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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被他問得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商人最敏銳了,有時候比探子還管用。這幾樣東西都是要從西戎領土經過的,像從赤羯可以采購的那幾種就沒漲價,他們一定是知道要打仗了,所以選擇囤貨,把價格抬高了。我猜西戎一定是兩線用兵,靖北用重騎,燕北用輕騎和五胡的混合隊伍,在河水解凍前就一定會越過邊境,大舉進攻了?!?/br> “那小言再猜猜具體是哪天?!笔捑把艽浇俏⑽⒐雌饋恚骸安轮辛宋医o小言一顆糖?!?/br> 明明言君玉早就不吃糖了,他還故意這樣說笑。言君玉瞪了他一眼,不過手上倒不含糊,已經在翻找起紙頁了。蕭景衍早見過他這樣了,葉椋羽還是第一次見,他仔細觀察,言君玉雖然在只要跟打仗有關的事情上都非常博學,但看得出還是有偏好的,靖北的軍報太四平八穩,都是他可以推算出來的,他基本不看。反而把一些哨探的密函看得仔細,其實就算是羽燕然在時,東宮也沒有收過這么“詳盡”的密函,顯然是為了言君玉準備的。太子殿下的用心總在這些小地方,不是對權力敏銳的人,根本無法察覺。 “找到了?!毖跃裾页鲆环庑偶骸斑@些是篩選過的邊關家書,有商人的也有士兵的,本來是擔心他們泄露軍機的。但有時候他們會說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比如這封,就提到燕北的烏頭雁開始筑巢,烏頭雁是吃魚的,烏頭雁筑巢,河水解凍就不會超過三天了。這是靖北小官的奏折,廢話好多,不過他說早上有東浮云是大吉之兆,預示邊關太平。但洛衡教我看農事書學觀星看天氣,邊關雖然氣候不同,但東浮云都是先雨后晴,西戎重甲騎兵最怕雨,下過雨后靖北一定放松警惕,察云朔可喜歡星夜進攻了……” 他一面說,一面看下面日期,本來還想催著往邊關報信的,結果一看落款,心涼半截。 “察云朔昨天就雙線進攻燕北和靖北了!現在只怕玉門關都要打下來了!” 其他兩人卻都十分淡定。 “玉門關打下來不至于?!碧拥钕碌溃骸暗故茄啾?,城已經被人圍了。最遲今晚戰報應該就到了?!?/br> 言君玉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十分沉重,倒不是因為圍城的事,戰局上一角淪陷是常有的事,下棋也同理,讓一城甚至讓一片疆域都是常有的事。雖然敖霽和羽燕然都在燕北,但燕北王用羽燕然的話說,叫“簡直是千年老龜成精”,早就把碎葉城建得鐵桶一般,圍上小半年不成問題,周邊拱衛的兩座小城也很堅固,可以守望相助。 讓他心沉到底的,是仗到底還是打起來了這件事。 他推演了幾個月,最大的結論,是大周單論打仗,不會是西戎的對手。當然守還是可以守,靖北侯和幽州牧,都是守城的好手,要是日后敖仲去更好,他還擅長步步蠶食,不會被動挨打。燕北王雖然向來反應慢,不會打仗,但龜縮防守很有一套,燕北苦寒,百姓不多,也沒法出什么大事,打半年還是那樣。 但怎么贏呢? 邊疆戰事不停,對國庫是極大負擔,況且西戎后方一片坦途,可以四處劫掠補充,以戰養戰。大周邊防卻是舉國之力養活的,雖然他知道蕭景衍一定有辦法,但如果能打贏,哪怕只是狠狠贏一場,讓西戎膽寒,不再把大周當做主要目標,就能極大地減輕負擔。 衛孺要是知道了,一定摩拳擦掌,今晚就要去邊疆投軍。但言君玉現在都沒找到對付蒙蒼的方法,去邊疆也不過是起一個普通的將領作用,戰場雖然能歷練,但是非常緩慢,言君玉已經錯過像蒙蒼那樣從小在戰場上長大的機會。不如現在先把東宮能學的全學了,畢竟皇宮的好東西和厲害人物都多,羽燕然的軍報,鐘將軍的槍法,洛衡教的觀星象……雖然自己現在跟葉椋羽說話還不太順,但他身上能學的東西也挺多的。 言君玉的神色實在沉重,簡直是大禍臨頭了一般,蕭景衍看著又好笑,又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這動作實在親密,葉椋羽向來灑脫,也覺得呼吸一窒,像遭了一記重擊。 “小言……”太子殿下剛開口,又有人來了。 容皓照樣是披風戴雪,進來先把外面的斗篷一扔,找個張睡榻,嚷道:“頭疼,躺一會兒?!?/br> “我還以為容大人今晚不回來了呢?!痹茘剐Φ?,湊近來查看他:“這又是為什么喝醉了呢?” 她話里向來彎彎繞多,這話意思是:之前天天喝醉是因為要殺赫連,現在赫連沒死,怎么還喝呢? 容皓只是笑:“我今天去安南軍里轉了轉,敖將軍治軍太嚴,天衣無縫,簡直無處落腳……” “你是蒼蠅嗎?還‘無處落腳‘?!痹茘挂幻鏀德渌?,一面看著宮女上來端水給他洗臉,容皓今天看來也挺辛苦,衣襟上雪花都沒融,心情倒是不錯,把西戎使館發生的事細細說了,言君玉認真聽,聽著聽著忽然轉頭看蕭景衍。 “怎么了?” 他沒說話,看看蕭景衍,又看看容皓,顯然容皓想的那一層他也想到了。 “所以圣上是知道西戎已經圍了碎葉城同時進攻靖北的情況下,還把赫連放走了?”言君玉不敢相信:“就為了試朱雀嗎?” “是為了試朱雀,但主要還是為了確認一下自己的掌控力,試朱雀和凈衛,也試敖仲和咱們東宮。錯誤的事比正確的事更能展示權力,指鹿為馬就是一樣的道理?!比~椋羽竟然也認真教他:“但權術玩多了,也容易為權術所誤。人有時候會為了安心做一些不必要甚至有害的事,尤其是在感覺自己虛弱無力的時候,這也是人性的弱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