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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真的記得敖仲將軍當初接旨的景象的話,那就能猜出今日這旨意的內容了——朱雀傳旨,親王宣讀,文武官員見證,還特意選在辰正的吉時…… “茅土分頒,作藩屏于帝室;桐圭寵錫,宏帶礪于王家……” 蕭栩念的那些套話言君玉都聽膩了,但等到那句“溫文敏裕,博仁寬厚”的時候還是猜到了。 這是封王的圣旨。 “念樞機之縝密,睹儀度之從容。授以冊寶,封爾為安南王,永襲勿替。賜王府,加黃金萬兩……於戲!保國艾民,可不敬與!戴恩綸于奕世,尚克歆家;固磐石于千秋,尤期永譽。王其戒之?!?/br> 那些場面話言君玉都安靜聽了,直到聽到封號,眼睛才亮了。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這封王的圣旨在朝堂看來會是什么樣子,況且蕭景衍和他從來都不避嫌疑,正如酈道永所說,自己一片真心,要和他相守,怎么就見不得人了? 但世人悠悠之口從不饒人,昔日自己在東宮,沒有功勞,會被視作佞幸男寵。如今立了功,得了嘉獎,這嘉獎也會被他們視為是偏心,是徇私。光是想到那些不堪的閑話,言君玉就覺得血氣翻涌。 酈道永寫的伍子胥過韶關,唱詞那樣激烈,悲憤難平。他心中一定也是有怒的,他的洛衡,自己的蕭橒,都是皚如天上雪,皎若云間月,是一片丹心,卻被世人視為泥塵。 但聽到封號的瞬間,言君玉忽然都釋懷了。 當初敖仲老將軍封王,封的是幽州,世人都以為是和燕北王一樣,以鎮守的地方為封號,沒人知道敖仲將軍為什么流下了眼淚。 他畢生的布局,連兒女都賠上,甚至承受了自己對他南疆貪功的誤解,都只為了幽州的那一戰。世人不懂,甚至有人覺得他當封安南。 只有君主知道。 君主明白。 三十年苦心孤詣一朝大白,千里萬里外的京城,遙遠的九重宮闕中,龍椅上的人,那個擁有天下的人,他明白敖仲的一片苦心。所以封他幽州,昔日幽州牧李泓重傷察云朔都不曾博到的幽州,封給了他。都說文人傲骨,為了社稷江山,粉身碎骨也值得。其實武將一樣有,這份苦心被體諒的時候,才會這樣悲傷又釋然。 而自己的功績,他也明白。 靖北侯言君玉,驃騎將軍言君玉,最大的功績,不是萬軍叢中為靖北侯和賀綺羅斷了后,也不是最后一戰守住了幽州,甚至不是臉上身上這些傷疤。自己真正值得封王的,是當初在蕭栩的幫助下九死一生穿過了黑沙漠,找到安南軍,以天子印信為要挾,強逼著留守的安南軍奔襲三百里,支援了幽州,這才有了之后的每一戰。 他賭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靖北侯府的未來。祖輩披荊斬棘,言家一代代苦戰才守下來的侯位。 而蕭景衍都明白。 這甚至不再是因為他是蕭景衍,而是因為他是天珩帝,是君王與將軍之間的肝膽相照。 他都明白。 所以封安南,一個封號,言君玉眼睛都發熱,當年在明政殿,慶德帝一句話說得羽燕然落下淚來,只覺得是帝王心術,不知道是因為他看見羽家幾代戰場廝殺,死到只剩最后一人的苦心。 一定會更濃烈吧,那些冤屈的陳年舊案,到死也不得昭雪的冤臣,等待了許多年,一代代,只等著這樣一個人。所以云嵐才始終不喜歡自己,因為她容不下任何的意外。大周百年才出一個的蕭景衍,多少人指望著他,多少沉重的污濁的舊事,像詔獄壓斷人脊梁的鐵枷,地磚縫里成了黑色的血污,還有那些滿腹才能不得施展的人,一代代的悲劇,都等著他來澄清,從此中天一片皓月,云收雨霽天下太平。 什么是明君,不在于權術高低,不在于權衡手段,在于他如天之高,如月之明,在高高的云端往下看,一切都明白。從此不再有伍子胥的冤屈,洛衡的難鳴,朱雀和云嵐那樣的悲劇也不會再有,他用他的勵精圖治,宵衣旰食,許天下一個河清海晏的未來。 第170章 機會我給過小言兩次機會的 言君玉剛剛接下封王的旨意,賀喜的人就來了。 衛孺反正做什么都是一馬當先,后面緊跟著賀綺羅,他們在軍中就是鐵三角,干什么都是一起的。昨晚他們在武英殿夜宴喝個大醉而歸,今天一個兩個都有點蔫蔫的,當然嘴皮子還是一樣的厲害,賀綺羅上來就笑言君玉:“聽說王爺昨晚溜了號,一整晚上不見人,不知道是有何要事呀?” 言君玉雖然打仗厲害,被抓個正著還是沒辦法,奇怪的是平時衛孺一定都護著他的,今天卻沒什么反應,莫不是有把柄抓在賀綺羅手里? 他一邊疑惑,一邊笑著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王爺,還不快行禮……” 他們說笑了好一陣,言君玉才弄明白衛孺是怎么回事了,還是賀綺羅自己說出來的,說得繪聲繪色:“……哈哈哈,當時那些文臣正在羅唣,忽然有個人過來找衛孺,說什么‘我家大人請衛將軍過去一見’,衛孺一看又是文官家的,以為他們又要拉攏他,酒意上頭,就開始犯渾了,說‘等會再去,小爺現在沒空’,結果那個大人自己過來了,還問衛孺‘小爺現在有空了嗎?’衛孺臉都白了,你猜那位大人是誰?” “誰?” 言君玉還真不清楚衛孺會怕誰,除了當今圣上,恭親王在邊疆也混熟了,容衡他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