “老大,叮叮來看你了?!贝筘堓p聲說。 鄭叮叮走近的時候,陳珣垂在身側的手很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大貓逮捕到這個細微的變化,立刻對鄭叮叮說:“叮叮!他的手在動,你拉一拉他的手!” 鄭叮叮拉住陳珣的手,和他說話,讓他堅強點,不要一直睡懶覺,如果有力氣的話試著睜開眼睛。 陳珣的手一直在顫動,眼皮和腮幫子也是,心腦電監護儀上的參數迅疾地變化。 大貓一陣激動,反復叮囑鄭叮叮不要松開陳珣的手,多和陳珣說說話,陳珣能聽得懂,能感受到她就在旁邊。 鄭叮叮一直和陳珣說話,直到陳珣的顫動停止,心率逐漸下降,整個人又如同沉入大海深處,回復平靜。 大貓站在邊上,眼睛都紅了。 短暫的三十分鐘過去后,大貓和鄭叮叮走出了重癥監護室,大貓換下隔離衣,輕聲地說:“叮叮,謝謝你?!?/br> 鄭叮叮轉頭看大貓。 “你回去休息吧,我再去找一下羅醫生,告訴他剛才老大有反應了?!贝筘埧闯鲟嵍6D樕缓?,拍了拍她的肩膀。 鄭叮叮走回賓館,一路上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剛到賓館門口,口袋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起來一聽,寧為謹的聲音近在咫尺,無比真實,她幾乎是本能地掃了一圈周圍,然后目光落在石階下,背著陽光,長身而立的男人。 四目相對的幾秒,鄭叮叮的內心涌上無法形容的情緒,熱乎乎的濕氣充盈在眼眶。 隔著車水馬龍,鼎沸嘈雜的人聲,他就站在那里,帶著一點風塵仆仆。 寧為謹利落地按下電話,徑直走向鄭叮叮。 * 寧為謹在洗手間里洗了個手,擰上水龍頭,鄭叮叮將干凈柔軟的毛巾遞給他,他接過的同時平靜地問了一聲:“他的病情怎么樣了?” 鄭叮叮如實將陳珣的病情轉述給寧為謹。 寧為謹擦了擦手指,語氣依舊平靜,臉色也沒有波瀾:“所以你要一直守在他的身邊,等他醒來?鄭叮叮,你確定自己要這么做?” “至少在這段時間,我想留在這里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地方?!?/br> 寧為謹丟開手里的毛巾,聲音微冷:“你能幫上什么忙?這里有醫生,有護士,就算要請護工也是一件很方便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你留在這里?!?/br> 鄭叮叮不知道該怎么說。 “鄭叮叮,你沒有立場留在這里,就算他是你的朋友,你在他出事后立刻趕過來,在這里整整待了三天,已經盡了朋友的義務?!睂帪橹攽B度冷靜,“你繼續留下去也沒有意義。除非,你是心甘情愿地留下來,為了滿足自己情感的需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