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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這樣,自己如何熬到他回來。 “再往前走,就快到幽州地界了,到那就不怕了?!鳖I路的向導是個留著山羊胡子的老頭,本來是跑馬幫的,戰事起了之后馬幫也散了,現在充當向導,在驛站攬活,連驛站的小吏也說他最可靠。 “容大人,再趕十里路,就到了烏山鎮了,我們在那休息一晚,明天到幽州?!闭f話的袁盛本身是行伍老兵,在南疆傷了腿,打不了仗了,還有一家老小要養,這次出使西戎,容皓讓他領隊,倒也老成持重,向導老頭也是他找來的。 邊疆形勢混亂,看地圖上清晰的邊界線,遠遠想不到這里其實根本沒有明確的領地,一個小鎮都能一天內易主幾次,何況這大片人煙罕至的荒野。 他們只有百來個官兵護送,一路上只得避開交戰的區域,前往幽州,再與西戎人談交換戰死將士遺體的事。 好在蒙蒼死后,西戎也暫時沉寂下來,已經有個把月沒有打過大規模戰役了。 眾人翻過一個小山頭,在河邊飲馬,就地修整,準備趁夕陽落下前一口氣趕到烏山鎮。容皓也下了馬車,在河邊看見邊疆蒼茫的落日,一如邊塞詩中的氣概。 最開始反應過來的,還是那個跑過馬幫的向導老頭。 “不好!”他本來在灌牛皮水袋,忽然把耳朵貼在地上聽了聽,頓時彈了起來:“快走!有騎兵過來了!” 頓時兵荒馬亂,跟著容皓從京中出發的幾十個小官吏和上百護送的官兵都嚇得不輕,牽馬的牽馬,捆行李的捆行李,幾個本該發配戴罪立功的晉派官員更是嚇得可憐,手忙腳亂往馬上爬,平時養尊處優,一個個溜光滾圓,越急切越爬不上,摔了個底朝天。 其實就算他們反應過來,也是跑不掉的。 西戎人出現的時候,最開始只是馬蹄踏碎的泥土和青草氣味,然后才看見山坡上亮出一桿旗幟來,容皓第一次看見練得這樣齊整的士兵,像是一條黑線一般展開,出現在了山坡上。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傳言中的西戎鐵騎,每一個都像一座塔,騎在披甲的馬上。好在鐵兀塔數量并不多,上千人的隊伍里只有一百來騎,其余人都是輕甲駿馬,穿著華麗的西戎袍子。不知道誰一聲唿哨,這些西戎人從山坡上沖了下來,把他們這支小隊伍團團圍在中間。 連他們的馬也怕西戎馬,不安地聚在一起,原地踱步,幾個晉派官員更是嚇得瑟瑟發抖。這些西戎蠻子倒是不急著殺人,只是圍著他們,帶著點嘲弄的意思圍著他們看,有人還故意打著馬圍著他們飛跑,看他們被嚇懵的樣子,哈哈大笑。 這場景讓人想起貓戲耍獵物,時不時來一爪子。這些西戎蠻子看見有人被嚇得腿軟,頓時大笑起來,用西戎話粗野地交談著,還有人朝他們扔東西。 “容大人?!痹鷳n地看著他,他很清楚這穿著錦衣的青年的身份,也知道他身上那領青狐肷就比整個隊伍都來得貴重,他不該出現在這里的。 容皓果然吸引了西戎人的興趣,他整個人就是京都貴族子弟的樣子,和塞上的粗獷完全不同。尤其這皮膚白皙五官俊秀的年輕官員還這樣傲氣地騎在馬上,十分平靜地打量著著他們。 有個西戎將官似乎嚷了一句什么,其余士兵都用西戎話附和著,但并沒動武,而是分開了陣型,讓出一條路來。 出來的鐵騎渾身披甲,連馬也比人高出一截,尤其領頭的人,臉上帶著個猙獰的狼神面具。那些西戎士兵似乎都怕他,都安靜了下來。 他用西戎話說了句什么,西戎人又興奮地嚷起來,有人一鞭子下去,把呼車的士兵打落下來,其余人一擁而上,連馬車帶行李全部牽走了。掠奪才是他們的本行,十分熟練,搶得人仰馬翻,雞犬不寧。更有甚者,還抓起幾個晉派官員,要綁票的樣子。 容皓本來騎在馬上,也被人一把拎起來,橫放在馬背上。 容大人是不怕的,不過這西戎馬也太顛簸了點。他被帶著一路翻山越河,連骨頭都搖散了架,好容易停下來,天已經黑透了,他被搖得七葷八素,還被扔到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好在這地方還算像樣,不像書中寫的那幫野蠻,至少還是個營帳,地上也鋪了地毯。 容皓好不容易爬了起來,一只手伸過來,拎住他的衣領,把他按在營帳內壁上。 沾過血的鐵是有著特別的氣味的,帶著寒意,像是鐵銹,又帶著點腥氣。黑狼面具十分猙獰,光是看著就覺得會被刺傷。 “你是為什么來的?”戴著面具的人用漢話問他。 他的聲音很生硬,帶著殺氣,據說幽州現在由呼里舍的兒子哥顏負責,北院大王延宕也重新和西戎三王子勾搭到了一起,西戎的局勢遠遠還未明朗。 但他想要的東西總歸是能得到的。 “你問誰,容大人還是容皓?”容皓渾身骨頭都散架了,聲音反而格外慵懶。 黑狼面具后面的青年這樣沉默,容皓在心里嘆了口氣,看著他道:“容大人是來奉行自己內心的正義的,他想換回自己國家的英雄?!?/br> 他身上有種很特別的氣味,能讓人想起江南的月光、桂花、詩詞和故事,他像是人世間一切風流的溫柔的奢侈的總和,是能困住人的三丈軟紅塵,完顏亮想要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