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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呼嘯的風雪聲猛然響起,無數的聲音充斥在天地之間,轉瞬就將那一聲聲的“殺人償命”打得飛散開來,再也聞聽不見。 “果然是神殿?!?/br> 他聽見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說,輕輕地,但充滿厭惡。 “什么——” 萬和驚愕至極,他猛地回過頭,正看見一道艷紅的火光在自己的眼前閃過。 一道頎長的身影憑空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萬和猛地退后數步,他竭力壓制住心中的驚惶,提高了聲音大聲喝問:“你是什么人?到這里來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神殿在此辦事,無關人等最好速速離場!” 他的話輕飄飄地落在空氣中,很快就被狂亂的風雪盡皆吹散。 顧清玄盯著他,答非所問地道:“我聽見你剛才說過的話了?!?/br> 他看著這名出身于神殿的修士,說話的聲音溫和極了,臉上充滿了贊同的神:“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認為你說得很有道理?!?/br> 萬和猛地張開嘴——他好像還打算說一些什么,可能是詰問的話,也可能是他的音惑之術——但當他準備發出聲音的時候,卻恐懼無比地意識到,他能夠發出聲音的器官已經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見了! ……事實上,他的整個身體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紅蓮業火。 顧清玄的唇邊勾起了一抹弧度,似乎是在笑,但他的眼中卻帶著森寒無比的殺機。 “既然你要別人殺人償命,自己就該先以身作則啊,對不對?” 他的聲音輕柔甜蜜,如同與情人之間的竊竊私語,萬和的元嬰卻隨之在虛空中發出了無聲的慘呼。紅蓮業火的溫度何等酷烈,甚至在萬和意識到疼痛之前,便已經將他的軀體焚化成了灰燼,但他的元嬰卻不滅,它一次次地燃燒著,卻又被一次次地重新化出、凝實,始終沉浸在不息的烈火中,被燒灼而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嚎。 能夠燃盡三千罪業的紅蓮業火,終于在異界第一次綻放出它的真正威力! “每殺一個無辜的人,這火便會在你身上多灼燒一刻?!鳖櫱逍诘难劬涞孟袷呛骸澳阕约阂舱f過,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你此生殺死的無辜之人,能夠讓你身上的紅蓮業火灼燒上幾個時辰?” 冷冷地拋下這句話后,顧清玄便再不理會那個元嬰,而是轉頭望向那條窄窄的小巷之中。 他先是看了一眼奧利維亞,緊接著又看了一眼克里斯蒂安,但他的目光最終卻落在了西澤的身上。 “好久不見?”顧清玄微微挑起眉。他唇邊勾起的弧度尚未褪去,眼中森寒的殺機卻已經全數消散,這個笑容看上去便顯得動人極了,不過是隨意的淺淺一笑罷了,卻仿佛令得周圍呼嘯的風雪盡皆遠去,轉瞬之間,便是春暖花開。 “……的確好久不見了,殿下?!蔽鳚捎芍缘匚⑿ζ饋?,但在意識到此刻他們周圍還站滿了人時,西澤便立刻收起了笑容,轉而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個禮。 “雖然現在并不是什么好時機……但殿下,請允許我為您介紹一個人?!?/br> 西澤穩穩地說,他的語氣鄭重極了。有點像是那夜在銀輝總統府的晚宴上,他向著顧清玄講述銀河帝國皇室舊事的情形。 顧清玄從他的語氣中敏銳地意識到了什么,他直起身,眉間稍稍蹙起了細紋。 “你的意思是……”他看著西澤,原本站在西澤身后的奧利維亞已經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 “殿下?你叫他殿下?”她輕輕地重復著,聲音里帶著些不可置信。 顧清玄循著聲音向她望去。 西澤稍稍猶豫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沒有帶徽章,便干脆轉過身去低聲問勞倫斯:“有酒么?” “……酒?”勞倫斯當然沒有。銀河帝國的年輕人多半都沒有什么酗酒的愛好,更別提他還有個出身軍隊的嚴守規則的好兄弟。他求助地看向西澤的屬下們,卻只對上了一雙雙愛莫能助的眼神:勞倫斯作為西澤的好友都被他帶得沒有了喝酒的愛好,他們這些屬下就更別提了…… “我知道哪里有賣的,離這兒不遠處就有一個小商店?!币慌缘目死锼沟侔餐蝗徽f道,勞倫斯松了一口氣,他看了看外面:“那就先去買一點?”他詢問似的看著西澤,西澤卻在望著奧利維亞,而奧利維亞的目光……正牢牢地凝聚在顧清玄的身上。 “不,不需要酒?!?/br> 她竭力鎮靜地說,但翕動的鼻翼卻暴露了奧利維亞心中情緒的起伏。她看著顧清玄,神可以說是復雜極了,而顧清玄卻只是平靜地回視她,他那雙黑水晶一樣透亮清澈的眼眸中,正映著屬于奧利維亞的身影。 奧利維亞感到自己的心臟跳得都快要爆炸了,她不得不閉上眼睛,以期讓自己漸漸平靜下來。然而在幾次的深呼吸后,她意識到這種舉動完全是徒勞的:即使閉上眼睛之后,顧清玄的身影也還是會出現在她的腦海中,無論如何也揮散不去。 “勞倫斯,你先過來?!彼K于放棄了抵抗,當機立斷地示意勞倫斯上前,后者毫不猶豫地循聲走去。他臉上的神情先是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變得恍然,當他終于站在奧利維亞的身邊時,勞倫斯已經完全意識到皇后殿下喚他來是打算要他來做什么了。 果然,她很快便對勞倫斯道:“將你收著的那枚印章給我?!?/br> 勞倫斯對此已有所料,便立刻伸手入懷,以利落干脆的漂亮姿勢將印章取出,小心翼翼地捧到了皇后殿下的面前。 奧利維亞接過印章,她舉著它,意識到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不僅如此,她的聲音此刻也同樣正微微顫抖著。 “……你……您……我是說……孩子……能不能滴一點血在上面?只要一點就夠了……” 她甚至有一些語無倫次了。上帝知道,奧利維亞上一次這樣慌亂是什么時候!她緊張地看著顧清玄,眼中帶著些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祈求。 顧清玄看了看她手里捧著的的印章。 “是滴在這上面嗎?”他隨口問,奧利維亞用力地點頭。她死死地咬住下唇,臉上微微顯露出了些許蒼白。 顧清玄依言劃破了自己的指尖。 殷紅的血珠緩緩地自白皙的指尖上滴落下來,一滴,兩滴,它們灑落在簡樸的印章上,黛黑的質地上便迅速顯露出了鮮紅的紋路。 奧利維亞有些想要替他把傷口裹住的沖動,但很快她發現他的指尖已經不再滴血了:顧清玄用另一只手輕輕地在流血的指尖上抹了一下,不斷滑落的血珠便立刻停止了下來,而且傷口也隨之愈合了,皮膚完好得像是從來沒有被劃破過。 她實在是應該感到好奇的——這種傷口的愈合速度實在是快得驚人——但事實上她完全沒有。奧利維亞眼睜睜地看著那道傷口消失不見,心里卻只是想著:這一下他終于不再流血了。 是的,她真真切切地為此而感到如釋重負。 顧清玄似有所覺般,抬起頭給了她一個溫和的笑容,奧利維亞受寵若驚地笑起來。她的臉依舊是蒼白的,但本來正砰砰跳動個不停的心臟卻已經漸漸平復,她忽然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他就是她所丟失的那個孩子,毫無疑問。 但這只是源自于一個母親的本!能,并不是什么切切實實的證據……她將目光轉向了自己的手中。 滴上了血液的印章正在奧利維亞的掌心上微微發熱。 鮮紅的紋路在印章之上無聲地來回游走,不斷地劃出深深淺淺的印痕,很快,一頭咆哮著的雄獅迅速地出現在了印章上。它的毛純粹是鮮血一樣的紅,漂亮的獅鬃如同火焰般,透著股威嚴而肅穆的氣勢,印章的握柄上也纏繞上了細細的薔薇花紋。 ——血鬃獅,是銀河帝國王族奧爾丁頓的標記,而纏枝薔薇,則是擁有繼承權的王室專屬。 奧利維亞不知不覺地握緊了印章,堅硬的印章硌得她手心生疼,她卻仿佛毫無所覺般,只自顧自抬起眼睛望向顧清玄,幾秒鐘后,忽然有大滴大滴的淚水從她同樣透亮清澈的黑眼睛里涌出來。奧利維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這件事令她忍不住冷極了似的發著抖: “我見過你的……我明明早就已經見過你……” 奧利維亞知道自己的嗓音有些發啞,但現在她一點兒也不在乎這個,她只是死死地握住印章,因為自己的遲鈍而感到無比的酸澀疼痛。 她剛剛的感覺沒有錯,他的確就是她丟失多年的孩子。 可是……可是……她今天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他??! “那天在飛船上……不,那天在星港里,我們明明……明明早就已經見過了……我當時還和你說過話……飛船上我就坐在你的后面一排……” 她紅著眼眶,斷斷續續地說。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彼此相處的時間那么長,相隔的距離又如此近,她明明有無數個機會可以認出他的身份,可她偏偏一個都沒有抓住。 她是一個認不出自己孩子的母親。 皇后殿下的淚水讓所有人都感到不知所措:這里的人大多數都沒有什么安慰他人的經驗,只有勞倫斯焦急地抬起頭,暗示顧清玄快點去抱住自己的母后。 顧清玄看懂了他的示意,但他卻稍稍遲疑了;而在他遲疑的這一瞬,奧利維亞卻已經抬起頭來,迅速地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對不起……我只是有些太激動了?!?/br> 她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但她的眼眶還在微微地紅腫著,說話時帶著隱約的鼻音。 顧清玄猶豫了一下,遞給了她一張紙巾。 “這張紙巾大概已經有一百歲了?!痹趭W利維亞說了“謝謝”后用它擦拭眼角時,顧清玄突然說。眾人的視線齊刷刷地向他望來,顧清玄尷尬地咳了一聲,簡單地說:“我的意思是……它其實也能算是一個古董……” 小巷里的氣氛陷入了尷尬的沉默。西澤猶豫地看著他,拿不準自己是不是應該笑一笑:說起來他的意思到底是不是想說個笑話? 在其他人情緒復雜的目光注視下,顧清玄明智地閉上了嘴。 他應該是想要逗我笑——太好了,原來他也是想要和我親近起來的?;屎蟮钕孪?,之前的悲傷和沮喪都在這一瞬間不翼而飛了,她忽然覺得自己信心十足。 于是奧利維亞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會保存好它的,你放心,不過不是因為它是什么古董?!彼⑿χ鴮︻櫱逍f,并且真的將那張紙巾仔細折疊好,隨后珍惜地收了起來。 “這是你送給我的第一樣東西,我的孩子?!?/br> 奧利維亞收斂起笑容,十分認真地道:“對我來說,這比任何一樣古董都要有價值得多?!?/br> 她看著他,忽然伸出手去,飛快握了握顧清玄的手指。盡管動作迅速,但她卻握得很用力,當顧清玄略帶驚異地抬眼望向她時,奧利維亞緊張得幾乎忘記了呼吸,但她卻依然勾了勾唇,露出一個淺淺的、溫柔的笑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眾W利維亞低聲道,她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顧清玄的手。 顧清玄看了她一眼,他沒有說話,但同時也沒有閃躲。 奧利維亞忍不住深深地微笑起來。新(HàítàNɡsHUWU,C歐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