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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心煩,他扔下筆,在書箱里翻書看,意外翻出一張澄心紙來,頓時笑了。 這是當初他第一次見到蕭景衍時,他給自己寫的那個字,槍法講的氣,可以說是氣勢,也可以說是氣質,每個人身上的氣息都是不同的,像洛衡的字,金戈鐵馬,他笑云嵐狠,其實呼里舍的死和他也脫不了干系。他的氣質是冷冽的,但又帶著一點情意,像冰層下的火焰。葉椋羽的字有種竹一般的意境,有筋骨,但不像文人愛說的寧折不彎,而是經得起彈壓,他比洛衡高的一點就在這,洛衡是沒有退路的,他有,所以從容,接下來東宮的手筆應該不會那么狠了。 而蕭景衍呢? 言君玉把他的字蒙在臉上,澄心紙帶著淡淡的草木香,像極蕭景衍身上氣味。原來思念一個人是這樣的,連生氣也忘了,心里有個聲音一直念著他的名字,想要立刻見到他。 那個“讎”字如此復雜,但他安排得這樣好,疏朗有致,整體看來又是一體的,像是他心中早有了一切的布局。早該猜到的,他不會像赫連那么狠,黑狼王和白狼王的故事,他不殺掉自己的狼王,也可以贏。因為當所有的狼都跟隨自己的時候,誰是狼王又有什么重要呢? 云嵐以為,要先成為天下的主人,才能想著天下的事。其實不是的,狼王的尖牙利爪從來不會向著自己的狼群,他是先把自己當成狼王,才成為天下的主人。 如同靈犀一點,玄之又玄的一閃念,言君玉忽然明白了過來。他一躍而起,抓起靠在墻邊的槍,連鞋也來不及換,就沖到了院中。 外面正下大雪,他揮舞著長.槍,一切都游刃有余。那些紙上的招數流水一般劃過,他在槍法中明白了鐘老將軍為什么不會做魏元武。 不是因為東宮情形沒有這么危急,而是因為他是鐘瀚海。酈道永說的絕巧棄智的破法就在這,他不懂權謀,也不需要懂。無論是為了誰,是慶德帝的威逼,還是東宮看似大義凜然的立場,他都不會放棄自己的思考,不會為此自盡。因為他就是他,他的槍守住的陣地,就是他的立場。他站在這里,就起他的一份作用。 但鐘老將軍仍然少走了一步,這一步讓言君玉遲遲無法理解他的槍法核心,因為言君玉有更好的師父。 他雖然敬佩,卻不會做鐘毅海,老將軍是不合時宜的孤樹,是陷在宮廷中無所適從的人。他在這里,只能做自己的一份事,螳臂當車雖然可貴,卻無法改變這世界。 言君玉在蕭景衍的字里學會的東西,可以為這槍法補上最后一招。 這槍法的主人,不會為任何權謀所擺布,他是江心巨石,撼不動的巨樹,他活著不僅是為了捍衛自己的立場,還為了保護自己的臣民,守護自己的疆土。他不是楊朱,不是儒,不是法,他什么都沒有學。但他的長.槍所指之處,就是他的道。 太子殿下回宮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從思鴻堂的窗口看過去,雪中舞槍的少年,已經有了青年的身形,大雪紛紛揚揚,他的槍法卻有著劈開天地的氣勢。他是東宮關不住的游龍,像石磚下的樹芽,遲早有一天要沖天而起,長到燦爛的陽光下。 “少年安得長少年,海波尚變為桑田?!闭驹诖斑叺娜~椋羽這樣輕聲感慨。 最開始不是不失望的,就像云嵐,看不透,所以一門心思以為他回來就能改變什么,因為她總不信言君玉,干凈意味脆弱,執拗等于好騙。但他最終見識到少年的本色,他與東宮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不是那些華麗的,精致的東西,他更接近自然的本源,是種子式的存在,沒有誰會覺得一顆種子多珍貴,但除了他誰也長不成這樣的大樹。 他了解蕭景衍,知道他只要在溫暖和純粹的愛中長大的、勇敢而熱烈的少年,那個人不出現,他就一直等。這不稀奇,傳說中的龍也是如此,潛龍勿用,在深淵中沉睡,守著頜下驪珠?;始铱偸菚玫绞郎献詈玫臇|西的。 但他沒想到蕭景衍的回答。 “是不是少年什么關系呢?”風塵仆仆的太子殿下這樣回答他:“我只要他是小言?!?/br> 說來言君玉一定不信,那天的御輦,是他先在里面的,葉椋羽算準他不會說什么,這是葉家人的示好,喜歡的人自然會神魂動搖。但他沒算到,整個路上他們沒說過一句話,十里長的山路,馬車如此顛簸,每一下都能顛碎一顆心。 葉相什么都教,就是不教一個情字,都說他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但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讓自己喜歡的人跟自己說一句話。 他還以為是仍在介懷,原來是不在乎,只要說的是言君玉,他這么輕易就開口了。 雪中的少年舞完一套槍法,看見穿著常服的太子殿下朝著自己大步走來,眼中神色又驚又喜,大約還帶著一絲秋后算賬的伏筆。 不過現在,他就只記得撲上去了。 “我想到給我的兵法書起什么名字了?!彼J真告訴蕭景衍。 “什么?”蕭景衍笑著問。 “我要叫它《宸明書》!” 自己要為他寫一本書,不止寫給他,也寫給他的江山,為接下來的那場大戰,還為他許下的那個天下太平的盛世,河清海晏的未來。 第138章 使館容大人的心 容皓到西戎使館的時候,正是寅時,使館外已經有零星幾個官員了,都是禮部的人。